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貧民020
吃虧是不可能吃虧的。
肖四方長這麽大,吵架閉嘴是她最忍氣吞聲的時候,而打架涉及□□傷害,她一步都不可能退。
嫌棄地把踩過人臉的鞋底在地面上蹭了好幾下,她才滿意地放下腳,轉身離開。
剛出小巷回到停車的地方,身份環就嘀嘀響了。
通訊接通,盧意憤怒的咆哮聲傳出來,“你給我發的什麽玩意兒,這男的也太醜了,惡心!”
“唔,光看臉還沒有那麽惡心啦。”結合他說的話才惡心呢,肖四方在心裏補全道。
吼歸吼,盧意也不是蠢人,突然收到流民同學發來的沒有任何角度結構技巧可言而且像是偷拍的人像照片,照片上的人還一看就不正經,顯然是碰到了危險。
如果這一通通訊肖四方沒接,她就得報警了,線索就是這張圖片。
不過肖四方既然接了,那就證明事情已經解決了,盧意放心的同時又忍不住惡意道:“哼,怎麽就沒惡心死你呢?”
肖四方一本正經:“不可以的,要是少了我這個搭檔,你該有多為難呀。”
盧意:“……惡心!”
通訊粗暴挂斷,肖四方岔開腿跨上獨輪車,打算繼續尋找來錢的門路。
一陣勁風掠過,獨輪車倒下,發出啪的一聲。
路人疑惑地投去一眼,仿生樹下空無一人。
肖四方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眼前的天地就開始旋轉,心髒仿佛掉進冰窟窿裏,冷得撈不起來。
是那個人的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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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特裏?!
動彈不得的狀态好像就維持了幾秒,又像是過了幾個世紀,被放下的時候她的整個後背都已經全部濕透了!
“不要緊張,是我來投奔你了。”
一道熟悉又不是太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肖四方一個激靈,終于緩過神來,連滾帶爬和聲音的主人拉出距離。
狼狽轉身,那張足以讓頭頂拟态鏡面黯然失色的臉正含笑對着她。
肖四方目光僵直地看着他白色手套上方的手腕。
還是空的,什麽也沒有。
“又在猜我是誰?”
他揚着長眉,微微彎起的眼睛剔透清明,舉止自在從容,怎麽都不可能是一個什麽逃犯。
“已經不用猜了。”肖四方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腦子裏這幾天剛被艾達她們灌輸進來的,溫柔謙遜優雅尊貴細膩善良美好的聖父形象晃來晃去,最後定格在他空蕩蕩的手腕上,全面崩塌。
雙手貼褲縫,彎腰行大禮,肖四方能屈能伸當機立斷大聲道:“感謝您當時的援手!除了您的救命之恩,其他的我一概不記得了,請您放心!”
她的頭低到了腰部,模樣看起來萬分真誠。
可惜岑薄已經看到她低頭前滿臉“岑薄居然真的會騙人”的震驚之色,故作失望:“你這麽說的意思是,不打算履行當時的承諾了?”
肖四方額際一癢,一滴豆大的汗滑了下來。
她知道的是太多了,多到無法分辨哪些是她應該承認自己知道的,而哪些是不應該知道的。
她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好拿出當初在廢墟星沖着他大放厥詞的勇氣,可只要一擡眼皮看見這人和煦的笑臉,就忍不住連腿都要顫動起來。
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莫過于此。
這時候給她帶來了巨大壓迫的始作俑者還繞着她轉起圈來,幽幽嘆氣,“前幾天你還說我就是最好的,還說要保護我,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随着他這一句話音落下,肖四方高速運轉的腦子終于找到了出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語氣不讓它太過谄媚,“怎麽會,我當然願意保護您,萬死不辭。”
“嗯哼。”
還保持着九十度鞠躬模式的肖四方看不見他的臉,苦惱地想這鼻音到底是滿意呢還是不滿意呢?
正在她忐忑不安的時候,岑薄含笑的嗓音再次響起,後腦勺也被人摸了兩下。
“你怎麽傻乎乎的?”
傻……
肖四方敢怒不敢言,她從小到大都是最機靈的那個,怎麽會和這個字搭邊!
“過來坐。”
一直壓迫着她的氣息如同冰雪消融,了無痕跡。
肖四方渾身一輕,擡起頭才發現她居然已經回到了學校的內部,并且就在第一天進入內城的那個入口處。
岑薄此時正坐在一棵仿生樹下的長椅上,輕拍着他身側的位置。
不是入學時間,這個內外城的出口又設在學院內部,除了值班的老師和圖謀不軌的壞蛋,根本不會有人來。
肖四方朝長椅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看一眼他的臉色,輕手輕腳坐下了。
事到如今,她已經确認聖父爸爸沒有惡意,只是在他面前無端覺得自己渺小,無論怎麽調整心态都放松不下來,整個人都硬邦邦的。
岑薄看了拘束不安的她一眼,又笑了,“上次見面你還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麽現在畏畏縮縮的,你的夢想不是要平權,要平等嗎?”
平等。
這兩個字深深紮進肖四方心底,她低頭,用力捏了捏手掌心的肉。
“我還沒有修煉到家,所以和人差距太大的時候,還是會自卑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無意識地縮着肩膀,和平日裏強勢自信的樣子有些不同,但這副狀态只出現了短暫的幾秒,她的腳尖在地面上碾了碾,馬上又恢複精神,聲音也堅定起來,“不過,暫時的自卑是沒有關系的。等我把差距拉近,就不會這樣了。”
“有人跟我說過,要先正視問題,才能解決問題。”肖四方重新挺起胸膛,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終于敢落在岑薄的眼睛上,語氣铿锵,“讓我自卑的是我的無能,而不是因為你的身份。我承認現在的我就是比你差,就是自卑,但我決不會永遠這樣下去。”
她這蹭蹭上漲的士氣令岑薄的眼皮都跳了跳,小丫頭片子人小口氣不小,難怪一個人單槍匹馬,也敢出頭。
他總是渙散不經心的注意力難得集中起來,仔仔細細地身邊的人看了一遍,小姑娘不但把背挺直了,脖子都硬生生抻長了幾分,臉上哪裏還有她自己說的什麽自卑,反倒顯示出一身傲骨來。
真有意思。
“你父母很會起名字。”
被他看了半天,看得肖四方都要臉紅了,卻忽然扯到這麽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上來,她怔愣地“啊”了一聲,“是什麽意思呀?”
岑薄收回目光,笑問:“我記得外城也有古中文的課程,學得怎麽樣?”
肖四方誠實地搖頭,“不太好,只是應付考試。”
岑薄沒有為難她,簡單解釋道:“天地四方,四方指各處,也有天下的意思。你家長輩給你起了一個很大的名字,他們對你充滿了……期盼。”
他想了想,還是将野心二字換掉,改得含蓄了一些。
雖然按她父親肖勤儉的性格來說,顯然用野心更為貼切。
“原來是這樣啊!”肖四方拍了拍自己的臉,低聲嘟囔,“我還以為是四四方方的意思呢,覺得很不好聽。”
“未嘗沒有這個意思,四方之口,謂于中正,中正自守,其介如石。”
肖四方沒聽懂,但不妨礙她的眼神發生變化。
她是偏科嚴重的實幹家,但從小到大最欽佩的卻是古中文老師,因為她覺着在這種浮躁的時代,能老老實實把不能直接創造價值的知識讀進去的人,才是真正有內涵有深度的人。
她眼中的敬意來得突然,岑薄一愣,笑問:“四四方方真的不好嗎?”
一說到這個,肖四方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不漂亮嘛。”
“不漂亮?那你想叫什麽漂亮的名字?”
肖四方眼中放光,“雪,白雪!”
肖白雪?
這三個字在心頭轉了一圈又一圈,岑薄微笑,不合适,非常不合适。
“我媽媽說Y-6218廢墟星到處都覆蓋着厚厚的雪,特別漂亮!”說着她眼中黯淡下來,她早就想去看了,但太遠了,連續躍遷也要三天,費用又和距離對等……
不對!肖四方偷瞄了岑薄一眼,神情一凜,怎麽又和他聊上天了呢?!
“咳。”肖四方清清嗓子,“聖父大人,您來找我,是需要我做什麽嗎?”
她要把話題扯回去,岑薄也就笑眯眯地跟着回去,“我的确是來投奔你的。”
“呵呵,您不要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
“……”
“……”
看着人快急眼了,岑薄才收了笑,胳膊放松地搭在椅背上,“好吧不開玩笑,關于我的小道消息聽說了嗎?”
肖四方想起結構學老師的話,不太确定問道:“是說您要選擇一個星球暫居,親自融入人群收集什麽東西這件事?”
“明面上是這樣,但事實上……”他換了一個坐姿,手肘靠着椅背,單手托腮笑看肖四方,“只是我個人的休假而已。我來是要問你一個問題,然後再做決定。”
她的回答居然能影響到聖父大人的決定?!
肖四方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我懂得很少,可能不能給您答案。”
岑薄搖搖頭,“不,只有你能給我答案。畢竟……”
肖四方支楞起了耳朵。
“畢竟只有你知道我的真面目。”
肖四方的額頭又癢癢了,冷汗不聽話地冒出來,她果然還是知道的太多了!
岑薄神情自若,嘴角含笑,“當初你說要我相信自己,我就是最好的。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真這麽覺得嗎?”
肖四方心中一跳,目光落在這張漂亮的臉上,不得不承認當時她有一點點為色所迷,這種性格還真的說不上最好,但是……
“實話實說就好。”岑薄淡淡提醒。
肖四方坐得更端正了,整個人的姿勢甚至呈現出一種僵硬的狀态來,半晌,她看着面前人,決定破罐子破摔了。
“從我的角度看,不是太好。”
岑薄眉頭一挑。
“但是!”肖四方立刻加大音量,閃躲的目光誠懇了不少,“就像我,非常多的人都覺得我不好,可我相信自己呀,我覺得我就是最好的。所以我是真的這麽覺得,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就是最好的。”
說完她忍不住在心裏給了自己一個大拇指,偷換概念大法好!
岑薄低聲笑起來,居然真被她圓回來了,有意思。
“好了,我聽到了你的答案,也做出了決定,現在告訴你吧。”
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着肖四方睜得圓溜溜的眼睛,“既然你真的這麽覺得,那我就定居在這個星球吧,接下來的時間還請唯一知道我真面目的肖四方同學,多多指教。”
“……”
肖四方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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