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顧謹言和葉茗是不歡而散的,兩個人最後都不再說話,一直沈默著,直到最後又服務生來提醒他們,兩人才各自離去。
所以,當顧謹言再次接到葉茗的電話時,說不吃驚是不可能的。
“葉小姐?怎麽是你?”雖然這樣說不太禮貌,但顧謹言實在掩飾不了自己的驚異。上次的相親他們兩人明顯都是當做笑話來對待的,互留電話號碼也只是個象征性的禮節罷了,他可真沒想過給她打,當然更沒想到她會打給自己。
“怎麽?你難道忘了我們是相親對象?”葉茗倒是顯得很自在。
“啊?這個……葉小姐,你明明知道我們倆都是不情不願的,怎麽說這種話。”
“哼,你以為我想嗎?如果不是那個易臨逍每天都來問問我和你進展的怎麽樣,我才懶得理你。”葉茗聽起來也很氣的樣子。
“什麽?誰?易……”
“你連他都不知道?你和江亦真的是朋友?”電話那頭的葉茗很是無語。顧謹言居然易臨逍都不知道?應該說,只要是和江亦有一點點熟的人都清楚,易臨逍在江氏的地位,以及,對江亦的重要性。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是朋友,更是兄弟。易臨逍對葉茗說過顧謹言是江亦很重視的朋友,葉茗當時就不信,現在更是懷疑了。
顧謹言也不知道說什麽,說實話,葉茗剛才的那番話和那種語氣,讓他心裏突然一抽,很難受很難受。“你連他都不知道?”,這是多麽明顯的話,潛臺詞就是,和江亦熟的人都應該知道這樣一個人,可是顧謹言确實,連這個名字都沒聽過。他再一次感到,他和江亦的關系有多麽脆弱,他們的連接點,只有許桓而已。他曾經以為江亦把這個秘密第一個告訴了自己,他就是他的朋友了,他還竟然曾因為這個有過膨脹的虛榮感。他多麽傻,這麽多年,江亦除了許桓,還告訴過他什麽呢?江亦真正的生活,他都是不了解的。他們處在不同的世界,他們有不同的社交圈,許桓即将從他們的生活裏推出,他們連這唯一的接觸點都不再有了。他們不再是朋友。
或許,他們從未是朋友。
“誰知道呢。”顧謹言的這句話裏,是掩蓋不了的濃濃的失望和酸楚。
“總之,為了表表樣子,明天中午,老地方。”
“啊??诶喂!”顧謹言還沒說完話,葉茗就挂了。拜托,這回你付賬啊!江亦這次可沒給我工資!我可沒錢啊!顧謹言在心裏大吼。
再一次坐在這裏,顧謹言還是覺得拘謹。和葉茗比起來,顧謹言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土包子,雖然換上了西裝,打上了領結,但對於穿慣T恤和運動衫的他來說,這樣實在太不對勁了,和葉茗比起來,估計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種效果吧。
葉茗咽下一口酒後,緩緩開口:“我向上次的事道歉吧。”
“恩?什麽?”顧謹言覺得葉茗居然還能有這麽嚴肅正經的樣子,實在難得。
“我說你是江亦的男寵啊,這個,是我不對。”
“啊……這個。”雖然葉茗是在道歉,可是顧謹言聽著男寵這個詞,還是免不了難堪。
“因為我觀察了一下,江亦應該不會選擇像你這麽平凡的人。”葉茗露骨地從上到下掃了顧謹言一眼,“不管是長相還是身材。啊,當然我不知道,你在床上的技術是不是很讓他銷魂?這也不是不可能……”
顧謹言目瞪口呆滿臉通紅地看著滔滔不絕地葉茗,覺得第一次看到她時對她冰山美人的評價實在太失真了……
“好了好了,你停停吧,不是你想的那樣!!”顧謹言又忍不住地提高音量打斷葉茗的胡思亂想。不過,顧謹言發現葉茗根本沒有反應,只直直地盯著前方。
“喂?怎麽了?出現帥哥了?”顧謹言覺得奇怪,他轉過頭看向葉茗看的方向,也陡然一愣。
居然是,江亦和……許桓???怎麽會!!!
江亦和許桓是并肩走進來的,而幾乎從他們一進門開始,整個大廳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顧謹言也呆呆地看著他們,雖然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感受他們強大的氣場,但是這樣并肩而行的兩人,實在是吸引眼球。
兩個人都是正裝打扮,江亦是白色西裝,許桓是黑色西裝,不知道兩人是不是特意的,但總之非常符合兩人的形象和性格。兩個人都有令男人嫉妒的身材和相貌,而從舉止穿著也看得出出身不凡,再加上這兩人旁若無人地交談,非常自然地享受著服務生周到近乎謙卑的服務,不難想象兩人的家世背景有多好。
顧謹言有些恍惚。他仿佛覺得這兩人現在就好像是要步入結婚的殿堂似的,實在太般配了。一個風流不羁,一個冷傲高貴。顧謹言不喜歡同性戀,但他從來都不曾厭惡過江亦和許桓在一起的畫面,反之,他覺得那美好得讓他有點想哭。而他自己,就永遠只能是個跟在他們身邊的小跟班。
江亦和許桓在離他們較遠的一個位子坐了下來,兩個人繼續交談著什麽。顧謹言當然聽不清,而且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平淡。許桓不用說,不過江亦也是這個樣子,令顧謹言有些心痛。江亦在自己面前從來掩飾不了對許桓的心情,激動的,花癡的,傷痛的,通通都有。可是面對許桓,面對即将結婚的許桓,江亦只能把那些不适合的心痛通通收撿起來,埋藏在心底。
“啊,你好像有點喜歡江亦的樣子啊?”葉茗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啊?什麽?”顧謹言霎時轉頭,聽清葉茗的話之後,臉有些發燙,也很尴尬,“不要亂說,沒有的事,我只是覺得……”有些心疼。這些話,顧謹言當然不能說出來。
“可是你剛剛看著江亦的樣子,很奇怪,”葉茗歪著頭想了想,“先是一副震驚的表情,然後就是一副嫉妒的樣子,最後變得很哀傷,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
顧謹言只聽到了,嫉妒。他不明白。嫉妒?他是嫉妒嗎?嫉妒什麽?嫉妒他們兩個人的成就還是……
“所以說,你喜歡江亦,可是江亦喜歡的,竟然是許桓?”
“吓!!!你!!你胡說!!!”顧謹言手忙腳亂,提高音量掩飾著內心的焦躁。因為心裏隐隐有這樣一個聲音,他嫉妒的,就是許桓!他嫉妒許桓和江亦站在一起那麽般配的感覺,他嫉妒江亦對許桓的付出,他嫉妒江亦喜歡許桓!!!
然而,這意味著什麽???顧謹言不敢往下想,這樣的心情,十年前模模糊糊有過,但因為太朦胧,又或是因為自己太懦弱,漸漸淡了。但現在,它再次浮現了出來,而且,仿佛更加強烈。顧謹言不敢面對這種事實,他選擇了逃避。他只能選擇逃避。如果要追根究底,那實在太危險了。這是顧謹言隐約的直覺。
不過,比起這個……
“你認識許桓??”
“拜托,現在誰不認識許桓啊,英雄救美的故事啊,而且人又這麽帥,都知道好不好。”葉茗白了顧謹言一眼。剛剛顧謹言的表現葉茗都看在眼裏,她更堅信了自己認清的事實。
事情竟然是這樣嗎?真是好有趣。
顧謹言沒再理葉茗。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只要江亦一出現,他的目光就不能移開到別的東西上。這種習慣現在簡直成了一種奴性。他只能看著江亦,近乎貪婪。江亦的一舉一動似乎都有一種魔力,讓顧謹言覺得看著那麽暢快,那麽舒爽。類似於吸毒的感覺,只嘗一口,就再也戒不掉。
顧謹言知道,肯定是江亦約許桓來這裏的。但他不知道,江亦究竟是還不死心,還是在做最後的道別。不過,看兩個人都那麽平淡的樣子,應該是後者。
為什麽這樣想的時候,他會潛意識地,那麽開心。有什麽一瞬而過的閃電般的東西從心底快速掠過,顧謹言沒有抓住。
“顧謹言。”葉茗開口。
“恩?”顧謹言回頭瞥了一下,又轉過去。
“哎。”葉茗見狀嘆了口氣,“你還真是可憐。”最後那句話,葉茗的聲音壓得很低。
“啪──”清脆的瓷盤跌落聲突然響起。
“怎麽了怎麽了?”顧謹言被巨大的聲音吓得回頭,看到他和葉茗兩個人的杯盤都落在了地上,很明顯,是葉茗故意的。
“看,他們看過來了。”葉茗向顧謹言努努嘴。
“什麽?”顧謹言驚愕地回頭,和江亦還有許桓正面相對。顧謹言明顯是驚吓過度,許桓和江亦都是淡淡的吃驚。
“遭了!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顧謹言急的直跳腳,他看著那兩個人向他走來,急的馬上站起身就要離開,服務生卻突然迎過來,顧謹言臉色頓白。天啊,這些盤子,要多少錢啊!!
於是,很不幸的,江亦和許桓來到了顧謹言面前。江亦個服務生打了個招呼,那人就很恭敬地下去了。
江亦掃了顧謹言一眼,然後看向慢慢站起來的葉茗。
江亦是吃驚的。他沒想到會在這種高級的餐廳碰到顧謹言,更沒想到,顧謹言是在約女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他心裏有些不舒服。不過,眼前的女人好像有些眼熟。
“你好江先生。我是葉茗,我們見過的,不過估計你也不會記得。”葉茗笑著伸出手,當然顧謹言沒有聽出友好的感覺就是。
葉茗??江亦突然想起來了,那不是……
“看來您想起來了,說起來,還要感謝你為我和謹言安排這場相親呢,我覺得謹言很好。”葉茗說著挽過顧謹言的胳膊,頭微微向他偏了一點。
啥???顧謹言在葉茗靠過來的一瞬間就僵硬地不能動了。誰能告訴他這是怎麽一回事啊!!!怎麽突然就謹言了?還相處的很不錯???顧謹言現在只想死。可能有些奇怪,但他就是不想讓江亦誤會了,他和葉茗的關系。
江亦的臉色微微變的難看。相親?他想起來了,那天臨逍最後給他看了一張照片,可他根本沒看就點頭了。居然成功了???看著葉茗這個有名的冰山美人淡淡地笑著,顧謹言一副僵硬的樣子看起來就像羞澀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江亦只覺得越來越氣。明明剛剛和許桓是在這裏進行最後一次道別的,那種哀傷的心情現在好像快要被怒氣沖淡了。
“啊,江亦,許桓,好久不見……”顧謹言只想岔開話題,他硬著頭皮和江亦許桓打招呼。
許桓看著眼前的顧謹言和葉茗,再淡淡掃了一眼江亦,和顧謹言握了手。許桓其實對顧謹言心存愧意的,高中的那件事,許桓認為自己也有責任。
當然,最大的罪魁禍首還是身邊這個家夥。
許桓不是沒有感情的,他不會喜歡江亦,但他是可以被感動的,所以,他能接受江亦今天提議的,最後的道別。
其實,他和江亦的相處模式是很奇怪的。許桓不愛說話,江亦能和許桓聊的,除了永遠得不到回應的表白,便是,顧謹言。和許桓在一起的時候,因為許桓老是不說話,江亦便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顧謹言,然後就有了話題。他總是對許桓說:“你這麽安靜,總讓我以為我身邊坐著的是謹言。他也是個不說話的人,我在你這裏受的傷,只能向他抱怨。”他也曾比較過許桓在一起與和顧謹言在一起的感覺。“要見你的時候,我總是那麽激動,抱著極小極小的希望,見了你,卻總是漸漸失望,然後絕望。可是再次看到你,還是覺得,那麽放不下,那麽舍不得。就算我在和你說話的現在,心髒都還是跳的那麽厲害。”
“可是和謹言在一起,只有一種心情,就是平靜。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只是想你。但不再痛,他好像可以治愈我在你這裏受的傷。”
顧謹言永遠不會想到,江亦和許桓唯一的交叉點,竟然是他。
他們三個人好像一個怪圈,但是只有兩個人苦陷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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