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巧遇 巧遇

正式授課的地方在陸先生住的書房，陸先生守寡，故而住的地方也偏僻，好處是人煙稀少，很安靜，完全适合學習。

頭一天，她拿的是《禮記》，陸先生淡淡的道：“你既然想學規矩，那麽首先得知道《禮記》，因為時日太緊，故而，今天上午要把曲禮學完，你先看看，又哪些不懂的再問我。”

好吧，反正先按照她說的做，如果不成，再提。

張嫣當年也是頭懸梁錐刺股考上985大學的人，理解能力還是可以的，來這一世，她也沒放棄學習，她家當然也有條件，爹對她也很好，毛筆字雖然寫的不好看，但是還算工整，她就當翻譯文言文一樣，用白紙開始寫釋義，幾乎是連蒙帶猜的。

而且還時不時背一會兒。

把不懂的全部拉清單記在一旁，準備等會兒一起問陸先生。

陸先生很是沉靜，閉目養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巧這裏的平靜被人打破了，正好是昨天見過的那位崔玉衡，這是再一次打照面，這人還真高。

不說其他，大雍朝已經算是比較富裕的時候了，但人的身體素質比不得現代人，個子矮的占多數，就連她爹，這位年少時被稱為美男子的張徽，其實個頭目測也就一米七左右，但崔玉衡不同，他儀态尤其好，尤其端正，進來時，仿佛整個屋子都變矮了。

“姨母，您這裏有一本《易君山》的孤本，可否借給侄兒觀摩一番，近來，他們要在香榭林開宴。”

大概是文人的宴會吧，張嫣如是想着，反正和她這個半文盲無關，禮記她還不是很懂呢！

陸先生對這個侄兒倒是态度溫和些，“她們怕是不知道放在哪兒，我親自去找給你吧。”

“是，那就多謝姨母了。”崔玉衡态度極好。

等陸先生走後，他看着紮着腦袋一直在寫什麽的張嫣，好奇的看了看，哇，禮記還可以釋義的這麽白話，這也太淺陋了！但是他良好的教養和禮儀，不允許他冷嘲熱諷，所以，他拿起另外的一支筆，迅速圈起來，在旁邊寫起來。

一陣行雲流水，張嫣也愣了，“崔公子，您這是做什麽？”

崔玉衡攤手，這不明擺着呢嗎？

“我看你有幾句意思你看是不是這樣解釋會更好，還有這裏是句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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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也寫的太好了，尤其是和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字在一起，形成鮮明的對比，一想起陸先生那嚴肅的面容，想到他又這麽好，張嫣肯定要抓住這個人教他。

“崔公子——”

可以想想人家的身份，還是男子，恐怕也沒那麽多功夫，她還是打消了念頭，“多謝你了。”

崔玉衡心裏那也是很明白的，她肯定是想尋求她幫忙的，但是不知道為何又收回了話，他也從善如流，“不必客氣。”

張嫣笑了一下，又拿起紙繼續往下寫。

崔玉衡則眼觀鼻鼻觀心，但陸先生依舊未來，張嫣從旁邊桌上拿了一杯茶過來呷了一口，姚黃适時過來，“小姐，是否要奴婢上茶來？”

這就不太好了，張嫣這人有種自覺，在人家家裏能不麻煩還是盡量不要麻煩。

“不必了，我還是先寫吧。”她還怕姚黃魏紫無聊，故而道：“你們要不要去外面松散一下，我這裏怕是還有許久。”

即便是以前的張嫣，也是小門小戶出身，不太能夠驅動別人。

就像她娘，現在被封為郡主，也許多事情還是親力親為。

但這話也只跟姚黃說，旁的下人，你不擺點派頭，她們反派覺得你小家子氣。

果然姚黃面上露出感激，“小姐，不必了。”

她笑了一下，又繼續寫，這下是完全沒有擡頭，只把崔玉衡當成無物，陸先生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更令人驚訝的是，她這個女學生，倒是算勤奮，而且看她寫了這麽多，字雖然不怎麽樣，但是态度那是很好的。

崔玉衡拿了孤本後，就趕緊告辭。

這邊張嫣繼續埋頭寫，也不怎麽問，一直到她把《曲禮》的筆記全部做好了，才拿給陸先生看，而陸先生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反而教的十分細致，因為她也很詫異。

按道理，張嫣以前只是個童生之女，聽聞常年操持家中，不過是現在日子好過了一點，年歲又大了，沒想到還這麽鑽研。

可這要張嫣怎麽說呢？

前世十八九歲也就高考才考完，最大就是大一大二，二十多考研的女生比比皆是，不似大雍朝，女子十五歲及笄就要成婚，她這樣的已經屬于大齡非常待嫁女子了。

在陸先生仔細講解的時候，張嫣的筆也未曾停下來，陸先生很是滿意。

中午草草吃了一頓，下午，陸先生開始正式教導她如何行禮，出乎意料，她完全沒什麽驕矜之氣，不管要求她做幾遍，她都一絲不茍的完成，完全不會抱怨。

“今天就先學到這裏吧。”陸先生淡淡的道。

其實張嫣還不算很累，但是陸先生這麽說了，她遂點頭，又問，“那明日我們學什麽？我今日回去溫習一下。”

陸先生擺手，“今日你先把今日學的看看，若是可以，最好練一下字。”

這倒是，張嫣點頭，“今兒我就回去練字。”

晚飯崔家的膳食十分精致，說真的，從外面完全都看不出來，她們家飯菜能有這麽精致，而且很有巧思。

一道金玉滿堂，橘絲居然做的這般爽口，“還真不錯。”

姚黃笑道：“那是，崔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小姐，您等會兒吃完，要不要去另外兩位崔姑娘那兒坐一會兒。”

“這是肯定的。”住人家家裏，這點禮數不能沒有。

本來姚黃魏紫還怕她是小戶出身，到時候送東西送的小氣就不好了，沒曾想，她挑了一對垂金流蘇翡翠墜子，姑娘家愛俏，送太沉重的顏色，貴重是貴重，但是并不能一下就戴出去，像這樣的才更受姑娘家青睐。

果然是大長公主的孫女，就是不一樣。

晚上張嫣去的時候，又換了一身家常服，蔥白底繡紅梅花的八幅湘裙，她原本氣色就十分好，按一貫她的穿法，把腰顯現出來，就連魏紫都忍不住道：“小姐穿這一身，可真好看。”稍稍露出點的皓腕，更像是紅梅映襯白雪一樣，這件衣衫要是給太消瘦的人穿，反而撐不起來，給她穿着，簡直就像是美人圖裏的楊玉環一樣。

偏這湘裙上半身摒棄了傳統的襦裙，而是雞心淺領，越發讓人想入非非，別提是男人了，就是她們女人看了，也忍不住驚嘆。

張嫣當然也知曉自己的變化，她爹娘都是相貌十分優越的人，以前只是一家人生活的困難，都要做活，當然不如現在養尊處優來的好。

剛到十娘這兒的時候，剛一踏步進去，居然又看到了崔玉衡，他正拿了一本書給十娘，十娘正高興致謝。

見她過來，兄妹二人都看過來，張嫣看了崔玉衡一眼，又同十娘笑道：“你這裏有客人，不若我過會子再過來吧。”

十娘不在意道：“張姐姐，我大哥哥也不是外人，你們都來看我，我是高興不已呢。”

但張嫣沒那麽不識趣，連忙道：“我是來跟你送一樣東西，你和十一娘都那麽幫忙我，我白日又沒有功夫，這不，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意，別推辭啊，我還得去十一娘那裏，等我這幾天忙過來，專門找你們說話。”

“張姐姐怎地這般客氣。”

倒也沒說不收。

張嫣遂遞了過去，又說要去十一娘那裏，她還要回去練字，所以得先走了。

她這一走，崔玉衡不禁道：“我看她确實要練字。”

十娘忍俊不禁，“好了，哥哥，張姐姐也不容易，我聽老太太說，廣陵郡主為了張姐姐的婚事可真是愁的不行。”

“我要是她娘我也愁。”崔玉衡說完，方覺自己失言。

見十娘生氣的看着他，他心道，我這麽大個人，巧遇了好幾次，都匆匆避過去，這是人幹的事？

什麽學規矩，那長公主的心思昭然若揭，不就是看中崔家青年才俊多嗎？要為她外孫女尋一個女婿，這姑娘還真的學習上了，甚至有眼不識金鑲玉，他這麽大活人站在這兒呢！

十一娘人比十娘熱情，一聽說她要練字，呼啦啦找了不少珍奇字帖給她，張嫣扶額，你這字帖可值錢太多了。

而且她還告訴張嫣學哪種體最好，張嫣也一一聽從，說了半天再出來。

她伸了個懶腰，正準備放下來時，看到崔玉衡睜大眼睛看着她，張嫣讪讪放下，喊了一聲，“崔公子。”

這為什麽又能碰到，崔玉衡自己都瘋了？

看他還是沒動，張嫣怕他被魇住了，她膽子還是很大的，立馬上前推了他一把，“崔公子，你無事吧？”

崔玉衡舒了一口氣，立馬正了正身子，還好他身邊沒有跟人。

“無事。”

夜晚，人的話總會變多，他看了姚黃魏紫一眼，看她手裏拿了不少字帖，忍不住提醒道：“張姑娘，你練再多的字，還不如多出去走走？崔家大部分的人都在松鶴堂或者雲中間那裏。”

他這麽一說，張嫣就聽懂了，她笑道：“我始終相信緣分，既然我有這個機會跟陸大家學，我還是要努力學。”

心思太浮，也是會讓人瞧不起。

崔玉衡恨鐵不成鋼，“那你還得出去走走才行，這裏一百年就來小貓兩三只。”

“那崔公子你天天在外跑，你成婚了麽？”

降維打擊。

崔玉衡扶額，我就不該多嘴，這還不是今日姑母歸寧，一直提起想把表妹嫁給自己，他到處躲避，才碰到張嫣數次嗎？倒黴催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