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四十三只團子混亂

第43章 . 四十三只團子 混亂

桃林深處有一處高低錯路的莊園, 早年間是京中某位富商修建的別院,後因其家道中落便變賣于旁人,而今拿來做租賃的買賣, 專為到此游覽的游人提供歇腳處。

此前太學由司業出面賃下了這宅子,專供今日學生們玩樂。

楊柳堆煙, 亭亭如蓋的杏花雲蒸霞蔚,

花瓣兒随風打着旋兒飄落。

後院青石板竈上白煙袅袅, 又有油花兒滋滋作響,不多時有焦香肉味飄出,只略略一聞, 便讓人食指大動。

着文士青衫的祝南虞姿态閑适手裏拿着鉗子, 不時翻動肉塊, 又或是各自刷上一層油。

薛碧微與趙西瑤坐在一旁的石階上整理食材, 她倆不約而同的鼻翼翕動, 嘆道:“好香。”

祁徽此時捧了一捆柴過來,扔到地上後,幾步竄去祝南虞身邊,稀奇道:“七郎當真讓小爺我刮目相看,方才他自告奮勇為咱們烤肉, 我還當他自不量力呢!”

“難怪說軍營裏歷練人呢,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七郎都有模有樣了!”

祝南虞唇角揚笑,“往年在外行軍打仗,多數時候是風餐露宿,就地搭竈, 就地取材果腹,時日一長,對廚藝自然信手拈來。”

“還未聽你說過沙場之事, 不知你頭一回上戰場時心情如何?緊張還是害怕?”薛碧微仰頭問他,“刀光劍影的,定然駭人。”

“其實也不然,”祝南虞道,“平素訓練得當也沒甚膽寒的。我初入西北時,堪堪只做了守城的兵士。那年年關,蠻族南下劫掠,趁夜偷襲,正好是我當值。”

“其時只想着打退敵人,完全來不及考慮其他。待戰事一過,才些微後怕,不過長此以往,便從容自若了。”

趙西瑤對薛碧微道:“七郎的功夫了得,過去有一年秋狝,他可是拔得過頭籌呢!”

薛碧微目露吃驚之意,少年骁勇,可不就是為保家衛國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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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問,“莫不是待今次武科高中,七郎你又會投身軍營?”

祝南虞點頭道:“确是如此。”

祁徽見這兩個花兒似的姑娘只圍繞着祝南虞說話,他花花蝴蝶似的性子自覺被冷落,不滿道:“薛家妹妹,縣主她是個偏心眼兒,定未與你說過小爺我的豐功偉績罷?”

他說着盯着趙西瑤的眼,“縣主好沒良心,五年前那只險些傷着你的吊睛白虎,不就是小爺我憑一己之力給射殺的?”

趙西瑤與薛碧微對視一眼,撇撇嘴道:“是是是,祁二郎膽識過人又文武雙全。”

祁徽輕哼一聲,“我當你真忘了我的救命之恩。”

“說起來行獵,”趙西瑤道,“馬場就在附近,待用了午膳,咱們去各自領一匹馬去林子裏轉轉可好?”

“指不定能打到野兔兒。”

薛碧微輕聲細語道:“跑馬倒是無妨,只近段時日朝廷禁漁禁獵…”

“薛家妹妹言之有理,”祁徽搶話道,而後他還有板有眼的訓道趙西瑤,“萬物複蘇,正是繁衍生息之時,縣主你想壞了天道規律不成?”

“你貫來行事不羁,哪日犯在小爺我手裏,可莫要怪我不念舊情,秉公處理哦!”

趙西瑤瞪他,“祁徽你都還未入職呢,便官腔官調起來,可真讓人讨厭。”

祁徽抖抖衣襟道,“日後請尊稱我為‘祁少卿’。”

在大殷為官有多種途徑,除卻讓寒門士子多了一條榮身之路的科舉,餘下則是世家貴族靠祖蔭,亦或是太學上舍生成績突出者可免禮部試,所謂擇優釋褐授官。

祁徽看着整日裏不着五六,學業在上舍裏卻是佼佼者,後又經由家中長輩走動,他不僅免了科舉,如今還有官職在身,為大理寺少卿。

趙西瑤為他的行徑不齒,拿起一棵泡在水裏的青菜往他跟前甩了甩,祁徽不及她偷襲,帶着一身水漬跳出幾丈遠。

那邊羅思燕提着一籃果子回來,興沖沖的跑向薛碧微與趙西瑤,急道:“我方才回來時,與許芊芊打了照面。”

“她梳着婦人頭,正與微姐兒的五姐姐還有旁的小娘子在一處敘話,隐約聽到她們提及易如意類的字眼。”

“易如意不是定北大将軍的幺女嗎?她才入太學,又人生地不熟,指不定許芊芊她們在合謀收拾她呢。”

上元夜那晚,許芊芊與張明衣衫不整的讓人捉奸且在禦街鬧得沸沸揚,使得許張兩家有心遏止非議也無濟于事。

易如意初到京城便驕橫跋扈,縱奴行兇,在許嵘的授意下,禦史臺連連上奏彈劾定北大将軍,只皆被天子壓下不發。

趙宸在了解來龍去脈後,于養心殿召見許嵘,直接對他道:“令嫒一事鬧得滿城風雨,往小了說是你的家事,年少輕狂,有些風流香豔之事也無可厚非。可往大了說,你許家與皇室沾親帶故,又是太皇太後母家,如此一來禍及的便是朕的臉面。”

“許參知還是早做定奪的好,你既有首輔之名,卻不能正身為世人做表率,甚至讓朕失禮于天下,此一罪名,許參知可得掂量掂量會否有承擔的能力。”

“朕念及你為大殷嘔心瀝血便免了你的責罰,只兩日內,朕要看到結果。若是許家與張侍郎府喜結連理,朕定會不吝送上一份大禮。”

他說話無半分轉圜的餘地,許嵘甚至在想,若自己拒而不從,以趙宸的強硬,迫使許芊芊落發為尼已是從輕發落,更甚者還會賜死她與張明以全體面。

故此,未及一月,許芊芊便匆匆嫁予張明為妻。

“聽聞那侍郎夫人為人狹隘,時時讓許芊芊在她跟前立規矩,怎的今日她卻被放出了府?”趙西瑤問道。

薛碧微聞言未搭話而是暗忖道,按理說,此時許芊芊與趙宇該勾搭成奸才是,如今卻嫁去了禮部侍郎府,還是當今親下的聖旨。

她不禁開始懷疑,這位皇帝陛下是否也未蔔先知了。

“誰知道呢,”羅思燕轉了轉眼珠子,“不過我看那許芊芊确實無往日那般趾高氣揚的嚣張氣焰,想來被她婆母磋磨的厲害。”

祁徽聽了一嘴他們幾個小姑娘說閑話,撇嘴道:“她那是惡有惡報!”

“張明為人不堪,前些日子我還在勾欄裏看見他左擁右抱的帶着兩個青樓女子看戲,許芊芊的丈夫不忠,婆母不慈,純屬活該。”

“二郎,”祝南虞道,“将碗筷擺出來,肉烤好了。”

夷山有棵野櫻,枝繁葉茂,樹齡已過百年。酒足飯飽後,三個小姑娘便去賞花,順道兒消食,祝南虞和祁徽則犯懶不願動,不過沒多會兒就邀了一群人蹴鞠。

後山人煙罕至,卻也風景獨美。

空氣清甜,混合着花香。鳥鳴幽幽,嘤嘤黃鹂喳喳争着在抽了芽的高枝大樹搭窩。

小姑娘們手挽手的并排走着,她們皆是着春裳,款式不一的襦裙,顏色活潑鮮亮,正是妙齡少女該有的俏麗。

“那日我母親去珍寶館挑首飾,不過是去遲了一步,便讓人将她心心念念的耳墜和戒指給買走了,她回府後唉聲嘆氣了好久。”羅思燕随意起了個話題道。

“珍寶館裏的每樣首飾都只做一件,但凡有猶豫,讓旁人先下手為強再尋常不過。”趙西瑤接話道,說完她還對薛碧微笑,眼睛亮晶晶的。

薛碧微颔首忍笑不語。

櫻花樹下有一座四角小亭,因常年失修,眼下已經油漆斑駁,荒蕪得緊。

三人還未靠近,就聽亭子的另一面有争執的聲音。她們警覺的頓下腳步,各自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凝神細聽不遠處的狀況。

許芊芊的音色尖利,很容易就分辨出來,只聽她滿腔恨意道:“你玩/弄我,欺瞞我,誤了我的一生。我還未與你算賬,你便想與我撕破臉嗎?”

“這世間還未有你這般輕省簡便的如意算盤,你與你那心狠歹毒的娘,我都會一一報複回來,你且等着。”

“哼,你既進了我張家的門,是死是活都是我張家說了算,莫要拿你父親來壓我,”張明冷哼道,“陛下早有清算許家之意,如今許參知如同泥菩薩過河,自身尚且難保,更遑論理會你這讓她面上蒙羞的女兒!”

許芊芊這一兩月來本就精神緊繃,只待最後一根神經弦兒崩斷,顯然她眼下被張明刺激的厲害,慌忙間拔出頭上的金簪就往他臉上刺去。

張明雖是酒囊飯袋,可到底比她有力氣,眼明手快的攔下許芊芊不說,還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又掐上她的脖子。

許芊芊無法,只得激烈掙紮,可她因窒息漲得面紅耳赤的模樣挑起了張明變态的一面,他愈發興奮,下手也愈發不知輕重。

見死不救,還是救?

薛碧微看向趙西瑤,神色有些猶疑,趙西瑤亦然。

羅思燕養在深閨,未見過甚大場面,她哆哆嗦嗦道:“許芊芊有些可憐…”

“咱們…”

她話未道盡,薛碧微和趙西瑤異口同聲道:“救她。”

三人各自在旁邊的草叢裏撿了一根木棍或石塊,輕手輕腳趁那兩人毫無防備的靠近。

趙西瑤有些功夫,她提着木棍對上張明的後頸,續集全力的利落一敲,可他皮糙肉厚并未暈倒,反而還捂着脖子轉過身。

餘下薛碧微與羅思燕緊接而上,在其未有所覺時手忙腳亂的又是打又是砸。

有先前那一棍在前,張明連連哀嚎,沒多會兒便栽到在地沒了聲響。

三人面面相觑,趙西瑤上前探了探他的氣息,松了一口氣,“還活着。”

許芊芊被張明下了狠手,險些命喪他的手中,待失了桎梏,她喘息不停,既咳又嘔,好半天才緩過來。

她戾氣濃重的冷眼看向薛碧微幾人,嫌惡道:“狗拿耗子。”

“呵,”趙西瑤狠翻白眼,“不識好歹!”她拉上薛碧微,“走!懶怠與她廢話!”

小姑娘們本就與許芊芊相處不佳,又見她未心存感激也就罷了,好似還厭惡她們至極。

薛碧微與羅思燕頓覺自己确實多管閑事,二話全無,從善如流的與趙西瑤折身返回。

只她們前腳剛走,就見許芊芊在後拿着那險些有女子小臂粗的木棍和手掌大的石塊對着昏迷不醒的張明的腦袋失狂一般的胡亂捶打,她嘴裏還不住道:“你該死!你該死!所有的人都該死!”

現場血跡飙飛,血腥淩亂。

羅思燕頓生尖叫,薛碧微與趙西瑤雖不至于失态,可也讓許芊芊的瘋狂和張明的慘狀吓得心底忐忑。

“怎麽辦?微姐兒!”趙西瑤抓着薛碧微的手,聲音顫顫道。

“她、她、”薛碧微前世生活在法制社會,家境優越,只在電視劇裏見過犯罪現場。今生在封建王朝,因父親庇佑,過去的日子也是平安喜樂,不知民間疾苦。

她的心砰砰直蹦似乎想要跳出胸腔,喉頭不自覺發幹發緊,啞着嗓兒道:“她瘋了,可若是,若是…”

她忽而靈光一現,急道:“快撿石頭砸她!快!”

趙西瑤瞬時明白了她的用意,又拽了一把羅思燕讓她冷靜些,三人手忙腳亂的撿來些大小不一的石頭,毫不猶豫的就扔向許芊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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