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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恒波在競賽中提前交卷,匆匆地離開,只因為他接到一通電話。
梁新民和鄰居打起來了。
鄰居家周末裝新的抽油煙機,需要用電鑽鑿牆,梁新民被吵得腦殼痛,出去和對方理論。
他嘴巴不利索,語氣也蠻橫,被裝空調的小夥子搶白幾句。
鄰居知道,梁新民的腦子不好,連忙呵斥維修工,這一句話被梁新民聽到。
“誰,誰腦子有癔症!”
他力氣大,把維修工直接從梯子上推下來,男鄰居也被梁新民一撞,跌得頭破血流。
民警趕來,梁新民吓得結結巴巴,第一時間給姐姐和侄子打電話。
幸好鄰居寬容不予追究,但是要賠鄰居和修理工一筆不小的醫藥費。
梁小群原本計劃用這筆錢開服裝店,現在,日子又過得緊巴巴的。
晚上的時候,梁新民犯了軸,無論如何都不肯去鄰居家上門道歉。
他眼白露出來,狠狠推了妹妹一把,梁小群摔倒在地,她的眼睛撞到一個尖角,迅速腫起來。
房間裏有幾秒鴉雀無聲。
一直在旁邊抱臂站着的梁恒波走上來。
梁新民一臉恐懼,哀嚎着他姐姐的名字。
梁恒波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親舅舅在他眼中,就是一個圓形的彩色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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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新民被外甥一拳掀翻在地,随後,滿臉是血被重新拉起來,劇烈地搖晃着,再以剛剛相同的姿勢,推倒在房間的另一頭。
他尖叫着,發狂地要往桌面下躲。
梁小群睜開一只眼,勉強看到兒子高瘦的身影:“小波!”
梁新民吸氣時,鼻孔發白,粗粗的手指在半空中掙紮。梁恒波依舊俯視着他,修長的手指卡住他肥胖臃腫的脖子。
幾秒後,他轉頭走了。
梁新民立刻躲在姐姐身後大哭,梁小群狠狠地扇了弟弟的胳膊一巴掌:“別鬼嚎,跟我道歉去。”
梁氏姐弟臉上同時帶的淤青和鼻血,上門道歉的效果出衆,鄰居坐立難安,讓他們趕緊回家。
回來的時候,梁小群沒帶鑰匙,拍了幾下大門。梁恒波正戴着耳機,在家裏學習。
門鈴響了幾次,他視若罔聞,坐在桌面前也不起身,
梁小群和梁新民被生生地困在外面。
又拍了幾次門,梁小群嘆口氣,拽着梁新民坐在肮髒的臺階上等待。
梁新民吧嗒着嘴:“你,讓,讓小波開門,我渴了。”話雖這麽說,他也完全不敢拍門。
梁恒波在專心學習時,會枉顧身邊一切雜音。他從小便如此,仿佛身邊的一切,都無法阻撓到他進入到自己想去的世界。
一個多小時後,梁恒波溫習完所有功課,終于沉默地打開門。
梁新民最先進入房間,咕嚕咕嚕,喝了半杯搪瓷杯的冷水。
梁小群則拿着外賣騎手的衣服,顯然又準備上班。
她急急地跟兒子說:“廚房有白菜,你給舅舅下點熱的東西吃,順便把碗刷了。我把那個丫頭給你的卷子放到大衣櫃最上面,怕你舅舅不小心喝水撒到上面。”
梁恒波點點頭。
吃完飯後,梁恒波展開宋方霓的卷子,拿去街巷口的打印店掃描,上傳電子版,更新微信信息,有誰購買資料包,會自動發網盤地址。
那天和之後的那天,梁恒波都在忙家裏和學校的事情,根本沒顧得上宋方霓。
他在語音電話裏幫了她,那又怎樣,梁新民經常闖禍後,打來這一種結結巴巴、不知所謂的求助電話。
宋方霓這裏卻心急如焚。
她偷偷把手機拿到街角的維修店,維修工看到這女孩的樣貌,且還穿着醒目校服,獅子大開口說修手機得500,要換電路板,內屏和外屏。
……太貴了吧,哪有那麽多錢。
鄭敏知道她手機壞了,主動提出,周末回家拿部舊手機,暫且借她用着。
宋方霓卻不習慣借別人的東西,婉言拒絕:“像我們這種貴族出身的女孩子,不用舊手機。”
鄭敏翻翻眼睛:“事兒媽!你沒手機,我怎麽聯系你?”
宋方霓揭穿她:“整個暑假,你理都沒理我。”
“你不是參加什麽集訓班,我怕影響你學習。你這人,視成績如命。”
兩個好朋友說說笑笑的,就把這事鬧過去。
第二天,宋方霓清早來到班裏,她的桌兜裏無聲無息地擱了一臺最新款的蘋果手機。
塑料都沒拆。
這麽大手筆的“禮物”,不作二人想。
遠處的歐陽文期待地看着宋方霓。
中午的時候,全班的同學都在津津樂道,歐陽文又送給宋方霓一個最新款的手機。
實際上,歐陽文和宋方霓的故事,已經成了一部惡俗的校園連續劇情節,供大家在備考時磕牙。
除了蘋果手機,歐陽文曾經買來的禮物列表堪稱豐富,moleskine的小王子筆記本,lamy的line主題鋼筆,Tiffany的鑰匙項鏈,樂高的鋼琴音樂盒,時下最流行的游戲盲盒,施華蔻的水晶擴香器,等等。
都是城市高中生很喜歡,卻稍微有點貴的輕奢牌。
出于慣性,人們總是更多提起英俊男主角和那些品牌加成的禮物,女主角的反應,從來無人問津。
宋方霓也僅僅安靜地坐在她座位上。
一整天,她把原本應該塞進桌兜的書擺在桌面,上課的時候,依舊習慣玩着手裏的筆,安靜看着老師。
等到快放學,宋方霓被隔壁班的同學叫出去。
歐陽文趕緊竄過來,看到為她買的手機,依舊原封不動留在桌兜原位置,她連碰都沒碰。
隔壁班的同學也是參加理綜競賽的考生,宋方霓以為競賽成績出來,心情忐忑。但對方神情暧昧,讓她去校門口一趟。
有人找。
現在正是西中放學的點,高中部除了高三,其他年紀的學生都陸陸續續往外走。而在統一的黃色校服裏,遠遠地看到一抹白色。
久未見面的梁恒波居然出現在西中學校門口。
他正低頭看着手機,頸間戴着一個黑色的圍巾,戴着耳機,五官越淡越入骨似的。而旁邊路過的女生,或多或少,都多看他一眼。
放學的學生很多,梁恒波稍微往後靠一下,不阻擋其他人的道路。
擡眼的時候,他看到宋方霓來了。
“嗨。”
宋方霓卻沒有回應他的招呼。
隔着幾米的距離,女生的表情是兩人認識以來最為冷淡的一次。
宋方霓盯着梁恒波。
她吃驚地看到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桌兜裏有歐陽文莫名其妙送的蘋果手機,假如,有同學或老師看到外校男生來找自己,又會帶來多少可怕又苦惱的流言?
宋方霓受夠了。
受夠了什麽也沒做,因為“招惹男生”的花邊新聞出風頭,也受夠了其他同學對她猜測的目光。因為,宋方霓就是很介意別人怎麽看待自己。
是否男生都屬于外太空的生物?一個個,從歐陽文到梁恒波,總是不打招呼,就非要闖入她的平靜生活。
“我們最近都在做五三,所以,我這裏還沒有多少卷子。”宋方霓把梁恒波拽到旁邊的巷子裏,快速地解釋。
四周都是私家車,還有來接學生的家長,以及維持交通的協管。
她穿着白色的粗線毛衣,冬日傍晚裏凍得稍微哆嗦,不停用手拽着袖子。
“謝謝你之前給我的咖啡,還有,你幫我補習和筆記。待會我還有晚自習,待的時間不久……”
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堆,才想起來問,梁恒波為什麽來這裏。
梁恒波這才說:“我在你qq上留言,還發過郵件,你這幾天沒有回我。”
于是,她又把手機壞了的事情,匆匆地重複了一遍。
“明白了。”梁恒波垂下眼睛。
出校的學生已經稀稀落落,某一刻,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宋方霓宣稱他是自己的“男朋友”。
宋方霓沉下心,她把歐陽文一直以來的糾纏,那晚情急之下說的托詞,跟梁恒波講了一遍。
她重新強調一次:“不好意思,把你攪到我的事情裏。但我絕對不是,絕對不是……”
梁恒波看着她字斟句酌的表情,他思索片刻,說:“既然你手頭沒西中的卷子,我先走了。”
宋方霓卻再次出聲叫住他,梁恒波轉過頭。
他微微蹙眉,主動說:“你放心,我對你,也沒有‘那種’意思。上一次,梁小群替我拿卷子,因為家裏有事,我走不開。所以我認為有必要過來跟你當面解釋一下。”
女生的表情沒有變,只是雙手在毛衣上移動。幾秒後她說:“我還以為,你媽媽來我們學校是要教育我的。”
梁恒波愣了下:“教育你?”
當然是說她是狐貍精,打擾寶貝兒子複習競賽之類的。
梁恒波聞言挑了下眉,這女生,有時候,還真是具備令人哭笑不得的自戀啊。
他剛想說,她絕對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突然一陣森然的冷風吹來,女生的短發在燈光下齊齊地刷着她的脖子,她的發色并不是純黑,而是很溫柔的深藏青色。
宋方霓沒有伸手撥開擦在臉側的亂發,她整個人看起來,既傷心又難堪。
而且因為正拼命掩飾着倉皇,顯得有一點兒……傻。
靜默了數秒後他說:“你沒有影響我,我這次競賽考得還行。”
宋方霓脫口而出:“我很擔心你……”
他怔住。
路燈灑在她肩膀上,帶着幾分缱绻,世界在某一瞬間仿佛柔軟了一下,梁恒波和宋方霓站在學校門口,看着對方。
梁恒波的目光,落到她背後空蕩蕩的街道,然後說:“嗯,有空再聯系吧。”
說完後他離開了。
沒有說明,等“誰”有空,誰應該主動再聯系誰。
宋方霓所熟悉的梁恒波,就應該是這樣。
總是站在幾步之遙,看起來矜持內斂,做事還有一點不動聲色的疏離。但和他熟了後,發現他能用中肯的語氣開各種玩笑,而一到感性的邊界,就用理性拉回來,發脾氣也能娓娓道來。
但她所陌生的是——梁恒波在語音裏宣稱,“女朋友……”不卑不亢,言辭鑿鑿。
仿佛這整場誤會,也被這麽邏輯清晰的決定了所有結局。
“女朋友”。
這三個字,也像一個咒語,一個jinx,一句毒奶。
明明腦海裏總是想起它,但誰要敢跟她提起它,就立刻惱羞成怒。
并不知道梁恒波的家庭狀況,但是,敏感告訴她,自己和梁恒波有共通的點。
表面上,他們都是心智比年齡更老成的高中生,過分追求成績,但更深的程度裏,他們都屬于一類人,因為所擁有的東西非常少,在生活裏不想追求更多快樂和豐富,只求不要有很多痛苦和麻煩。
想到這裏,似乎太過深入了,甚至還有些肉麻。宋方霓慢慢地走回教室門口,正好和出來找她的歐陽文碰上。
她想,比如眼前。
眼前的人就是一個大麻煩。
果然,歐陽文跟上她:“老宋,你不是手機壞了嗎,我送給你一臺手機,你先用着。”
“無功不受祿。”她壓着煩躁,“你今晚把手機收回去吧,否則,我交給徐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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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賽成績一周後出來,宋方霓的成績不錯,但也沒有好到出類拔萃。
班主任老徐找宋方霓聊了聊,客觀分析勸她不要一門心思紮競賽和保送,不如專心準備高考,以宋方霓的成績,top2沒有問題。
她這方面倒不是固執的,約談了五六次,倒也慢慢地定下心決定高考,放棄之後的競賽。
班級很早就發了一本大學的報考指南。
宋方霓無聊翻看,鄭敏湊過來:“你怎麽在看上海啊?我特別想去四川上學,考華西。”
鄭敏的父母和大部分家裏親戚,都是醫生,鄭敏以後理所當然地要學醫。
“但我爸媽不樂意我去外地上大學。上周末回家,我還刺激我爸,說萬一沒考好,就去學中醫,嘿嘿,我是中醫黑。”
正聊着,歐陽文和一群男生走過來,他目不轉睛地看宋方霓的志願勾選冊,宋方霓不動聲色地把冊子合上。
鄭敏戳了她一下,原來,到了班級換座位的日子了。
趁着這次換座位,歐陽文挪到宋方霓的斜側方。
宋方霓第二天才注意到,想私下裏找老師解決,但來到辦公室,正好看到老師正就歐陽文送的蘋果手機和其他老師開玩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轉身走出去。
之後的日子,宋方霓對歐陽文的态度越發冷漠,在以前,歐陽文每次盯着她,多少還會稍微不自在,但現在,無論他做什麽,宋方霓就當他是純空氣。
抽屜裏又攢了一沓試卷,宋方霓用多媒體教室裏的電腦登陸q,問了一下梁恒波的競賽結果。
不出所料,他考得相當好,是準備冬令營,簽的好法。
等再次見到梁恒波,兩人心照不宣地約在兩所學校中點線上的一所便利店7-11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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