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拒絕
陽光透過遮了一半的窗簾照在VIP客房的大床上,讓開着冷氣的房間少了幾分涼意。楚音遙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醉宿的頭疼讓他皺起眉,顯得有些浮躁,直到完全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竟然睡在陌生的房間裏。
平躺在床上,皮膚與被子直接地磨擦帶來的柔軟觸感讓他知道自己并沒穿衣服。梳理着昨晚睡着前的種種,他大致可以斷定這是蕭晟揚的房間,昨天自己喝多了,所以直接睡在這裏。揉着發疼的額頭坐起來,薄被滑到腰間,露出白皙的皮膚和偏瘦的身體。起先楚音遙只覺得是因為住院的關系,才讓這具身體看上去有些單薄,但經過三個多月來的調養,他才意示到這身體是養不胖的,好在體質還算不錯。
在床上靜坐了一會兒,屋裏沒什麽動靜,看來蕭晟揚沒在。楚音遙甩了甩發緊的頭,下床準備淋浴。
浴室裏還帶着未幹的水汽,顯然,不久之前剛被使用過。鏡子裏面的少年冷淡地看着自己,挺直的脊背帶着一股驕傲,雖然醉宿的臉色并不好看,但清透的眼睛卻讓他有所偏愛。楚音遙不自覺的勾起嘴角,這張最初在他看來最為敗筆的臉,現在倒也習慣了。
大開的水流順着頭頂撒下來,蒸汽模糊了視線,安靜的空間只有水聲。
楚音遙模糊地想起睡着的時候似乎有人在吻他,還有淡淡的薄荷味,但又好像是在做夢,有些不真實,也看不清對方是誰,現在想來連具體的細節都記不住。
“荒謬。”楚音遙小聲的咕哢了一句,不是因為那個半夢半醒的吻,而是他突然将接吻的對象自動代換成了想到蕭晟揚。
穿着浴衣走出房間,按下遙控器打開窗簾,陽光照進客廳,添上了屬于上午的氣息。外面川流不息的車輛,來來往往的人群,絲毫沒有幹擾屋內的安靜。看了一眼挂在牆上的複古時鐘,剛過十點,很不錯的時間。
門鈴被按響,楚音遙将落在窗外的視線收回,納悶的走去開門。他并沒叫客房服務,蕭晟揚要回來應該自己有鑰匙卡,那……
拉開門,淩宸似笑非笑地站在門外,一臉暧昧地看着前來開門的楚音遙,稍稍擡了一下手裏的托盤,笑道:“看來我早餐送得很是時候。”
“謝謝。”楚音遙接下他手裏的托盤,把人讓進屋。他的确是餓了,昨晚就沒吃多少東西,餓得差不多都沒感覺了。
淩宸自然地坐在沙發上,四下看了看,“剛起來?”
“有一會兒了。”拿起盤子裏剛做好的三明治,咬了一口,煎得恰到好處的培根勾起食欲。
“蕭少去辦事,臨走的時候打電話讓我給你送早餐。”淩宸眨眨眼,像是在等楚音遙的反應。
顯然,讓他失望了。楚音遙的精力都集中的吃飯上,雖然餓着,但吃相相當優雅,解決掉一個三明治,再拿起咖啡慢慢喝幾口,一派從容。
“你不問他去哪了?”見他不說話,淩宸接着問。雖然身為一個高級會館的經理,但淩宸還是有着八卦的一面,尤其是對他來說熟悉的人。
“你不是說他去辦事嗎。”楚音遙和淩宸截然相反,他對這種事沒有任何興趣。
淩宸無奈地嘆了口氣:“蕭少從沒讓人在這個房間留宿過。”
“我喝多了。”楚音遙放下咖啡杯,“他要不留我,我就得去睡走廊。”
淩宸從他手裏搶了塊面包,“這不是重點。”
“換做你,他也不會把你趕出去。”楚音遙拿起另一塊,慢條絲理的吃。
“他會。”
“你也不會把我趕出去。”
“……”淩宸無語地看着楚音遙,覺得這孩子簡直溝通不能。
在淩宸不滿的注視中,楚音遙只好把昨天的事原原本本地給他說了一遍,其中自動乎略了他拆穿蕭晟揚在利用他的事,以及對方承諾的回報。前者是不需要,後者是沒必要。
聽完楚音遙的敘述,淩宸沒表态,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今晚給你加場,昨天你臨時被蕭少拉走,可讓不少人失望而歸。”
“你看着辦。”楚音遙在玖月很受歡迎,有不少人特意來點他的場。但誰都知道淩宸對這孩子看得緊,想帶走是絕對沒可能的。最多是送些東西,只不過他們不知道,那些東西楚音遙根本沒看一眼就托周叔給處理了。
楚音遙願意一直唱下去,是因為他喜歡這個聲音,會讓自己跟随溶入的聲音,外加可以按自己喜歡的方式彈琴,讓他的生活多了一些樂趣,僅此而已。至于誰喜歡聽,誰喜歡送東西,這些他都不關心,也不關他的事。
“對了,還有一件事。”拍了拍沾着面包屑的手,淩宸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狄倫小少爺想讓你今天陪同游玩,丹尼斯少爺的意思是外加看管,你覺得怎麽樣?”
楚音遙挑着眉角斜眼看他,“我能說‘不’嗎?”
“很遺憾,我已經幫你答應了。與索爾迪斯家搞好關系,對玖月百利而無一害。”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問我。”
“我只是善意的提醒。”
楚音遙再次沉默。他不喜歡孩子,更不會帶孩子,今天的标簽已經提前被他打上了“無聊”兩個字。
蕭晟揚坐在賓利後座,閉着眼靠在坐背的軟枕上。車子開得平穩,司機專心地看着路況,不敢打擾這位正在休息的太子爺。
他是被宋琰的電話叫醒的,說是嚴世華想請他喝茶。這幾年,蕭家和嚴家也沒有多少往來,生意上也是各做各的,互不幹涉。嚴傑的葬禮蕭晟揚沒參加,只是禮節性地送了個花圈,而今天這嚴老爺子突然找他,想必這茶喝得有門道。
一家古韻十足的茶樓,只在樓下有幾桌零散的客人,幾乎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圍在一起下棋聊天。大堂中央,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孩優雅地撥着古筝,幽緩的曲調為這種古香的氣氛憑添了一股心怡的淡雅。
對于蕭晟揚這個在西方文化下長大的人,自然理解不了古筝的韻味,更多的只是覺得特別而已。
一進茶樓,等在下面的嚴家傭人就殷勤地将他引上樓。樓上是清一色的包間,關上門沒人知道裏邊的人在聊什麽。
“老爺子雅性不錯,身子骨還行?”走進包間,蕭晟揚看到坐在藤椅上喝茶的嚴世華,開口打了招呼。
其實對這位嚴家的家主,他并不放在眼裏,這一聲“老爺子”也只不過是出于對長輩的禮貌。
“蕭家小子來了。”嚴世華放下青花茶杯,挺起上身,“還成,這老骨頭還能再撐幾年。坐,嘗嘗這茶怎麽樣。這可是昨天新到的。”
坐在桌邊表演茶道的女子給蕭晟揚倒上一盞,做了一個“請”的手式。
對于“蕭家小子”這個稱呼,蕭晟揚挑起眉,除了幾年前被他爺爺的好友們這樣叫過外,還真沒人再這麽叫他。一口喝下杯裏的茶,蕭晟揚未于評價,你讓他品咖啡、紅酒、雪茄這類的東西,自不在話下,但是茶他還真是沒什麽研究。當初只為了讨自家老爺子開心,給他弄過不少,也陪着喝過。不讨厭,可也說不上喜歡。
“年紀大了就喜歡喝喝茶,說個話兒什麽的。”大概也是看出蕭晟揚對茶沒什麽興趣,嚴世華也适時地轉了話鋒。“你特地派人來出席阿傑的葬禮,我一直也沒跟你道聲謝。你也別嫌我這老頭子失禮。”
“我當時人在法國,也沒來得急趕回來。”蕭晟揚點了下頭,一邊的女子又幫他換了一杯。失不失禮的事拿到現在來說多少有些牽強,畢竟事情已經過去四個多月。不過說到嚴傑,嚴世華的确顯得蒼老許多。
“不要緊。殺阿傑的人也死了,這事兒我也不想再提。”嘆了口氣,嚴世華對泡茶的女子道:“你先出去吧,讓門外的人也都撤了。”
“您慢坐。”女子彎了下腰,走出包間順手帶上門。
蕭晟揚悠然地坐在椅子上,交措的十指放在相疊的左膝上。
“既然把你叫來,我也就開門見山的直說了。”嚴世華混濁的眼中閃出精明,“前一陣子,我挖過一批貨,是之前賀家和沈家合作的那批。”
蕭晟揚聽着他的話,拿過桌上那杯半涼的茶喝了一口,沒有接話。
“你也知道,嚴家和沈家有些交情,以往的合作也是相安無事。但沈天奇那小子接了沈家後轉而和賀家合作,我一個做長輩的,自然不會和小輩計較。可也有必要教會他道上的規矩,野心大不是壞事,但也得看看自己有多少分量不是?”嚴世華邊說,邊注意蕭晟揚的表情。
蕭晟揚也是個練到家的主兒,有什麽心思能讓人看出來,他也坐不住今天的位置。
“因為這貨被我搶了,沈天奇和賀煜竟然聯起手拆我的臺。雖然我嚴家并不懼他們,但也可綜合考慮其他方面,畢竟家裏還養着百來口人。”嚴世華原先的算盤打得是交易不成,沈、賀兩家會反目,自己從中得利。只是沒料到賀煜早他一步,拉攏了沈天奇。以至于現在倒手的肉卻吞不下。
嚴世華的意思蕭晟揚大概能猜到,只不過他不太樂意做別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再者……
“如果你同意,這筆交易咱們一人一半,怎麽樣?”嚴世華這句話才是約蕭晟揚來的真正目的。
蕭晟揚挑了挑嘴角,也沒多客氣,“賀家和沈家的那筆生意我也多少聽過消息,雖然很誘人,但蕭氏的資金在年前就做好了市場分配。實在是幫不上忙,您還是另想辦法吧。”
賀家的那筆交易和他與索爾迪斯家的生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也沒有理由把時間浪費在這明顯的三家争鬥中。不管這三家最後誰坐了上位,在蕭晟揚看來都動不了他的地位,既然如此,何必去管。再者,他若想要賀家的那批單子,又怎麽會讓嚴家與其平分。
“你……”嚴世華沒想到蕭晟揚會拒絕,而且沒有任何轉還的餘地。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蕭晟揚站起身,微微拉了一下坐得起了皺痕的褲子,雖然只有淺淺的一道,也讓他覺得不舒服。随即連聲“再見”都沒有地走出包間。
他是個狂妄的野心家,而且是最讨厭倚老賣老的人,可那又怎麽樣?
茶樓外,宋琰靠在車門上和公司的秘書通電話,确定下午與索爾迪斯財團簽約的時間。見蕭晟揚從裏面出來,宋琰交待了幾句挂斷手機,笑道:“還挺快。”
“你怎麽來了?”之前說好在公司見。
“怕你把嚴老氣出心髒病,正準備随時撥打120,順便看看嚴家的遺産分配需不需要律師,我有好介紹。”宋琰打開車門,自己先坐進去。
“怎麽?最近和律師搞上了?”蕭晟揚關上車門,示意司機開車。
“別說‘搞’,只是相處融恰。”宋琰進言糾正。
“得了,這次打算玩幾天?”以他對宋琰的了解,這家夥算不上沒節操,只是偶爾會找個情人放縱一下。男人麽,總會有生理需求。
“不知道,目前很合胃口。”宋琰在情人的問題上不會給自己一個期限,如果明天覺得夠了,那明天就算是期限。“現在去哪?公司還是吃飯?”
“吃飯。下午讓人開車去接丹尼斯。”蕭晟揚右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內門把手,“他讓了那麽大利給我,接他一次也是應該的。”
宋琰睨了他一眼,“蕭少爺,你還能再小氣點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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