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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幾下,三百到手。”把錢撚出來給同伴看,他問,“樂樂,你站一晚上有三百嗎?”
樂樂笑,搖頭。
“學着點,別老傻了吧唧伺候那些三個月不洗澡的臭幾把。”
“學你媽學!”香香姐挪動着微胖的身子走過來給大家發錢,“你們誰敢出去給我站,我他媽現在就給你腚門子戳爛!”
野萍嘻嘻嘻地笑:“他腚門子早爛了。”
他一腳腳踹野萍的座椅,跟香香姐伸手:“香香姐你又不文明了。”
香香姐數出三百五十塊卻始終擱手裏攥着:“你在外面怎麽折騰我不管,在我劇團裏一天就得守我規矩,不能給劇團丢人。”
“明星還得陪老板睡覺呢,亮一下肚皮掙三百,你看看這車裏誰還有這本事?”他毫不示弱,“我P眼貴着呢,四位數起幹。”
車裏一陣口哨聲。
“你那是金P眼兒?學人家空手套白狼別帶劇團下水。”香香姐不為所動,又減了一百,剩二百五塞他手裏,“這個月房錢給你扣了——讓人逮着給你削一頓都是幸的,別再遇上殺人犯給你開膛破肚。”
他撇嘴,把錢塞包裏,又掏出兩顆硬糖,給了樂樂一顆。
發完錢,香香姐到車頭拿話筒:“都給我聽好了啊,香香姐不管你們以前幹嗎的,進了我的劇團就是正經演員,‘演員’知道嗎?站街賣屁股就給我滾蛋,方圓八百裏以內別讓香香姐看見你!八百裏以外随便你賣!”
他充耳不聞,想着文化人花三百塊買了一只胸墊就樂得合不攏嘴,把硬糖嚼得咔咔響。
半夜三點,舊中巴停在劇團宿舍門口。二線城市三十年房齡的筒子樓,香香姐租了上下兩層,一樓是排練和倉庫,二樓當宿舍和女子公寓。他從二樓走廊窗戶往下看,小豪正往倉庫裏搬器材,樂樂跟小豪後面伸手幫忙,被小豪支開。
樂樂垂着手在旁邊站了一會兒,跟個男演員走了。
看着真可樂,他想:“幾把三角戀。”歡快地甩着小挎包進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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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是隔斷完的“兩室”一廳,一室單間八到十平米,一個衛生間,一個小客廳,香香姐給配了電視和風扇。前室友在房裏賣屁股,被香香姐發現給打出去了,現在就他一個人住。
在客廳裏脫個精光,他把剩下那片胸墊扔進垃圾桶。打開他收藏choker的收納盒,仔細地收好脖子上的頸圈。摸了下脖子上細細的傷疤。接着擰開廉價小音箱,一邊播放電子舞曲一邊擰着腰身去洗澡。
出來發現化妝臺被淋了滿滿一桌子水,粉餅都磕碎了。
他套上一條內褲趿拉着拖鞋,走到第三間去踹門。三五下踹開,揪着野萍頭發一陣猛揍。野萍嚎叫得跟殺豬一樣,在地上滿地滾叫香香姐。香香姐剛收完器材,踩着小跟鞋從一樓風似的跑上來,把倆人分開,将他推到門外去。
“天天打天天打,打得比吃飯還勤!煩不煩人,都滾回去!”
香香姐懶得問,就想早點睡覺。他隔着香香姐的胖手臂朝野萍吐口水,吐不出來使勁往出咳。
“都吐我臉上了,趕緊回去。”香香姐轉頭又罵野萍,“你打又打不過他,天天招他幹嗎?活該挨揍。”
“我新買的口紅一百多!”野萍坐在地上哭,細胳膊細腿上都給劃出道子來。
“那也是你先招他,你不理他他動你嗎?”香香姐煩得要死,一手把他推開,“別幾把巴吐了,比你矮那麽多你也下得去手,把他臉撓花了跟你沒完!”
“我避開臉了。”他叉着腰說:“下次給你毀容!”
野萍哇哇大哭:“香香姐偏心!他打你臺柱子你都不管!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香香姐累得沒脾氣:“我不管你早讓他打死了,你什麽待遇你自己不知道?摸着良心說話。”
野萍哭聲低下去,抽抽搭搭的。香香姐給他關門,鎖壞了關不嚴實:“我他/媽天天給你們換鎖玩了。去去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揍他出屎!犯我美美者,雖遠必揍!”
揍完了人格外開心,他嚷着一點都不押韻的口號班師回朝。化妝臺上能用的收一收,不能用的劃拉到垃圾桶裏,便宜貨也不心疼。回卧室鎖好門,從衣櫃深處掏出一臺舊筆記本電腦來,墊在腿上打開。
電腦太舊了,軟件打開要十分鐘,圖片做一半就帶不動。他罵了一聲粗暴地合上,重新丢回到衣櫃裏去,卷着毛毯睡覺。
走廊裏傳來香香姐的高跟鞋聲,喊“樂樂上哪兒去了?”
他戴上耳機,按下MP3的播放鍵。
聽過一萬遍看過一萬遍,前奏一起,MV的畫面就出現在眼前。他在硬邦邦的床上搖頭晃腦,輕輕哼唱:“But if you're thinkin' about my baby,It don't matter,If you're black or white.”
聽完一張專輯,靜谧的間隔中,他聽見隔壁的開門聲。樂樂回來了。
樂樂是個妖兒。想當女的可沒錢做手術,被家裏打出來又找不到工作,錢花完了就去工地站街,一次三十到五十。沒幾天後面就受不了了,偶爾被人發現是男的還挨打。後來遇上個“前輩”,教他門道,光靠手就能給瞎眼爺們兒騙出一炮。
有錢吃飯以後開始交男朋友,一個賽一個的敗類,心情不好就把他打得半死。有看不下去的同行把他介紹給香香姐,香香姐看他長得好看,嗓子也不錯,就留下來打個雜。野萍挖苦他,說他離不了男人,但凡長個幾把的勾勾手指頭,誰都能領走,早晚得回去站街。
樂樂也不回嘴,垂着頭就是個笑。
別看香香姐臺上演得黃,臺下卻不允許賣屁股,說藝術的黃不是真黃,別把劇團搞成淫窩。
将異裝癖發展成事業,香香姐勢要把國色天香打造成全省知名反串劇團,擁有自己的劇場。愛異裝的異性戀、愛異裝的同性戀、想當女人的男人、當了一半女人的男人,形形色色,唯一共同點是心比天高,文化水平不高。
關掉MP3,他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
去包子鋪買了一屜包子,搬個塑料凳在一樓看香香姐排練,今天是《反串版金瓶梅》,野萍演潘Jin蓮,跟演西門慶的男演員貼一起摸摸索索。
“美美,今天宣傳單能出來了不?”
他點點頭,“下午拿回來。”把包子塞進嘴裏,上樓換衣服。再下樓的時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青年。T恤,襯衫,牛仔褲,雙肩包,粉色的頭發用棒球帽遮住了。
先去電腦城逛了一圈,發現想要的那臺電腦降價了,粗略算算,也得讓文化人摸三十多次。
又去找家二手商鋪,問他背包裏那臺舊電腦,對方給了他一個比摸肚皮還低的價格。他便又乖乖塞回去,掏錢買了塊移動硬盤,到網吧去裝素材。劇團宿舍的網,只能聊QQ,開一張高清圖片都要五分鐘。
看看時間去了一趟新姐的圖文快印社。快印社開在大學城邊上,學生夾着資料來來往往,他壓低了帽檐跑到樓上去,拿回幾袋“國色天香新版《金瓶梅》”的宣傳單來。野萍衣襟大開,露着大腿騎在Xi門慶身上,旁邊站着香香姐飾演的王婆。圖是他做的,連照片都是他拍的,憑這點本事能抵不少房費。
回劇團把宣傳單給小豪,香香姐催他化妝。他蹬蹬蹬上樓去,換上亮片小連衣裙,漁網襪,綁帶高跟鞋,變成美美拎着化妝箱上中巴車了。
“今天去夜巴黎!”香香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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