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隐情 隐情

這人選是二老爺親自為兒子選的, 二老爺原配的娘家侄女，也就是四爺的表妹，雖說是家中庶女, 但是相貌秀麗, 知書達理，擅長女紅, 性情溫柔, 和四奶奶是截然不同的人。

進門的日子就定在年後。

四奶奶的臉色黑的仿佛墨汁兒都能掉下來，即便是在崔老夫人這裏，此時屋裏熱鬧非凡，她臉上都沒能挂起笑容。

六姑奶奶正坐在老夫人身邊撒嬌，她和崔首輔生的很像, 且年齡只比崔玉衡小兩歲, 崔老夫人還笑：“當年六娘子七歲的時候，大老爺還說我們六丫頭若是男子, 崔家必不在話下。”

顯然這是一句玩笑話, 但張嫣想起崔玉衡和她說的事情，不禁多看了崔大夫人幾眼。

崔大夫人也跟着在笑，但笑意不及眼底, 也許想起了傷心事。

子貌異父。

張嫣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故而同大夫人道：“娘，過會子我們先去沃然居替六妹妹接風, 再帶六妹妹去住的地方。”

她喊的是娘，而非大夫人，足以見她和崔大夫人關系的親密度了。

崔老夫人立馬道：“六丫頭，這是你大嫂子，一貫是個能幹人, 有她在，大夫人都輕松不少。”

六姑奶奶是個千伶百俐之人，她一直就想和娘家嫂子打好關系，偏一直在外任上，難得回來，現下有崔老夫人遞話，立馬就和張嫣說起來了。

“我們回來還得麻煩大嫂，大嫂不認得我，先前我還未出閣的時候同大哥哥關系最好。”

她強調這個“最”字，張嫣顯然不大信，因為崔玉衡沒有嫡親的姊妹，多半都是庶出的妹妹們，他和她們關系雖好，但也達不到最好。

要說十娘是因為養在大夫人名下，所以關系還不錯，六娘子怕是沒有。

但張嫣也不會戳穿，反而順着她的話道：“雖說以前不認得，但現在認得了，六姑奶奶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瞧着倒像是個爽利人。”

崔老夫人指着六姑奶奶道：“以前她在家裏就是個孩子王，哪家的姑娘過來都要找她玩兒，就是十娘和十一娘在她出嫁的時候都扒着她的腿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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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很給面子的笑了。

張嫣仔細觀察着，崔大夫人對這位庶女有些芥蒂，一直沒怎麽搭話，而老夫人十分喜歡這位曾經養在身邊的姑娘。

除了她之外，二奶奶也在看，她嫁進來的時候，正好六姑奶奶嫁了出去，她和六姑奶奶當然沒什麽交集，但昨兒她婆婆喊她過去跟她說過，這位六姑奶奶嫁的是陳郡謝氏的謝駿，時下人稱，千金難買謝郎才。

謝駿年少聞名，為寧興公主看重，推薦給皇帝，皇帝親自擇他為官，于是入仕，也就是那時，還是次輔的崔大老爺看中此子，擇為良婿。

江左謝家，是東晉有名的門閥士族，只不過到了大雍朝後，開始式微，崔大老爺慧眼識珠，謝駿也不負衆望，不過二十八歲，就已經是三品了。

看如今這樣，馬上就要升官了，這次回來敘職，怕是又要升官了。

婆母雖然為妾，但是她頗為得寵，又會鑽營，她讓她跟六姑奶奶把關系打好，她肯定是要使勁的。

張嫣雖然對六姑奶奶看似聊的投契，但其實也就是當普通的親戚看待，六姑奶奶看似熱情，但其實也是心事重重。

恐怕也是有別的一件大的煩心事兒。

這事情還真的讓張嫣說準備了，等接風宴過後，六姑奶奶先沒去客房，而是去了崔大夫人處，張嫣怕她有話要說，還想走，六姑奶奶卻極力挽留張嫣下來。

“這事兒嫂子也替我出出主意。”

崔大夫人面上倒是淡淡的，“六丫頭，你這是遇到什麽難事兒了？”

她這個庶女，從小心比天高，一直比着崔玉衡，曾經說過為何男子能做宗子，而女子不成？她還能有什麽為難事兒。

六姑奶奶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下來了，“大夫人，大嫂，如果不是真的遇到為難的事兒，我是不會回娘家來的。”

原來六姑奶奶和謝駿夫妻成婚五年，相繼産下一子一女，兒女雙全，本來女兒蓉姐兒出生是好事，但長子卻身體開始虛弱，小孩子體虛也是極正常的，但謝駿的母親偷偷找人算了八字，說蓉姐兒的命格克他兄弟。

謝老太太年紀不大，人卻開始糊塗起來，起初只是想讓她們夫妻送走蓉姐兒，但到後來，被人撞見，差點掐死蓉姐兒。

所以她們夫妻趁着這次機會，想把蓉姐兒送到娘家來養着。

而張嫣則是她認為最好的人選。

崔大夫人卻并不搭腔，六姑奶奶看着張嫣，張嫣原本覺得可憐，但收不收留人不是她說了算，再者，也不知道六姑奶奶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崔大夫人其實內心很矛盾，每次看到她這張臉，都會想起崔玉衡當年所受的折磨，這個孩子也專門刺激玉衡，明明當時玉衡都在病重，奄奄一息，她還偷偷跑過去說自己功課比玉衡好，話裏話外都是想着崔大老爺更喜歡她。

這更刺激到了兒子，若非最後大老爺醒悟過來，恐怕兒子也沒了。

她能喜歡這六丫頭才怪。

但是人都有恻隐之心，崔大夫人緩和了語氣，“這事兒你跟老夫人說了沒有？”

六姑奶奶搖頭，“女兒不敢提，老夫人年紀大了，若是聽了此事氣着了，倒是我的罪過了。”

“嗯，這就好，倒也不必往外說什麽，對蓉姐兒名聲也不好，只說是你嫂子喜歡蓉姐兒，留她多住些時日，你待如何？”

這當然求之不得，六姑奶奶同時也深感愧疚，年少無知的時候，總覺得自己不比別人差，尤其是她過目不忘的本事，比嫡兄還要強，認為他不比自己強什麽，她若是男子，指不定還能重振崔家。

可後來嫁了人，她也有了庶出的子女，自己嫡出的孩子病病弱弱，庶出的孩子卻健康活潑，形成鮮明對比，她才理解嫡母每次看她的眼神。

也因為張嫣這邊點頭，六姑奶奶透露給了張嫣一個消息，“大嫂，我們在江南外任之時，大哥曾經拜托我們查過沈皇後與你家的事情，當年郡馬爺做供奉一事，原本就是沈皇後本人授意的。”

啊？

張嫣不明白：“你是說她授意那家人讓我爹爹去做西席？”

“是。”六姑奶奶道，“這也是意外所得，還有，沈皇後一切都是迷，她好像事先知道誰會如何，就像救下瀚海公夫人也是如此。”

張嫣自己就是穿越的，因此她很是敏感，又想起沈皇後怪異的舉動，比如幫壓根都不認識的顧佳音，莫名敵視自己到那個程度……

這些都實在是可疑。

轉眼到了領宮宴那日，崔老夫人和崔大夫人還有張嫣俱是大妝，再看到顧佳音的時候，不再是一身綠色的女官服飾，而是和魏嫔等人站在一起。

她很是驚訝，顧佳音倒是和善的對着她笑了一下。

沈皇後臉色十分蒼白，即便是很厚的粉也遮蓋不住她身體的孱弱，看起來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一樣。

與她相反的則是江貴妃，江貴妃一襲紅衣，神采奕奕。

張嫣想，看來自己真的猜對了，顧佳音真的成了嫔妃，那就好，對于她而言其實是一件好事情。她繼母張嫣見過，那可不是省油的燈，就是不嫁給沈淩雲，怕是讨不到好。

顧佳音也覺得很羞恥，她知道旁人是怎麽看她的，約莫都是認為她是個爬床的賤婢，但她若非被逼無奈，又何至于此。

前有狼後有虎，她只有選擇一顆大樹底下，才真正的好乘涼。

那日，承恩公夫人和沈家二公子進宮，她想了個法子，測試了一下那位二公子，她擅長釀酒，即便是千杯不醉的人都會醉倒。

就這麽一杯酒，這位二公子就變得暴戾起來，差點害了一位宮女，獸性大發。

她才知道為何沈淩雲一直沒有成婚，京中貴女們哪個都不是好惹的，若是莫名死亡，肯定會大鬧一場，這于皇後名聲也不利。

對皇後，她也算忠心耿耿，卻沒想到，她真的想害她。

既然如此，她就只能自救了。

其實皇上是個好人，他雖然不像魏劭那樣勃勃少年氣，什麽都願意為她頭破血流，但是卻成了她的丈夫，願意給她名分。

雖然現在還未正式冊封，但她已經在一個月內連續侍寝超過六天了，日後，日後，她不再為誰而活。

以前她總以為沈皇後對她有恩，她怎麽也能忍讓一番，卻未曾想到一個人居然有那麽些折磨人的手法。

她會罰跪她，尤其是每次侍寝之後，她過來請安，她表面上笑臉吟吟對她，等其他妃嫔一走，她就讓她跪下。

“你這背叛人爬床的賤丫頭，骨頭輕的跟窯子裏的婊/子一樣，你說說你，是用什麽狐媚法子勾引皇上的，不會是含着他那髒東西吧？”

這些話即便是在襄陽侯府，她都從未聽過。

她分辨道：“娘娘，我也是無法，您非要讓臣女嫁給——”

“那又怎麽了？賤丫頭，你以為憑你的身份可以嫁給我弟弟嗎？我弟弟可是國舅爺，你算什麽，一個空架子侯府的丫頭罷了，若是沒有我，你早就被韋敬弄死了。不要臉的爛貨……”

這些污言穢/語讓顧佳音聽的心驚，但往往罵過她之後，沈皇後又會哭着流淚，說什麽不是這樣的，書上不是這樣的。

什麽書上？她看沈皇後就是徒有其表，其實內裏污糟的很。

她每次罵過自己，用那麽惡毒的言辭，卻又馬上不承認，說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傷心，她們姐妹成了情敵。

顧佳音真的覺得好笑，什麽情敵？她難道不知道這宮裏的女人，除了長輩晚輩之外，大多默認為皇上的女人，這算什麽情敵，皇上也不是皇後一個人的呀。

這些官司張嫣當然不知道，她同崔家長輩們還有十一娘坐在一起，十一娘以前是圓臉，帶着可愛的嬰兒肥，現在卻有了尖尖的弧形。

張嫣關心的問她，“怎麽看着瘦了不少？十一娘，你過的怎麽樣？”

和十娘不同，十一娘很少回娘家，趙拂成了淨郡王後，一直讓以前撫養過她的生母張側妃照顧府邸，按照張嫣對張側妃的理解，那也不像是個壞婆婆。

不是婆媳問題，肯定就是夫妻關系不大好了。

十一娘笑着搖頭：“大嫂，我無事，你不必管我。”

當初這門婚事是她求着成的，所以不管怎麽樣，她也要打碎了牙齒往裏吞啊。

“咱們住的這麽近，我們現在又從直隸回京城了，你可要時常回來才是。”

十一娘神情複雜的看着大嫂，她曾經有一次偷偷的迷瞪了，睡在老夫人的次間，聽到老夫人和大夫人說話，仿佛是說大哥是看上大嫂的身子，她那時候還覺得羞紅了臉，想着大哥不會那麽膚淺，但是後來和趙拂在一起，她就是爬到床上，趙拂看也不看一眼，她就知道他還是舊情難忘。

這時，趙惠過來了，她是特意過來喊張嫣的，“表姐。”

張嫣一見是她，立馬道：“姑姑來了沒？”

“我娘在那邊呢。”正說着，又看了十一娘一眼，眼中暗帶嘲諷，同張嫣耳語，“表姐，你可不要把她當什麽好人，若非當初她拿你的帕子，我五哥也不會被她騙出去算計，也是因為這樣才被迫娶她。”

“她才不單純呢，使勁兒的叫崔老夫人知道自己被占便宜，好啦，現在成了王妃，可一個沒人要的王妃，誰稀罕。”

“表姐，你是受害人，可別傻乎乎的同情她。五哥對我側妃一向知無不言，側妃特意讓我過來告訴你的。”

張嫣聽的目瞪口呆，她從未想過，趙拂娶妻居然另有隐情。

趙惠忍不住道：“我五哥可慘了。哎，當年要是表姐你嫁給我五哥就好了。”

但她對趙拂真的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大概就跟趙惠趙寒一樣的，就是普通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