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內裏069

防護罩最多還能扛一下, 就全部碎裂了。

肖四方狼狽到連滾帶爬躲過尾鞭,汗水打濕大半張臉,頭發尖都在往下滴水。

“抱歉!”戚風重新纏住他負責的異形人, 硬扛着把他的對手扯了回去。

因為他一時失手,被異形人找到機會聯手攻向了離他不遠的肖四方,若不是她身上防護罩足夠昂貴, 就出事了。

羅拉還沒趕回來,此刻他們三個人任何一個人倒下都是致命的。

因此這個時候誰都不能分心,都得集中起全部的注意力。

肖四方提着兩把短刀再次沖上去,一邊使力一邊大聲回喊讓他放心:“我沒事!”

柔軟的身體大膽地勾住異形人的腰,在尖銳的利爪劃來前一瞬間,上身發力将自己送出去,空中轉體雙刀叮叮叮劃過堅硬的皮膚。

能停留的時間太短了, 她根本來不及制造更深的創口就必須退開以免被反殺。

體能早就出現危機,若不是強大的意志力激發了□□潛能, 早就成一具屍體涼透了。

但潛能也是有限的, 再拖下去她真的要不行了。

咬緊牙關,肖四方向前揮刀快速地格擋攻擊,異形人褐色的雙臂逐漸膨脹, 速度還有隐有加快的趨勢。

拼了!

與利爪碰撞的刀尖猛地竄出一縷紅色熱焰,黃褐色糙如岩石斷面的皮膚撕拉破開, 雖然馬上就又長出了新皮, 但異形人明顯降了一個層次的速度卻給肖四方帶來了極大的自信。

它在忌憚, 有用!

異能也就是高能熱焰的儲量是有限的,異變節點越是發達能夠轉換出來的高能熱焰就越多。

按照她不多的幾次莽漢爆發法,全力持續輸出不到三秒就沒了,不過要是可以一直保持這種僅僅流過刀尖的輸出量, 怎麽也能再撐個兩三分鐘。

正在肖四方打算故技重施再次嘗試逼退異形人時,比想象中快得多的救援趕到了。

“滾開,別礙事!”一條濃烈的能量射線掃來,強悍凝聚的力量直接在異形人的右臂上割出兩公分深的口子。

肖四方下意識後退出去,耳邊響起一聲不屑的冷哼。

“垃圾。”

她也不知道這是在說異形,還是指她自己。

來人是一位身形高大的男性,穿着前幾天出現在大廳禁區中央的那種制服,沒有戴面具的臉戾氣逼人。

他讓肖四方真正見識了一把什麽叫真正的異能,那是真正屬于身體的一部分,與異形人的尾鞭一樣靈活,或成殺傷高的射線,又作為薄而光的阻隔護盾,還如爆裂彈般飛達目的才會炸開……

原本讓肖四方光防禦就用盡全部力氣的異形人到了他面前,就像被拔掉了爪牙的異形虎,空有形式,處處被動。

異形人試圖逃走,然而退路又被趕來支援的其他幾個人默契堵住,強行又支撐了幾個回合,最終還是不甘地倒下了。

另外兩邊的異形人緊跟着被制裁,充滿了激烈打鬥聲的地面驟然安靜下來。

琳琅負了傷,戚風扶着她坐下,手忙腳亂地拿出氧氣。

趕來救援的正是離這裏不遠的第一學院三年級學生,來了六個人,四男二女,外形都很出挑,各有風采。

沒事了,還活着。

肖四方松了一口氣,上前幾步,朝着剛才出手相助的那個男孩揚起笑容,“謝謝你們的幫助,要不是……”

話還沒說完,男孩眉頭一皺,忽然伸手朝她抓來。

肖四方心中一緊,第一反應是假身份被識破,第二反應才是躲,動作稍微慢了一拍,被男孩成勾的五指刮過裸露在外的頸部皮膚,留下三道鮮明的血痕。

說翻臉就翻臉的男孩沒有就此收手,而是又将速度提快了一倍,招招狠辣攻向肖四方的肩膀腰部和大腿。

他是瘋了嗎?!

皮肉的疼痛徹底泯滅了肖四方心底的感激,咬緊牙關開始反擊。

雖然剛才與異形人的戰鬥幾乎将她所有的體能消耗一空,所幸救援來得快她還只是受了點輕傷,并且在得救的第一瞬間,異常惜命的她直接拿出一瓶C級氧吸空……現在的她并非沒有一戰之力!

單論速度和爆發力,她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男孩的速度沒有快到她跟不上。

攻擊居然落空了,男孩擰起了眉頭,大開大合的攻勢內斂幾分,接住了肖四方反攻而來的拳頭。

然而肖四方的腿才是主攻位,就着被抓住的拳頭借力,柔軟的身體幾近對折,小腿下劈。

男孩心中一凜忙将人往反方向甩,還是遲了一步,肩膀還是被擦到了點,沒有完全避開,發出一跳一跳的鈍痛。

他在面對異形都沒有吃過這樣的虧,現在居然在自己看不起且打算給她一個教訓的廢物身上吃了虧,憤怒之下手上也失了分寸。

肖四方犟起來的時候可以直接跟人同歸于盡,哪裏會因為對手實力遠高于自己就退縮,圓圓的眼睛死死瞪出,見招拆招!

第二次被擊中腹部,男孩眼中越發狠厲,一腳踹在比自己矮大半個頭的女孩胸口,将不知道為什麽能夠貼身粘着他壓制他真正實力的女孩踹出一米遠。

一直被照顧着的琳琅終于看到這一幕,連忙拉了背對着那邊的戚風一把,“周周……有人在對周周動手!”

距離一被拉開,早就是半個廢人的肖四方徹底落了下風,男孩避開所有要害瘋狂擊打她的身體,數次将她抛飛,才在戚風出現時停下動作,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垃圾。”

不是肖四方被害妄想,剛才那一聲垃圾确實是對她說的。

他眼中的輕蔑深深刺傷了伏在地上的肖四方,耳邊戚風憤怒和維護的聲音越飄越遠,而莫名其妙就對自己動手的人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就這點本事也敢來廢墟星?”

“都成年了居然還被異形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那怎麽不早點死也好省點資源投入呢?”

“垃圾,就好好待在垃圾堆裏不好嗎?”

肖四方忍着渾身上下的痛苦,咽下漫到喉嚨口的血腥味,艱難地站了起來。

她想說她不是垃圾,她不分晝夜的在努力,一秒鐘都沒敢松懈過。

可她又沒法反駁,因為她确實輸得一敗塗地,她确實在異形人面前沒有還手之力。

她是拼勁了全力,但依舊無能。

這個人一點都沒說錯。

“徐一霄你夠了。”

一道女聲制止了男孩還想繼續下去的嘲諷,但語氣也不嚴厲,似乎也沒覺得他哪裏說錯。

“救援結束,我們該回去了。”

徐一霄收回視線,雙手握拳止住微微的顫意,垂眸應了一聲好。

明明這個人連異能都不會用,明明應該是個不知死活的廢物。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回出手教訓人遭受了多麽大的恥辱,甚至懷疑自己能否在對方擁有足夠體力的情況下還能碾壓她。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他丢不起這個人。

六個年輕男孩女孩收了三具異形人的屍體,沒再多看三人,駕駛飛行器消失在天邊。

二十分鐘後。

岑薄轉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了自家玩伴所在的位置。

小小的山包上很是安靜,沒有平常總是說不完的笑鬧聲。

明明人員一個沒少,也沒人缺胳膊斷腿,可就肖四方一個人坐在灰白的岩石上,其餘四人一起站在離她幾米外的小徑上,中間仿佛豎起了一道無形的牆。

岑薄一露面,就被羅拉比劃着手腳無聲地拉了過去。

琳琅壓低聲音,把剛才第一學院學生和肖四方動手的事情和那些近乎辱罵的話語都複述了一遍。

“氧氣已經給她用了,但我們安慰不了她。”羅拉有些低落,“她說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戚風現在想起剛才那些小崽子們的嘴臉,臉色還很難看,啞着嗓子說:“是那些人過分了,周周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又不是人人都能有第一學院那種條件,而且就算在前線,也不至于和異形人一對一戰鬥啊。”

羅拉搖搖頭:“周周的心氣高,這次受到的打擊對她來說非常嚴重,你……”

她再怎麽不喜歡面前這個男人,現在也只能指望他了,不情不願道:“好好安慰安慰她吧。”

岑薄回頭,背對着他的人擡了一下胳膊,原本披在肩上的頭發朝胸前滑了過去。

小姑娘的頭發長了很多,應該有到胸口那麽長了,發色不太黑,微微發黃。

一個心比天高的黃毛小丫頭。

他輕笑了一聲,惹來兩位女士不滿地怒視後,轉身朝人走過去。

岑薄其實沒把羅拉的話放在心上。

小姑娘什麽苦沒吃過,身為流民卻考了戰鬥系,不知道受過多少白眼和嘲諷,輕蔑和鄙夷,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被打擊到。

說要一個人靜靜,說不定是在想法子制定計劃,憋一口氣想怎麽報仇呢。

直到他看到一張淚流滿面的臉,和已經被不斷去抹眼淚的手擦拭地通紅的眼睛。

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肖四方緊緊抿着嘴咬着牙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眼淚不停地從眼眶中滾出來,怎麽都擦不幹淨。

他忽然的出現同樣在肖四方的意料之外,太過突然地和他面對面,以至于反應不過來,只好睜着止不住流淚的眼睛瞪着他,一時間覺得既難堪又丢臉。

鬼使神差擠出一句話。

“您的搖椅我收回來了,沒丢……”

“……”

兩人僵持數秒,岑薄微微嘆了口氣,蹲下身與她視線平齊。

“又不是沒被人這麽說過,怎麽這次這麽難過?”

肖四方低下頭,又抹了一把眼淚。

半晌,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才響起來。

“不一樣……”

岑薄困惑:“哪裏不一樣?”

“以前我知道他們說的不對,所以可以不理會,但是……”她說到一半又哽咽了,悲憤地抿住嘴唇,眼淚又唰唰流了下來。

但是這次人家說的是對的。

岑薄終于明白過來,她不是因為被打或者被罵而哭泣,而是因為自己目前的無能而傷心。

他不知道為什麽四方會為這樣一次小小的失利哭成這樣,眼睛都哭腫了,淚水還是不停地從眼眶中擠出來。

眼淚是極其強烈的情緒下才能擁有的産物,沒有顏色,沒有氣味,也沒有意義。

他自有記憶以來就沒有過這種強烈的情緒,對眼淚這種東西沒什麽好印象,但是……

肖四方紅通通的眼睛倏地又瞪大了幾分。

一雙不屬于她的手輕輕揩過她的下眼眶,溫熱的液體順着絲滑的手套往下掉落。

“不要哭了。”

一股似乎清涼又似乎溫暖的奇妙感覺緩緩沖淡眼部的疼痛,舒服到令人覺得困倦。

岑薄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手已經貼在了面前這張驚訝又迷茫的臉上,眼淚的溫度隔着一層布料傳遞至指尖,微微灼人。

小朋友哭起來好像有些不一樣。

咬牙切齒,充滿不甘,無比鮮活。

樣子是醜了點,但不會讓人厭煩。

這種新鮮感,這種生命力,這種無窮無盡的熱情,這些強烈生動的情感甚至讓他願意拿出一些耐心去哄哄。

“不就是第一學院麽,不值一提。”

“以後,我慢慢教你。”

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鑽進了肖四方的耳朵裏。

讓她覺得自己應該心潮澎湃,應該立即擦幹眼淚跳起來給無所不能的聖父大人磕頭行禮叫老師,牢牢綁住這段等閑人争取不來的關系。

可她太困了,手腳跟被什麽套住了似的,眼皮也開始難以支撐。

最終只是千難萬難擠出一個好字,眼前就黑了過去。

岑薄接住她倒下的身體,摸了摸她的腦袋。

“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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