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自從在你父親的壽宴上見到你,我便忘不了你,盡管那時你才十歲,可我知道,你就是我今生的妻子。窈兒,你可知道,我在出征中山國時,有一次差點死了,我那時心中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你。”

姬窈一驚,忙問:“是怎麽回事?”

“兩軍交戰時,我與中山國的一名大将在馬上纏鬥,有人從我背後偷襲,我沒有防備,被刺中肩膀落下馬,若非我軍将士将我及時救下,我只怕已經淪為對方大将的刀下亡魂。”

姬窈心中一緊,拽住魏擊的衣袖,臉上的表情是擔憂的。

魏擊見她如此,微微一笑,又道:“那時我心裏便在想,如果此生再也見不到你,該有多遺憾。我還想,若我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娶你為妻。現在,我果然活着回來了,所以,窈兒,我一定要你嫁給我。”

姬窈怔怔的看着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魏擊見她面頰緋紅,心神一動,忍不住低頭在她右臉親了一下。“窈兒,你要快點長大,再過兩年,我就來娶你。”他從衣袖裏取出一柄鑲嵌着寶石的匕首,交到姬窈手裏,“這匕首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母親說,這是當年父親送她的定情信物,窈兒,我現在将匕首送你,你可能明白我的一片癡心?”

姬窈手握着那柄匕首,心中暖暖的,畢竟是個只有十二歲情窦初開的少女,聽到這麽英俊優秀的男子對自己訴說衷腸,怎能不心動?她軟軟的應道:“我能明白,魏郎。”

魏擊頓時大喜過望,“窈兒你方才喚我什麽?再喚一遍。”

姬窈卻別過臉,“不要。”

魏擊抓住她的雙肩,“再喚一遍好不好?”

“不!”

他哈哈大笑起來,“就算你不喚,我也聽到你方才喚我的那聲魏郎了。”他再次低頭在她頰上印下一吻,“我的小窈兒,我真恨不得你立刻長大,現在就變成我的妻。”

姬窈羞澀不已,将臉埋進他的懷中。

那一刻,姬窈心中是甜蜜和幸福的,她以為,待她十四歲的時候,魏擊就會騎着高頭大馬,領着八擡大轎,将她迎娶過去。可她沒有想到,十四歲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

魏、趙、韓勢力漸大,晉烈公已經無法管控他們,他們甚至已經不到绛都來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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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窈端茶進自己父親的書房時,只見滿室狼藉,錦帛筆硯被扔得到處都是,她的兄長姬颀站在一旁面色悲痛,而她的父親晉烈公則拍着桌子大罵着:“魏趙韓他們三家是想反了不成?不上供不朝拜,他們還想自立為王嗎?”

姬窈心中一沉,走過去默默的将盛有熱茶的茶壺放下。

晉烈公打開一張錦帛,看了兩眼又狠狠地扔出去,“魏斯還想讓他兒子娶我女兒,休想!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姬颀在旁輕聲提醒:“父親息怒,妹妹她……她進來了。”

晉烈公這才發現自己的小女兒不知何時已經進來了,忙換上慈愛的表情,說道:“窈兒,你怎麽來了?”

姬窈倒好熱茶,奉到晉烈公面前,“父親為國事操勞,女兒想略盡孝道,為父親送來熱茶。”

“好好好,還是寡人的女兒最好。”晉烈公接過茶杯一口飲盡。

姬窈不再多說什麽,轉身欲離開書房。

“窈兒!”晉烈公叫住她,“你與魏擊的婚事,寡人看,就作罷吧!”

姬窈心口有些堵,想到這幾年魏氏所做的擴張,也能理解自己父親所做的決定,“女兒遵從父親之令。”

晉烈公雙鬓已經白發斑斑,嘆了口氣,又說:“窈兒,都是為父無能,不能為你選一個好夫家。”

姬窈連忙說:“父親千萬不要這麽說,父親的苦楚,女兒都明白。魏氏這些年所做的種種,女兒都看在眼裏,女兒也不願意嫁給魏擊。”

晉烈公眼中已有渾濁的淚,轉過身揮揮手,不願意讓女兒看見自己的淚水,“你、你先退下吧!”

“女兒告退。”姬窈屈身行個禮,退出了晉烈公的書房。

走出來以後,她才發現,自己面頰上已沾滿了淚水。她忽然狂奔起來,沖回自己的房間,從枕頭底下取出那柄匕首,看着匕首上鑲嵌的寶石,憤恨地說着:“魏擊,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們?你父親也想自己做諸侯是麽?你也想做世子是麽?你們這樣對我們晉國,我怎能再嫁你?魏擊,我恨你!”

她拿着匕首沖出房間,沖到院子裏,随手拿來一個镢頭開始挖坑,挖到一定深度後,将匕首放進挖出的坑裏,然後一點一點的用土将挖出的坑填起來。她把魏擊送給她的匕首埋了,只覺得心裏空空的一片,什麽也沒有了。她搖搖晃晃站起身,擡頭看看天空,口中喃喃地說着:“魏擊,若你魏氏真的狼子野心,你便是我的仇人,你是我的仇人!”

姬窈十七歲那年,晉國到底被魏趙韓三家瓜分了去。這三家的實力過于強勢,周天子迫于壓力,不得不下令承認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地位等同于晉侯。自此,晉國被分去大片土地,僅留下绛都一帶,晉國曾經的魏大夫、趙大夫、韓大夫也各自變成了魏國、趙國和韓國的國君。

此事件,在歷史上稱為“三家分晉”。

同年,晉國國君又一次接到了魏氏的求親。晉烈公姬止此時已是滿頭華發,手握着魏斯親筆書寫的錦帛,步履瞞珊的向自己小女兒的寝宮走去。晉烈公還沒有走進姬窈的屋子,她已經開門迎了出來,屈膝跪在晉烈公的跟前,“父親,女兒願嫁魏氏。”

晉烈公頓時老淚縱橫,“孩子,為父對不起你啊!”

姬窈扶住自己的父親,“千萬不要這麽說,女兒知道自己的責任。那三家之中,屬魏氏勢力最大,女兒嫁給魏擊,來日便是魏國的君夫人,可通過魏氏牽制韓氏與趙氏,這樣,我晉國便有喘息之餘。哥哥睿智,他日必能韬光養晦集齊軍隊将我晉國的失土全數收回。”

晉烈公撫着女兒的頭,“你能知曉此間大意,寡人甚慰。”

當晚,姬窈将那柄埋在院子裏的匕首又挖了出來,清洗幹淨後,用白色的絹布仔仔細細的包裹起來。

她出嫁那天,天空晴朗,萬裏無雲。魏擊身着大紅袍,騎着高頭大馬出現在绛都城外,他的身後,是一頂八擡大轎。绛都城的老百姓圍在道路兩側看熱鬧,姬窈就在所有人驚羨的目光中,穿着豔紅的喜袍,踏進了那頂轎子。

從绛都到安邑不過幾十裏的路程,迎親的隊伍趕在次日一大早到達安邑。

姬窈被人攙下轎子,麻木的進行着那些繁瑣複雜的環節,等她和魏擊拜完堂,她被送至洞房時,已經是午時一刻。她從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肚子也已經餓得咕咕叫,可她依然什麽都不能吃,只能坐在床榻上等着。

夜幕降臨時,魏擊終于結束應酬,醉醺醺的進來了。喜娘在一旁指揮婢女幫助他們喝合卺酒,又吃雞蛋又吃面條,林林總總進行了一系列環節後,喜娘将兩人頭發結在一起,微笑着退出了喜房。

一切都是紅色的,洞房裏紅燭閃耀。

魏擊看着自己的新娘終于長成一位女子,忍不住将她整個人撲到在床上。下一刻,他的喉間被抵上了一件冰冷的利器,他看清楚那件利器正是他當年送給她的那柄匕首。

她看他的目光不複之前的柔情似水,而是冰冷的,銳利的。

他沒有動,只是靜靜的注視着她,“你要殺了我?”

“你該死!你們魏氏都該死!”她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魏擊并非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這是大勢所趨,即使魏氏不這麽做,韓氏跟趙氏也一樣會這麽做。”

“是麽?三家之中,數魏氏勢力最大,兵力最強,若你們沒有這個意思,韓氏和趙氏即使想,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吧?”

魏擊輕笑起來,“我的妻,你真聰敏。”

姬窈面上一片死白,握住匕首的右手不自覺加了幾分力道,“你承認了?你竟敢承認,你們真該死!”

匕首無比鋒利,魏擊的頸脖處已經開始流血,他卻絲毫不以為意,“窈兒,你既然如此聰慧,又豈會不知道自己嫁來魏國的目的?你答應你父親嫁過來,是為了讓你有朝一日成為魏國的君夫人,繼而牽制趙國和韓國,給予晉國茍延殘喘的機會吧?”

“你!”姬窈瞠大雙目,右手幾乎就要拿不動那柄匕首,“你什麽都知道,那你為什麽要娶我?”

魏擊趁機奪過她手中的匕首,扔到床外,“因為我愛你!”他低頭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姬窈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忽然瘋狂地擊打着他的身體,“我恨你,我要殺了你,都是因為你們,晉國才會變成這樣,我要殺了你!”

魏擊抓住她的手,語氣嚴厲地說:“姬窈,你給我聽好了,你恨我,你要殺了我,可以!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殺了我的後果?我父親可會善罷甘休?一旦你殺了我,魏國絕對出兵攻打绛都,沒有一點回轉的餘地,你認為現在的晉國有能力抵擋魏國的進攻嗎?”

姬窈怔住了,整個心直直的往下墜,仿佛落進了一個無底洞。

魏擊伸手替她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在她身旁躺下,又将她攬進自己懷裏,“窈兒,你心裏知道最好的方式,為什麽一定要選擇這麽極端的方式呢?”

“我恨,我好恨!”

他吻住她哭腫的嘴唇,然後在她耳邊輕聲道:“窈兒,我無法阻擋我的父親,但是,終有一天我會成為魏國的國君,你也會成為君夫人。窈兒,我向你保證,一定竭力保護晉國,絕不會讓韓國和趙國對晉國用兵,好嗎?”

“你……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魏擊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上,“這裏,是為你而跳的。窈兒,我等了你七年,我已是而立之年,正妻之位一直為你保留,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嗎?”

姬窈又怔住了。

魏擊不再多言,伸手解開她的衣襟,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膚瞬間暴露在紅紅的燭光下。他的目光陡然變得深邃起來,低頭狂肆地親吻她的嘴唇,舌頭撬開她的牙關,長驅直入攝取她口中的每一寸芬芳。

姬窈只覺得呼吸不暢,意識混亂之間,抓住他在她身上四處游離的大掌,目光迷離的問他:“魏擊,你會愛我一生嗎?會為了我保住晉國嗎?”

“會的,窈兒,只要你開心,就算和周幽王一樣點燃烽火戲諸侯又有何妨?”

姬窈又一次被他的話感動了,閉上眼雙手攬上他的肩。在他沖入她身體的那一刻,眼角滑落一滴晶瑩的淚珠。

魏擊口中動情地喊着她的名字,在她身上制造出一波一波的沖擊。

這一刻,她也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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