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別害羞啊

一個曲危弦就夠讓相重鏡頭痛的了,現在又來了條不通世事的真龍,相重鏡捂着腦袋,覺得痛苦非常。

相重鏡懶得和曲危弦解釋,越解釋越亂。

“先不說這個,當年是誰讓你去三毒秘境偷幽火的?”

一提起當年事,曲危弦眉頭輕輕蹙起,似乎不願想起,但既是相重鏡問,他還是乖乖道:“我爹。”

曲危弦咳了幾聲,只是幾句話的功夫他臉上已出現了倦色,但還是強行撐着。

相重鏡本來又太多話要問,見他這番模樣,有些擔心地湊上前摸了摸曲危弦的額頭,才剛靠近就被燙得縮了一下手。

相重鏡詫異道:“你身上的火毒……”

曲危弦搖頭,恹恹道:“無事,我有在服用水患草。”

水患草生于陰氣潮氣最深重的泥沼中,千金難尋,雖然直接服用更是能将元嬰修士的元丹凍成冰渣,卻剛好是克制火毒的靈藥。

相重鏡道:“我帶你去找滿秋狹。”

曲危弦搖搖頭:“水患草便是當年他給開的方子。”

相重鏡眉頭皺得更緊了。

曲危弦不便多留,他從袖子裏掏出來一朵白花,遞給相重鏡,道:“這是我當年知曉之事,你看有沒有用。”

相重鏡接過來:“你現在已是去意宗宗主,可有見過去意宗長老?”

“未曾。”曲危弦說完,突然歪歪頭,呆呆道,“不過我曾聽到有人同我爹說話,說我已廢了,要物色新的……新的魚?”

相重鏡詫異:“魚?什麽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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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危弦也沒聽清,呆滞重複:“新的魚。”

相重鏡:“……”

相重鏡見他這個模樣,就知道他肯定聽錯了。

不過這番話已經很耐人尋味了。

曲危弦已廢了,物色新的……人選?

若是三門真的打了什麽鬼主意,八成宿蠶聲也是和曲危弦一樣受操控的那個。

相重鏡哪怕再聰明,一時間也猜不出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曲危弦沒多留,說完後,便站了起身,木然看着相重鏡,小聲道:“重鏡,重鏡抱抱我。”

相重鏡也沒覺得有什麽,張開手正要抱他,卻被一旁虎視眈眈的顧從絮一把扯住手腕,使勁一拽,直直将相重鏡拉到了他懷裏。

相重鏡:“……”

顧從絮冷冷看着曲危弦:“有朝一日我會殺了你。”

曲危弦根本看都不看他,還在期待地看着相重鏡,打算要抱抱。

相重鏡整個人栽倒在顧從絮懷裏,手都不知要往哪裏放,慌得根本沒精力去注意曲危弦。

最後曲危弦微微歪頭,看了兩人好一會,才呆呆點頭。

他說:“我懂了。”

相重鏡:“……”

你又懂了?

曲危弦沒說自己懂了什麽,轉身離開了無盡樓。

顧從絮這才将相重鏡松開,雙手抱臂冷冷道:“愚蠢的蝼蟻。”

正在拼命安撫亂糟糟的情緒的相重鏡突然一愣,一把拽住顧從絮:“你方才說什麽?”

顧從絮瞪他:“我罵他一句怎麽了?你怎麽那麽護着他?!當年之事指不定他也摻和進去了,就靠一張可憐兮兮的臉就把你哄騙得團團轉,你怎麽……”

“不是!”相重鏡疾聲打斷他的話,“你說愚蠢?”

顧從絮見他不像是興師問罪的态度,猶豫一下,才道:“愚蠢又怎麽了?”

相重鏡的瞳仁黝黑清亮,說出的話讓人莫名瘆得慌:“方才危弦說他聽到的那句話,有沒有可能是愚蠢的愚?”

顧從絮一怔。

相重鏡說完後,像是徹底想通了什麽,呢喃自語:“他們當年為何要設計将我困在三毒秘境?是了,三毒之一便是愚癡,其他兩個是貪欲和憎恨,不過晉楚齡非三門之人……臨江峰又為何突然跻身三門?臨江峰……易郡庭?”

顧從絮根本聽不懂相重鏡在說什麽,見他語無倫次的喃喃自語半天,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相重鏡。”

相重鏡心不在焉道:“什麽?”

顧從絮臉色莫名有些難看:“當年我主人隕……隕落時我還小,隐約記得有人似乎因「三毒」而攻讦他……”

相重鏡猛地回神,詫異看向他。

兩人面面相觑。

沉默半晌,相重鏡才問道:“你主人叫什麽?”

顧從絮搖頭:“我不知,別人都喚他仙君。”

相重鏡垂着眸看着掌心中的白花出神。

因為曲危弦那句“愚”,相重鏡隐約覺得自己有了方向。

只要找到那三門長老,不光自己被陷害的真相能尋到,就連顧從絮的主人也能一并找到。

相重鏡見顧從絮失魂落魄的模樣,擡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了小龍一句:“別擔心,等到了去意宗,我們或許能找到你主人的行蹤。”

姓相的難得良心發作一次,剛剛安慰完,顧從絮就兇巴巴地甩開他的手,怒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就是想騙我進陣法!”

相重鏡:“……”

顧從絮一臉“我早就看破你了,狡猾的人類”的自信神情。

相重鏡忍了又忍,終于忍住了要罵他的沖動,要不然這傻龍肯定會以為自己被看穿而惱羞成怒了。

“對。”相重鏡面無表情道,“我就是想把你騙進去,好讓你對我俯首稱臣,最好能把龍頭給我當腳墊。”

顧從絮:“……”

相重鏡這麽直白,顧從絮反而有些遲疑了。

相重鏡……雖然花花腸子很多,但應該不會使這麽陰險的手段。

顧從絮想了好一會,才試探着道:“你……真的不會?”

相重鏡瞥他,慢悠悠道:“你說呢?”

顧從絮這才打消了警惕。

已是深夜了,相重鏡回了房,将曲危弦交給他的白花捏碎,一道白光仿佛流水似的彙入相重鏡的眉心。

只是瞬間,相重鏡仿佛再次回到了囚禁他六十年的三毒秘境。

周圍一陣漆黑,只有風聲呼嘯。

相重鏡沒做足準備,當即雙腿一軟,險些直接摔到地上去。

一雙手從一旁伸過來,一把攬住相重鏡的腰身,沒讓他丢臉地摔倒。

相重鏡驚魂未定,偏頭看去,對上一雙金色的豎瞳。

“三更?”

顧從絮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和相重鏡被困六十年時一樣,只要相重鏡調笑逗他幾句,惡龍就會不服氣地出言和他對罵。

“都說了不要叫我三更,要不然我就把你摔下去。”

若是放在平常,相重鏡根本理都不理,但此時他實在是被吓住了,幾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踮起腳尖抱住顧從絮的脖子,急急道:“真龍,從絮。”

話音剛落,相重鏡突然感覺自己抱着的身體一陣發燙。

接着,顧從絮拼命壓抑的惱怒聲音傳來:“有話好好說,你別動手動腳好不好?!”

相重鏡:“……”

相重鏡後知後覺兩人的姿勢,對黑暗的驚恐奇跡般散去後,他往日裏的從容又回來了。

感覺到顧從絮身體的緊繃,相重鏡笑起來,道:“不是你先抱我的嗎?”

顧從絮:“……”

顧從絮罵他:“你忘恩負義!”

相重鏡哈哈大笑。

有了顧從絮在身邊,哪怕再漆黑的地方,相重鏡似乎也不怕了。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便是一簇犀照幽火微微将周遭照亮。

相重鏡知曉曲危弦的記憶要開始了,這才将顧從絮放開,循着光看去。

果不其然,不遠處曲危弦正舉着犀照幽火慢條斯理地走上前,一只孔雀站在他肩上,華美的羽毛在幽火照耀下微微閃着光芒。

六十年前的曲危弦還是一副稚嫩少年模樣,眸光呆滞,看着就傻兮兮的十分好騙。

“幽火真的在這裏嗎?”曲危弦舉着犀照幽火照了照周圍。

孔雀的聲音幽幽傳來:“正是。”

曲危弦呆滞的小臉上罕見出現一抹笑容,他腳步輕快了些,很快就尋到了一座棺材。

孔雀見狀,立刻道:“幽火就在棺材中,打開。”

曲危弦圍着定魂棺轉了兩圈,疑惑道:“要如何打開?”

孔雀催促道:“宗主不是給你了一塊玉石,用那塊玉石。”

曲危弦聽話地将玉石拿出來。

一旁的相重鏡和顧從絮一看,皆有些吃驚。

曲危弦掌心中的玉石,竟然是一塊龍骨!

曲危弦聽着孔雀的吩咐,順利地将定魂棺打開。

棺蓋落地的那一剎那,相重鏡上前,借着曲危弦的視線看過去,瞧清了躺在棺底的人。

那人是顧從絮的主人,一身華美至極的紅衣紅袍,墨發鋪在肩側紅衣上,臉上一張面紗将面容遮擋得嚴嚴實實。

兩簇幽火溫順地窩在他肩上睡覺,微弱的光芒将那人的面紗照亮。

只是一眼,就能瞧出此人生前定是個驚才絕豔的人物。

很快,因為定魂棺的打開,無數空氣争先恐後湧入棺材中,那原本栩栩如生的身體幾乎是頃刻便化為齑粉。

與此同時,棺材旁轉瞬出現巨大的黑龍,顧從絮一圈一圈盤着身子将定魂棺護在中央。

因為孔雀的隐身發覺一時不查讓人将主人的定魂棺打開,惡龍前所未有的憤怒,一尾巴将握住了幽火的曲危弦和孔雀甩飛。

惡龍頃刻化為黑衣少年的模樣,瘋了似的撲到了定魂棺中想要用全身靈力挽留住主人的身體。

但他張開雙臂抱住的,卻只是一件空蕩蕩的紅袍。

黑衣少年跪坐在棺材中,呆呆捧着紅衣,突然不可自制地痛哭出聲。

一旁看着的顧從絮突然幹咳一聲,尴尬地伸出手捂住相重鏡的眼睛,讷讷道:“別、別看。”

相重鏡的記憶中也曾出現過這一幕,起先他不知道那人是顧從絮,現在知曉反倒有些心疼了。

再怎麽說也是他們先闖入三毒秘境驚擾到了他,且還将人主人的屍身給毀了,換了誰都必定震怒的吧。

相重鏡拉開顧從絮的手,憐愛地拍了拍顧從絮的肩膀,安撫道:“我們三更可太委屈了,往後我疼你。”

顧從絮:“……”

顧從絮那點看到自己年輕時丢臉事的尴尬和羞怯頓時雲消霧散,他面無表情道:“你別逗我就是疼我了。”

相重鏡沖他一眨眼:“我從不随便逗別人的,這就是我疼你的體現啊。”

顧從絮怒了:“那我寧可不要!”

相重鏡一副“我知道”的神情,笑吟吟道:“別害羞啊。”

顧從絮氣得繼續去看記憶,不理他了。

少年曲危弦已經握着不斷撲騰的幽火從地上爬起來,抓着犀照幽火就要往外跑。

惡龍還在抱着那身紅衣哭,沒注意到他。

因為惡龍的動靜,當年犀照幽火不怎麽靈敏的相斂姍姍來遲,剛過來就被狂奔而來的曲危弦一把拽住就要跑。

“重鏡!幽火已經拿到!快走!”

相斂詫異道:“什麽?”

恰在這時,定魂棺中的少年惡龍面色森寒地站起身,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盯着曲危弦一字一頓道:“我要你們都為他陪葬!”

說罷,巨龍化形,曲危弦手中的幽火受顧從絮牽引,猛地炸出一簇火光,轟然席卷曲危弦的身體。

曲危弦一聲慘叫,一把推開相斂,省得受幽火牽連。

相斂臉色突變:“危弦!”

曲危弦受幽火焚燒,相斂根本靠近不了,哪怕再陰冷的劍意都無法讓幽火停止。

相斂頭一回嘗到了無能為力的感覺。

恰在這時,其他三門弟子收到孔雀的指示飛快前來,見到罕見的巨龍和幽火全都驚呆了,一時不該如何是好。

相斂幾乎是厲聲道:“快來救人!”

“危弦!”

一旁圍觀着的相重鏡看到當年自己驚慌失措的蠢樣子,面無表情捂住顧從絮的眼睛:“別看。”

顧從絮皮笑肉不笑:“別害羞啊。”

相重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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