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黃泉海棠

見宋有秋一直在摸手臂,相重鏡挑眉道:“你被咬過?”

宋有秋幹笑一聲,伸出一根手指:“就一次,我花了好大價錢才讓滿大人把我手上的陰氣給去掉。”

相重鏡忍笑:“你明知道她厭惡男人,怎麽還敢過去?”

“我好奇啊,而且鬼修好像更需要棺材,這要是成了得是多大一筆單子啊。”宋有秋笑得更尴尬了,“我沒多想,還以為扮成女人過去就不會被發覺了。”

相重鏡:“……”

相重鏡差點笑出聲,舌尖抵着齒縫勉強忍住。

宋有秋咳了一聲,盡量正色道:“所以劍尊還是三思,若沒有必要,最好不要去招惹鐵海棠,她不受地脈天道制約,想殺人只是随手的事。”

相重鏡若有所思,正要說話,身後就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你那身紮眼的女裝,就算是個瞎子也能瞧出來你是個男人,鐵海棠沒把你扔到下飲川已是心善了。”

相重鏡回頭看去,滿秋狹不知何時到的,正慢悠悠走過來。

相重鏡:“你怎麽在這兒?”

滿秋狹擡起手往上一指,相重鏡順勢看去,這才發現送葬閣旁邊正伫立着一座高樓。

——那是剛建好的無盡樓。

相重鏡:“……”

宋有秋還真的幫他把無盡樓重新建了一個?!

滿秋狹挑眉看相重鏡:“你要去找鐵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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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重鏡點頭。

滿秋狹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在判斷什麽,好一會才摸着下巴露出一抹笑:“我有個法子,要不要試一試?”

相重鏡微微挑眉,正要說話顧從絮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冷淡道:“他不試。”

不想也知道滿秋狹那厮根本沒安好心,指不定又要趁這種機會折騰相重鏡來滿足自己古怪的癖好。

滿秋狹膽子極大,但還是不敢招惹惡龍,見狀只好失望地打消了念頭:“行吧。”

顧從絮松了一口氣。

誰知一直在沉思的相重鏡卻笑着睨了顧從絮一眼,慢條斯理道:“別啊,試試也沒什麽。”

顧從絮:“……”

在惡龍的認知中,哪個正常男人會主動扮女人,但他卻忘了,相重鏡根本不是個尋常人。

相重鏡眼中沒有絲毫排斥,反而滿是躍躍欲試。

顧從絮咬牙切齒:“用不着這樣,我過去将她的槐樹連根拔起,不信她不肯幫忙!”

相重鏡笑道:“你這叫請人家幫忙嗎?”

顧從絮噎了一下。

滿秋狹眼睛直接亮了。

宋有秋讷讷道:“可那鐵海棠能認出來的。”

“那是你。”滿秋狹哼道,“扮女人并不是往臉上糊胭脂水粉再穿一身辣眼睛的粉裙就行的,你但凡多用點心,也不至于被鐵海棠記恨到現在。”

宋有秋不吭聲了。

滿秋狹說得一套一套的,見相重鏡果真同意,興奮地拽着他就往無盡樓跑。

顧從絮咬牙切齒地跟在後面,想說服相重鏡打消念頭卻知曉像相重鏡那種強勢的性子,定不會被人輕易說服改變心意。

宋有秋也想見識見識真正的男扮女裝是何種模樣,也颠颠跟了上去。

宋有秋果然厲害,剛建好的無盡樓幾乎和在無盡道的高樓一模一樣,進去後相重鏡差點以為宋有秋是将高樓直接原模原樣搬了過來。

滿秋狹興奮得不行,将相重鏡帶到了房裏後便砰的一聲關了門,不讓旁人看。

顧從絮雙手環臂靠在門口,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水。

宋有秋蹲在旁邊,也不吭聲。

兩人在外面等,氣氛沉默又尴尬。

真龍滿臉生人勿進的冷漠架勢,宋有秋再熱絡也不敢主動招惹顧從絮,抱着膝蓋乖乖地等,看起來極其可憐。

他本來沒指望顧從絮會和他說話,但沒一會,顧從絮竟然皺着眉頭開口了。

“你可知道,那鐵海棠是如何修成鬼修的?”

宋有秋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惡龍在和自己說話,想了想,道:“她本是被毀壞墳墓曝屍荒野的孤魂野鬼,後來被人好好安葬在槐樹下,又得了機緣,能夠吸食陰氣化為實體,久而久之便入了鬼道。”

顧從絮:“何種機緣?”

若是換了旁人,宋有秋早就颠颠上去要錢了,但顧從絮滿臉寫着冷意,架勢也是一副“不說就吃了你”,他不敢拿對待相重鏡那套去對惡龍,喋喋不休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全說了。

“據說是能令鬼魂臣服的機緣,就埋在那棵槐樹下,整個下飲川被那機緣攪和得比黃泉還陰冷。”

也因為機緣便在槐樹下,所以鐵海棠才不讓所有人靠近。

顧從絮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旁邊的雕花門突然被輕輕打開了。

聽到門聲,顧從絮漫不經心轉頭去看,視線還沒落實處,一抹紅影仿佛蝴蝶般輕輕朝他撲來,帶着一股相重鏡身上特有的清冽氣息。

顧從絮被那抹紅影撲了個正着,皺着眉去看,直直對上一張豔麗無雙的臉龐。

顧從絮突然一僵。

相重鏡如玉人似的身子被裹在一襲單薄的紅衫間,腰身被一條袖滿海棠紋的紅綢纏了一圈又一圈,纖瘦得仿佛一折就斷。

滿秋狹一改平日裏為他編繁瑣墨發的風格,垂曳至腰下的墨發只用一枝剛摘的桃花枝草草束起,花開的正豔,只留兩绺帶卷的發垂在臉側,發尾落在肩上,因他擡手的動作拂過脖頸。

相重鏡的長相本就雌雄莫辨,這樣裝扮竟然也沒有絲毫違和感。

相重鏡柔弱無骨似的手攀着顧從絮的雙肩,整個人挨在他懷裏,微微仰着頭,隐約能瞧見帶着半邊面紗的臉上露出一抹惑人的笑意。

顧從絮:“……”

顧從絮當年成年期歷經的雷劫仿佛重新落了下來,直直劈在他的靈臺上,将他擊得魂魄都要散了。

相重鏡滿意地看着顧從絮豎瞳都驚得滿瞳了,随意地撩着顧從絮垂在肩上的發繞圈圈,故意将聲音壓細,偏向女人的柔軟,含着笑道:“我好看嗎?”

顧從絮:“……”

顧從絮耳畔轟然一聲巨響,徹底回神,他目瞪口呆看着相重鏡,一把抓住他胡亂繞自己頭發手就想要往外推,臉都憋紅了。

“你……你離我遠一點!”

顧從絮一直都知道相重鏡臉皮很厚,滿嘴騷話讓人招架不住,但卻打死龍都沒想到他扮成女人也不覺得有絲毫羞恥,反而還樂在其中,只露在外面的一雙眼全是暧昧的色氣,只靠眼神都能将人的魂給勾走。

顧從絮渾身的鱗片差點都要炸了,幾乎驚恐地盯着相重鏡那張昳麗妖孽的臉,好像在看什麽鬼畫皮。

宋有秋在一旁也看呆了,滿秋狹走過來,哼了一聲,道:“看見了嗎呆子,這才是真正的男扮女裝。”

宋有秋恍然大悟:“原來我是裝扮錯了,那怪不得。”

滿秋狹面無表情,冷酷地拆穿他:“不是,是臉的問題,就算你穿成他這樣,也照樣會被鐵海棠打。”

宋有秋:“……”

相重鏡調戲完了顧從絮,對惡龍龍角都要露出來的反應極其滿意,終于舍得放過無辜的純情龍,松開手站穩了。

滿秋狹也很滿意,上上下下看個不停,道:“去吧,那鐵海棠肯定認不出來你的,要是你這樣她還能認出,我把這無盡樓給吃了。”

滿秋狹信誓旦旦。

相重鏡也挺有自信,就是在一旁的宋有秋欲言又止,總覺得這副模樣好像還是騙不了鐵海棠。

片刻後,顧從絮化為龍身,讓相重鏡坐在背上,騰雲駕霧飛入天幕。

十裏的距離對真龍來說只需要一個擺尾的時間,很快兩人便在空中瞧見了穿過荒郊野嶺的下飲川,以及那棵巨大的大槐樹。

相重鏡頭發上的桃花都要被吹飛了,攏着單薄的衣衫,偏頭打了個噴嚏,嗓音有些沉悶:“将我放下去就好。”

顧從絮聞言便飛下去,落地後化為小龍盤在相重鏡的手腕上。

他一盤上去,擰眉道:“你身上很冰。”

相重鏡又打了個噴嚏,随口道:“這裏陰氣太重了。”

顧從絮猶豫一瞬,身子在相重鏡手腕上盤了兩圈,一件黑袍憑空出現落在相重鏡身上,為他擋住周圍的陰氣。

相重鏡終于覺得好受了些,打算回去把為自己選這套衣裳的滿秋狹揍一頓。

相重鏡将被吹的亂七八糟的頭發捋好,又整理了一下衣裳,信步閑庭朝着大槐樹下走去。

他已經犧牲到這一步了,一定要從鐵海棠那問出點什麽東西,否則可虧大發了。

在相重鏡和顧從絮看不見的地方,槐樹下萬千厲鬼聚集,全都用森然的視線目不轉睛看着他,若不是顧忌着那黑袍上熟悉的威壓,他們會瞬間一擁而上将此人吸成一副骨架。

一個穿着白衣的女子遠遠瞧見相重鏡漫步走來,不知看出了什麽,冷笑一聲躍下大槐樹,整個身形消散在一座木門中。

木門後,是一座如鬼門關似的小世界,四處全是森森白骨,盛開着如火焰似的黃泉花,女子走過一條白骨鋪成的小道後,盡頭是用骷髅築成的座椅。

一襲紫衣容貌豔美至極的女人正翹着一條修長的腿搭在面前的小案上,垂眸将一支黃泉花上的陰氣緩緩吸入體內。

在她手邊,有一把綁着髒舊轉運符的鐵鏈鐵錘,看模樣一鐵錘砸下去,人腦袋都能被砸個粉碎。

她懶洋洋吸食完陰氣,擡起美眸淡淡道:“何事?”

白衣女子神色溫柔,語調也令人如沐春風,看着極其羸弱。

柔弱的女子緩緩啓唇,說出的話卻半點不溫柔:“姐姐,又有個不要臉的孫子男扮女裝來找茬了,要削了他煮湯嗎?”

被稱為姐姐的人便是傳言中的鐵海棠,她随手将手中枯萎的黃泉花一扔:“又是宋有秋?”

女子道:“不是那蠢貨。”

鐵海棠靠在座椅上,交疊着兩條修長的腿,如玉的腳尖一晃一晃,手指輕輕撫摸着一旁鐵錘上的轉運符,淡淡道:“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又來了個樂子,直接削了多無趣啊,放他進來。”

“是。”

作者有話要說:  相:我的僞裝的确無懈可擊。

鬼:又有個孫子男扮女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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