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鬥士060

“是這樣的, 我跟我們家能做主的人通過氣了……”

肖四方把剛才和肖嬸嬸商量好的事說給他聽,末了頗自得道:“我們家的人口風都很緊的,也不會故意來張望您, 保證不會讓您不痛快。”

岑薄只是笑, 沒有立刻說話。

小姑娘一提到家人神色都不一樣了, 整個人都活潑歡快了起來。

可真奇怪啊,明明她無父無母,在貧困潦倒的家庭裏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

他不吱聲, 肖四方就忐忑了起來,難道他其實更願意和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起, 感受家庭的溫暖?

“要是您想和我的家人交流也是可以的, 我叔叔和奶奶都不知情, 您可以……”

那可饒了他吧,這麽無聊的事情, 他平時已經做夠了。

岑薄停下打量, 開口制止她:“沒關系, 就這樣可以了。”

“哦。”

肖四方也覺得自己應該是沒有揣摩錯的,她拉起房間裏唯一一扇小窗戶的簾子, 隔着玻璃張望一眼。

黃乎乎一片,到風沙最大的時候了。

椅子上的岑薄随口問道:“看什麽?”

肖四方看了一下時間才回答:“看無風期什麽時候來。”

“嗯?”

“再過半小時左右風沙就能停,到時候請您看外城的風景。我們這裏沒有什麽好東西,無風期的天空卻是很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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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中間有這位聖父大人橫插一腳,但到家後肖四方還是很高興的, 多了一個人也沒影響到她的好心情, 這會兒和他說話腔調也自然,還有一點點因為熟稔自然而然的親昵感。

和岑薄相處的多了,最開始的小心翼翼早就被抛開了, 在她心底還保留的一絲畏懼也不是針對他的身份和性格産生的,而是對強大實力的敬畏之情。

肖四方總是對整個星際的人都愛戴他這件事感到不可思議,可抛開心裏那一點點成見後肖四方也知道,就算是這個張口閉口都想玩的聖父大人,也挑剔不出什麽大的問題。

首先他沒有階級偏見,其次不恃才傲物,再者對于她那個在旁人看來分外好笑的理想,也從未表露出半分輕視與嘲諷,然後說話聲音又好聽,人又有耐心……這些優點加起來,就超越百分之九十九的居民了。

肖四方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在人前袒露真實的性格,但他本來就總是在做一些讓她想不明白的事情。

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不一定要相互理解。

肖四方自己理解不了別人,也不要求別人來理解自己,但她願意積極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也去傾聽他人的意願,在不相互背離的情況下求同存異。

這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相處之道。

因此就算在聖父大人面前,她也可以秉持同樣的原則與他相處。

至于他們之間的關系,岑薄定義為玩伴,而她則認為是戰友。

他們都想改變現狀,都有追求。

岑薄懶洋洋的,興趣缺缺:“我們的審美不重合,你自己去看吧。”

肖四方:“……”

忍耐,弱小就是要挨打,就是沒有話語權。

風沙剛停的時候,肖家的晚飯上桌了。說是晚飯,也就是普通的營養泥而已,照舊一人一盒,半點花哨都沒有。

肖老太坐在主位上,瞥了四方一眼,“你那個同學真的不和我們一塊兒吃?”

肖四方不知道肖嬸嬸怎麽跟老太太說的,不好胡編亂造以免自己拆了臺,索性幹巴巴地點了點頭。

“媽您就別惦記了。”肖嬸嬸穩如泰山,“保管不讓您擔心的事情發生。”

小兒子沒什麽出息也不頂用,這個兒媳婦還是很靠譜的。

聽她這麽說,肖老太也就放心下來,不再過問。

飯桌上,四方八面兩人又挑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講了,間或再挨幾句罵,一餐飯很快吃完了。

老太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只過了幾個月,原本還能藏在袖子裏的黑斑都已經蔓延到手背上,把青色的血管都覆蓋住了,遠看像沾了什麽髒東西,黑黢黢一大塊。

八面送老太太回房間,肖四方拉住趕着去上工的夫妻倆,小聲問:“要是能多吸些氧,奶奶能好一點嗎?”

肖大度嘆了口氣:“試過了,就上周給老太太試着吸完了一罐C級氧,一點起色都沒有。”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肖嬸嬸一聽肖四方這話就知道她又要做些不規矩的事情,嚴厲地斥責了一句讓她明白自己的态度,才稍微放緩和聲線,又補充了一句:“底子立不住,越補越壞事,不能亂來。”

肖四方眼中暗了暗,不說話了。

“唉。”肖大度拍拍她的肩膀,“多陪陪她吧。”

把厚重的簾子卷起,大門和窗戶統統打開,又把門口掃了一遍,肖四方搬了個小板凳,在她的“藏寶池”前坐下來。

她沒着急動手,只呆呆地仰望着瑰麗的天空。

在哪兒哪兒都是黃乎乎灰蒙蒙的外城,這片天空确實是最美的風景了,豔紅,亮橙,深紫,金黃……絕妙地融合在一起,每一個交界點都充滿了迷幻的色彩,好看極了。

可正如聖父大人并不稀罕的那樣,也确實沒什麽好看的。

再怎麽好看,它也永遠停留在天邊,停留碰不到摸不着的地方。

這道風景是外城特有,但又不屬于外城。

外城,一樣好東西都沒有。

正發呆時,不遠處卻熱鬧起來,一群不到成年人腰高的小蘿蔔頭成群結隊的,或拖或拽着一些什麽東西,咿咿呀呀過來了。

“四方——”

“四方四方——”

稚嫩的呼喚聲把肖四方拉回現實,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孩子小孩子們都揚着笑容,小臉紅撲撲,興高采烈地往她這兒來,走得快的都快到她跟前了。

“我媽媽說你回來了,上學怎麽要去這麽久呀?我姐姐就每天都回家,你怎麽跟她不一樣?”

最前頭的大孩子把抱着的布包往地上一放,激起一小片塵土。

肖四方沒空回答他,站起來就往孩子們的方向跑,把落在最後面還摔了一跤,模樣最多也就三歲的小男孩扶起來。

小孩人摔了,手裏還緊緊捂着一個巴掌大的小袋子,也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麽寶貝摔了也不肯撒手。

肖四方威嚴地看向其他大孩子,問:“誰把這麽小的弟弟帶過來,又不好好照顧的?”

孩子們安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跑在最前面的孩子摸了摸腦袋,笑嘻嘻道:“是他自己要來的,也給你找了東西呢!”

肖四方就又去看還被自己扶着的小孩,後者眼睛裏一點淚花都沒有,看着是沒摔疼,還把小袋子往她這邊塞,奶聲奶氣:“給、給四方。”

小袋子打開,裏頭就一顆六角螺栓墜在袋子底部。

“窩找的!”

肖四方哭笑不得,一把将小孩抱起來安頓在自己的凳子上,讓他們都不要亂跑,轉頭回屋拿了特意帶回來的零食。

“排隊!”

她一聲令下,這些早前在她這兒領過糯米糕的小孩自覺就站好了,排起歪歪扭扭的隊伍。

板凳上的小孩看來看去,也想跟着湊熱鬧,被一巴掌按在了原地,只好睜着烏靈靈的眼睛看着肖四方。

這裏的孩子有八個,肖四方帶回來的零食正好夠分,她也不管分的什麽,統一按身形和包裝袋大小匹配。

“相互分享,換着吃知道嗎?”

“知道——”

這些孩子都很乖,肖四方也不擔心他們會搶食而打起來,又回去搬了一個板凳,開始收拾他們帶來的東西。

孩子們沒着急吃,各自攥着自己分到的零食,叽叽喳喳邀功。

“我家裏還有好多呢,是我拿不下了,才只帶過來這些!”

“我也是!我還讓我媽媽幫我找了呢!都特別好!”

“窩、窩也有!”

……

小孩子嗓門細,說起話來音量也不小,極具穿透力地擠進好幾堵牆,驚動了正在小憩的岑薄。

過了一會兒,低頭忙活的肖四方耳邊聲音驟然消失,疑惑地擡起頭,正好看見他從門口走過來。

孩子們乍見生面孔,又是這麽高這麽大的一位,一時都呆住了。

肖四方:“吵到您了?”

“誰說不是呢?”岑薄用了個反問句,笑眯眯地把最小的孩子拎起來,小孩眨眨又黑又亮的眼睛,沒哭也沒鬧。

搶了小孩座位的岑薄縮着大長腿将就在小板凳上,又把人撈回來放在自己的腿上,一邊掐人臉蛋一邊問:“哪兒來的孩子?”

孩子們看他的動作,嘶了一聲,紛紛往邊上退開,生怕自己的臉蛋也給他來這麽一下。

肖四方看了被他抱着的小家夥一眼,沒哭,也就不去管了,道:“都是附近鄰居家的。”

“不錯。”岑薄頗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然後就逗起小孩兒來,“你叫什麽名字?”

給陌生人抱在懷裏小男孩也不怯,口齒清楚地回答:“三寶!”

“嗯?那三寶這是幹什麽來了呢?”

岑薄聲音好聽,身上的氣息又讓人舒服,所以盡管這題有點兒超綱,三寶還是磕磕絆絆地說了個首尾:“哥哥說四、四方有好吃的,可以換換,拿這、這些!”

短短的手指指向已經被肖四方倒出來的破銅爛鐵們,又舉了舉手中的小餅幹袋子,“好多~好多~”

岑薄輕笑,“原來是這樣啊,那三寶也給四方拿東西了嗎?”

三寶重重點頭,原本是想指給他看,可東西都混在一起他找不到了,就把肖四方給他折好放衣兜裏的小布袋重新拿出來,“裝這裏,給、給四方惹!”

他是很認真的,白胖的小臉都繃了起來,疏淡的小眉頭擠在一起,還拍了拍已經什麽都沒有的袋子,“下次還要,給四方!”

“那要是四方不需要這些了呢?她不要,你們就不可以換好吃的哦,不然就是小壞蛋。”

三寶茫然了。

不要?為什麽不要?

“她要的,四方都是要這些的,我們都知道。”有個大孩子站出來,高聲喊道:“她會用這些做會動的小機器人呢!”

岑薄欺負小孩上瘾,摟着三寶露出質疑的神色,“我不信,這些都是壞掉的東西,怎麽能做什麽機器人呢?你們肯定撒謊了。”

這下可把一群孩子都氣到了。

“我們才不騙人呢!”

“就是,你亂說,你才騙人!”

“大壞蛋!”

面對孩子們的憤怒,岑薄氣定神閑地捏着三寶的臉蛋,繼續和他們對質:“好孩子不可以和人吵架,你們都是壞孩子。”

“我們才不是!”

“是你要和我們吵架,你是壞大人!”

“略略略,壞大人壞大人壞大人!”

“大壞蛋!大草包!大垃圾!”

“我們是小孩子,你和我們吵架,你不要臉!”

肖四方:“……”好無聊啊這個人。

岑薄一點兒也不在意被罵,語氣都沒有任何變化:“我可沒有跟你們吵架,我在教育你們呢。你們說她會做小機器人,可我沒有見過,你們要拿出證據給我看才可以啊。”

這話提醒了只顧着吵架的孩子們,最大的那個孩子是負責保管那個玩具的,立刻道:“我現在就去拿!你給……你給我等着!”

他轉頭就跑,一半孩子跟着他跑,一半留下來不高興地瞪着他,甚至還有人挨着四方嘀咕:“這個人是誰啊,一點都不像大人……”

肖四方扯了扯嘴角,在心中默默道:你們可千萬記得這張臉,等長大了,就知道他是誰了。

幾個孩子的腳程不慢,跑着去又跑着回來,才花了不到十分鐘。

大孩子小心地把手上拿的小機器人放在地上,還擰動了背後的發條,等它咔嚓咔嚓走起來,神氣道:“你看,我們沒有騙人吧!”

小機器人披着一塊紅色的布,幾乎只露了一個腦袋,沒走幾步就停下了。

岑薄伸出手指挑開那塊布,難看的支架和不整齊的斷面立刻就露了出來。

原來是個身殘志堅的殘疾機器人。

他還想再看看,小機器人就被大孩子很寶貝地搶回去了,緊緊抱在懷裏,一臉警惕:“你想幹什麽?!”

岑薄微笑:“想把它變得更好看嗎?我是機器人專家,可以幫你們哦。”

大孩子将信将疑,“哪裏要變好看?”

“不覺得它少了一半的身體很可憐嗎?不想讓它擁有另一邊身體嗎?”

孩子們聽到這裏,嘀咕起來。

“是這樣的,我媽媽說就是因為少了一半,所以才要給它做披風。”

“可是這樣也很酷啊。”

“那、那要是有另一邊的身體,不就更酷了嗎?”

孩子們心動了,大孩子攥着機器人的手松開了一些,猶猶豫豫問:“你真的可以把另一邊補上嗎?”

岑薄:“當然,我可是機器人專家。”

一直豎着耳朵聽動靜的肖四方也激動地擡起頭,“真的嗎?!”聖父大人果然能夠不斷地給人帶來驚喜!

當然是假的。

岑薄面不改色:“真的。”

大孩子看了肖四方一眼,再摸摸小機器人披風下的那半邊身體,心一橫遞了出去:“好,給你,但你不能把它弄壞!”

岑薄接過,轉動食指上銀色的指環就在衆目睽睽下來了個憑空消失,伴随着他“驚訝”的聲音:“哎呀,怎麽不見了?”

肖四方和孩子們瞪圓了眼睛:“!!!”

岑薄心情好了,把抱着的小家夥放在地上,順手摸摸肖四方的腦瓜,幽幽一嘆:“傻子,以後可要小心啊。”

說完慢悠悠背着手離開了。

肖四方:“……”

聖父大人沒有說錯,她可真是個傻子。

孩子們驚慌失措地在岑薄剛才的位置上找尋,還有人去扒三寶的衣兜,甚至趴地上找地縫,怎麽都想不明白那麽大一只機器人為什麽會突然消失。

沒開燈的廚房。

肖八面捂住嘴蹲在地上,一雙眼即便在黑暗中也閃着亮光。

天吶,岑爸爸怎麽可以……這麽可愛!

可惡的四方,嫉妒!

作者有話要說:  肖四方:你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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