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就在藍翎感到自己下身一涼,清白即将不保的時候,她身上的申功忽然悶哼一聲,直挺挺的往一旁倒了下去。藍翎吓得冷汗直流,這湖邊沒有第三個人,申功為什麽會突然倒下去?她拉好自己的衣襟,稍微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發髻,壯着膽子伸手到申功的鼻子下面去探他的鼻息,在無法探到任何氣息的那一瞬間猛然收回自己的手。她的臉色陡然蒼白起來,申功死了,他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沒有第三個人,而她并沒有殺他啊!申功究竟是怎麽死的?藍翎不知道,她已經吓得六神無主,如果別人發現她在這裏,一定會認為是她殺死了申功。
藍翎跌跌撞撞的跑到陶盆邊,金鯉還在裏面好端端的游着。她擡起大陶盆,将金鯉連同水全都豁進了湖裏,然後提着空蕩蕩的大陶盆逃命似的往自己家狂奔。
漁根見歸來的藍翎面色蒼白,臉上挂着淚痕,而大陶盆裏面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他什麽都沒說,只是側開身讓藍翎進屋。
藍翎看到屋子裏的葉氏臉上挂着得逞的笑,她沒有心思去理會葉氏心裏的想法,她滿腦子都是剛才申功在她面前直挺挺倒下去的場景。申功死了,他到底是怎麽死的?他身上沒有一絲血跡,他到底是怎麽死了?
當晚,藍翎一整晚都失眠了,失去小魚比起申功在她面前死去要帶給她更多的震撼和恐懼,她甚至真的懷疑是不是她殺死了申功,那個時候明明沒有第三個人在場。
第二天一早,屋子外面傳來申父申母撕心裂肺的哭聲。漁民們都跑去圍觀,有人安慰申功的父母,有人在一旁看熱鬧。藍翎躲在屋子裏不敢出去,外頭的哭聲越大,她的情緒越緊張。
申功是死在湖邊的,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全身上下完好無損。若是普通的漁民這樣死了,別人只會認為他忽然之間暴斃了,收斂一番就擡去埋掉。申家與貴族有些親緣,托了些關系,申功的姑丈找了位令史來驗申功的屍體,這不驗不知道,一驗吓一跳,申功的內髒均是完好的,唯獨心髒讓人捏碎了。
漁村裏的民衆頓時人人自危起來,身體表面毫發無損,獨獨心髒被捏碎了,這只有妖怪才辦得到啊!普通人再厲害,也不可能不傷及表面就将一個人的心捏碎的。申功一定是得罪了雲夢澤裏的妖怪,才會被妖怪捏碎心髒的。
一時間,漁民們全都閉門不出戶,連漁都不打了。
漁根和其他人一樣,這些天也沒有出去打漁,他看到女兒的反應,想到那晚女兒去湖邊扔掉那條金鯉,而申功恰恰也是死在湖邊的,難道這兩件事有什麽關聯麽?漁根很清楚,自己的女兒只是個普通的姑娘,絕對不可能有能力殺死申功,兇手會是那條被扔掉的金鯉麽?漁根并不确定那條金鯉是不是已經成精了,至少金鯉在他們家裏的時候一直都是好端端的,雖說這些年金鯉一點也沒有長大,但總不至于是妖怪吧!漁根到底還是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或許申功的死只是個意外,時間久了,大家就會淡忘的。
藍翎幾乎夜夜失眠,即使有時能淺睡上一會兒,也再也不會夢到金盞,夢裏面全都是那晚申功暴死的場景。她不敢對任何人說,因為她知道,一旦她說出來,別人就會把她當做兇手抓起來,然後燒死。
葉氏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每天待在床上不能活動,脾氣也愈發暴躁。藍翎夜晚不能安睡,白天還要被葉氏欺淩謾罵,整個人迅速消瘦下去,眼看就要病倒了。葉氏懷孕八個月的時候,那條離開漁家三個月的金鯉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漁家。
那晚藍翎好不容易睡了個安穩覺,葉氏半夜尿急,叫醒漁根扶她出去小解。兩人才走出裏屋的時候,驟然發現陶盆裏多了許多水,而金鯉就在裏面緩慢地游動着。
葉氏頓時吓得尖叫一聲,雙腿一軟,整個人就滑了下去。漁根才扶住她下滑的身體,就發現葉氏的雙腿上滿是鮮血。漁根一瞬間驚得魂都差點飛了,抱起葉氏沖回裏屋,将她放在床榻上又折出來叫藍翎。他才晃了藍翎一下,忽然發現藍翎的身體冰冷僵硬,像是死去多時那般。漁根頓時覺得自己被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冷水,一瞬間他也顧不得裏屋羊水已經破了的葉氏,抓住藍翎的雙肩瘋狂地搖晃起來:“蓮生,你怎麽了?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此時的藍翎,正在她的夢中與思念許久的金盞相會,她對金盞述說了那晚申功的暴死,金盞只是很溫柔的安慰她,讓她不要放在心上,一切都只是意外。藍翎煩躁的心情終于平靜下來,卻聽到遠處傳來父親撕心裂肺的叫喊,她轉過頭看金盞,卻見金盞整個人已經飄遠了,虛無缥缈的雲端傳來金盞的聲音:“蓮生,你先回去,改日我又來看你。”
藍翎的身體一點點變暖,漁根似乎看了希望,還在拼命搖晃女兒的身體。藍翎掙開朦朦胧胧的眼睛,看到了表情破碎的父親,她怔怔地喚了一聲:“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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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根喜極而泣,抱住藍翎激動地說着:“蓮生你沒死,太好了你沒死。”緊接着,他想到了裏屋已經昏厥過去卻亟待生産的葉氏,漁根交代自己女兒:“你二娘要生了,你去把她叫醒,然後燒開水替她擦身,我現在出去找接生婆。”
藍翎一聽葉氏要生了,頓時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答應了漁根,穿好鞋就奔向裏屋。
漁根臨出門前,又往大陶盆裏看了一眼,那裏面竟然空空無一物,仿佛剛才看到的金鯉和水全都是假的。漁根心裏起了巨大疑惑,但無暇細想,他現在必須出去找來接生婆,否則葉氏和胎兒的性命可能都保不住。
藍翎來到裏屋時,葉氏已經昏了過去,下身滿是血和羊水。藍翎沖上去按住葉氏的人中,焦急地喚着:“二娘你快醒醒,不能睡,快醒醒!”
葉氏幽幽轉醒,睜開眼睛看了藍翎一眼,又想睡過去。
藍翎又喊道:“二娘你不能睡,你睡了孩子生不出來,你也會死的。”
葉氏聽了這話,終于不敢再睡了,強逼自己睜開眼。
“二娘,阿爹去請接生婆了,你一定要堅持我,我去給你燒熱水,你千萬不能睡了。”
葉氏雖然平時很讨厭藍翎,但現在是她生死攸關的時刻,只有藍翎陪在她身邊,她無法再多說些什麽,只能虛弱地點了點頭。
藍翎飛快地沖出去,取了些幹柴,開始生火燒水。漁根将接生婆請來的時候,藍翎也燒好了熱水。接生婆在裏屋替葉氏接生,藍翎擡着一盆盆幹淨的熱水進去,又端出一盆盆的血水,在外面等着的漁根看了只能幹着急。
藍翎不知道自己一共燒了多少熱水,裏裏外外來回跑了多少次,直到天色微微亮的時候,她終于聽到接生婆說了一句:“出來了。”
可是,他們卻沒有如願聽到嬰孩的哭聲。
漁根沖進裏屋,接生婆手裏抱着一個又瘦又小滿身是血的嬰兒對他搖了搖頭。漁根只覺得一股血氣沖上口中,幾乎就要暈厥過去。
床上的葉氏滿頭是汗,已經累得暈了過去。
藍翎進來時,只看到接生婆将血淋淋的嬰兒放在桌上,轉身離開了。藍翎沖到桌邊,抱起那個孩子,小小的嬰孩躺在她的臂彎裏,皺巴巴的臉上滿是血,眼睛緊閉着,一動不動。藍翎鼻頭發酸,輕輕晃着懷裏的孩子,啞着嗓子說:“孩子,你醒醒啊!”
漁根呆呆地說:“他生下來的時候就死了……接生婆說,生得太晚了……”
“阿爹……”
漁根忽然暴躁起來,指着藍翎大罵:“都是因為你,還有你的那條魚。如果不是因為那條魚忽然出現在盆裏,你二娘不會被吓到早産。如果不是因為你一直睡着不醒,我不會因為要叫醒你而耽誤了去請接生婆。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藍翎呆住了,她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金鯉回來了麽?大陶盆裏明明什麽都沒有。“阿爹,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漁根沖上來,忽然一個巴掌掴在了藍翎的臉上。
藍翎震住了,左臉上五個清晰的手指頭印,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你就是個禍星,你養的那條魚是個妖怪,這個家裏的災難都是你帶來的。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你給我滾!滾啊!”
藍翎悲痛地嘶喊一聲,捂着臉掉頭奔了出去。她心裏已是痛極,只知道拼了命的向前狂奔,淚水早已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什麽都看不見,一直跑一直跑,跌倒了爬起來繼續跑,手掌和身上全是被樹枝石子劃傷的痕跡。她管不了那麽多,心裏的痛遠勝過身體的疼痛百倍千倍。
阿爹打了她,阿爹說她是禍星,阿爹讓她滾,阿爹再也不想見到她了。藍翎滿腦子都是漁根方才說出的那些狠話,心裏的悲痛越來越大,她跑了許久,直到太陽已經高高的升起來,她終于倒在了一片荒無人煙的山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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