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門外許久沒有聲音,沈洺連把來人讓進屋裏說句話的耐心都沒有,揮着手就想趕人:“趕緊走,看見你就眼暈,還嫌折騰得不夠咋的?我這兒不歡迎你,愛找誰找誰去。”沈洺也憋着一肚子氣,正不知道找誰撒呢。
“……我知道蘇子漠在。”韓曉站在門外輕咬下唇,手臂上還打着石膏,瘦削高挑的身形顯得極其單薄,好像風一吹就能倒了。
沈洺可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情,聽見韓曉如是說,譏诮地瞪圓了眼睛:“你找蘇子漠上我這兒來幹嘛?他現在跟他未婚妻一起住呢你不知道呀?趕緊走趕緊走,打擾別人幸福生活你也不怕被驢踢?”沈洺不耐煩,揮手就要趕走韓曉。
“蘇子漠!”韓曉索性揚聲喊了一句,她堅信蘇子漠一定在沈洺這裏,同窗四年,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蘇子漠的性格。
她自己也知道,僅憑她的一面之詞蘇子漠不會輕易完全相信,但他對待溫吞事無巨細的态度足夠令韓曉動容,關心則亂,她有理由相信蘇子漠心裏絕不會無動于衷。
疑惑的種子一旦找到溫床,爆發只是遲早的事。
沈洺更加不足為懼,看他如今這副被踩到痛處的跳腳模樣,韓曉心裏已經有數,十之八/九是蘇子漠爆發了。
沈洺見她喊出蘇子漠的名字也急眼了,氣急敗壞恨不得把她直接打包順着窗戶口扔出去:“韓曉你有完沒完?你還想胡攪蠻纏怎麽地?告訴你,我的人生信條裏可沒有不打女人這一條,你特麽是不是讓我拿你練練手?”
韓曉并不為他的态度所動,只固執地站在門口不肯離開。
蘇子漠早在室內聽見外面的動靜,卻遲遲沒有動作,不知在想些什麽。
沈洺眼珠一轉,見來硬的不行,便專戳人痛處:“韓曉,你跟我玩這套還嫩了點,如你所說蘇子漠真的在我家,咱倆攪合成這樣他都沒出現,你覺得你這樣等下去有意思嗎?他壓根不想見你!”
這話說得又狠又毒,偏偏韓曉無從反駁,是啊,他明知道她來找他,為什麽這麽這麽久就是不肯出來見她一面?她沒有別的意思,昨天蘇子漠匆匆離開臉色不大對勁,她只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
沈洺得意地笑,想跟他鬥?門都沒有!
但他很快笑不出來了,蘇子漠極其不給面子地走出來見了韓曉。
“子漠——”韓曉有些激動,眼中滿滿的全是蘇子漠一個人。“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見我。”
“進來再說。”已經有上下樓的鄰居注意到這家的動靜,來來回回不住地側目關注。
蘇子漠當先轉身進屋,沒有看這兩人一眼。
沈洺暗暗把牙齒磨得吱嘎作響,到底恨恨地将韓曉讓進來。
蘇子漠在沙發上坐定,淡淡瞥了沈洺一眼,多年的默契令沈洺氣結,狠狠地咬着豆漿吸管去了書房,把客廳讓給這兩個人談話。
“韓曉,”蘇子漠知道韓曉來找他的用意,卻搶先一步壓下她的話頭。他的聲音淡若清風,卻給人不容反駁的氣勢。“昨天的事情說過就算,但我蘇子漠做事從來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這話對誰都是一樣,我再說一次,以後不要再跟我見面了。”
韓曉的臉色又白了一分。
“你是個好姑娘。”蘇子漠連拒絕都說得委婉含蓄。“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也別再想其他的,如果我身邊的人因為你受到傷害,韓曉,別怪我不念舊情。”
韓曉的眼淚刷地一下留下來,她透着淚水望向面前的男人,就連手臂被車禍撞到骨折時都沒有現在他的言語來得傷人。“蘇子漠,”她自嘲地笑,淚水順着仰起的脖頸順勢滑落。“你要不念舊情,試問我們之前又何時有過舊情?你向來自傲,對我的真心一向不屑一顧,我倒是不知,這個‘你身邊的人’重要到什麽程度,教你肯退到這個地步?”
蘇子漠沉默了兩秒鐘,迫人的氣壓越來越低,他悠然一笑,滿室生花:“韓曉,永遠不要試探我的底線,那不是你能承受的——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蘇秦現在已是今非昔比,他能在蘇家眼皮底下搶走聖光國際,靠的可不是兩片嘴皮,如今連我都不清楚的內幕被你發現了,你猜下一次,還會不會是車禍這麽簡單?”
韓曉臉色煞白,顫抖着雙唇看向蘇子漠:“難道你要見死不救?”
蘇子漠雙目中精光暴漲,射得韓曉不能直視。“從我們分開那天起,就注定彼此不再會有交集。”他悠然俯低身子靠近顫抖的韓曉,勾唇一笑。“你憑什麽以為我是善男信女,要去解救一個與我毫不相幹的路人?”
韓曉最大的失誤就是在氣極的情況下牽扯到了溫吞,別人怎麽樣蘇子漠定然是無所謂,只是一說到溫吞,便對她半分情面也不留。
韓曉自嘲地笑,她早該想到,溫吞對于蘇子漠來說,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多重要。
努力挺直了脊背起身告辭,韓曉十指握拳指甲深陷進手掌裏摳出淡淡的血印來。她本不該來這一趟,自取其辱。
蘇子漠,只希望你不要後悔今天這樣對待我。
韓曉其人,向來清高自傲,別人負她三分她尚要還以七分顏色,更逞論被蘇子漠如此對待?
客廳又恢複了寧靜。
趴在書房門裏偷聽夠本的沈洺也被蘇子漠的氣勢壓倒,戰戰兢兢走出來,不怕死地挑事兒問:“那啥,我多嘴問一句,”知道多嘴還問,蘇子漠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你今天這麽對韓曉,言語間護着溫吞會什麽似的,是不是因為今天早上溫如意那通電話的緣故?”
話音一落地沈洺便迅速抱好了腦袋做出準備逃跑的姿勢,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就得做好挨咬的準備——他也知道這問題欠抽,但心裏實在好奇,昨天還對小胖妞用強的蘇子漠,早上就接到溫如意同意注資的電話,雖然他蘇子漠對待韓曉态度向來冷硬,但巧合太多,不容得沈洺不多想。
連他都會多想的事情,換到溫吞知道的話,不曉得又會怎麽想。
蘇子漠臉色陰沉看不出情緒起伏,只點了一支煙輕吸一口:“我在你心裏原來也不過如此。”他疲憊地勾了勾唇角,借住香煙醒神。
沈洺不說話,徑直上前搶過他手裏香煙滅掉:“真是不要命了,宿醉還抽煙,你是不是吃喝嫖賭打算都試一遍?自暴自棄不是這個樣子,你趕緊收拾收拾想想接下來怎麽辦吧。”
沈洺認命清理了煙灰缸又打開窗戶通風,找出來自己沒穿過幾次的新衣服遞給蘇子漠:“咱倆身形差不多,你先洗個澡整理一下自己吧。”他推了蘇子漠一把,這胡子拉碴的形象,叫公司女員工看見了不知道要碎掉多少顆粉紅小心心。
叮咚叮咚。
門鈴響起來。
溫吞拖着沒睡醒的身子起身去開門,沈洺似乎走了一會兒,屋子裏顯得一點人氣也沒有。
門外的人令她意想不到地磕巴起來:“額……姐……請、請進。”
溫柔光鮮亮麗地站在門外,冷眼旁觀着小妹手忙腳亂地捯饬起自己來,半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別掩飾了,我心裏有數怎麽回事,你洗把臉出來見我吧。”說完大咧咧往沙發上一坐。
溫吞懊惱地揪了揪頭發,忙不疊地應下來。
好歹将自己整理好,尤其将頸間吻痕都遮蓋得嚴嚴實實,溫吞塗了三遍遮瑕霜又系好家居服的領口,勉強覺得能夠蒙混過關了,這才磨磨蹭蹭打開衛生間的門。
“姐,你怎麽來了?”溫吞讨好地替她接了一杯水。
“我要是不來你死了都沒人知道。”溫柔人如其名,閉口不言時端的是千嬌百媚,只是這一張嘴,毒舌得能叫你當場羞愧而死。
溫吞習慣了她的教訓,惴惴的不敢接話。
“說說吧,怎麽回事?”溫柔這一副火眼金睛,昨晚溫吞給她打那通電話時便察覺到不妥,有什麽事情不能當面跟父親直接,非要拐彎抹角讓她傳話。
不是事情重大,就是這死丫頭心裏斟酌了不短時間,知道由她說出口的提議,更能叫父親信服。
那麽能讓溫吞如此重視又非要掩蓋起來的人,除了蘇子漠,還能有誰?
但蘇子漠絕不是不按計劃行動的人,現在明明不是注資的絕佳時機,溫吞有如此一提,想必兩個人關系一定是出了問題。
溫柔當時只覺得溫吞聲音有些不對,強壓下心中疑惑想了一夜,今早終于忍不住過來一探究竟。
小妮子一臉慘白的頹廢模樣,大早上蘇子漠也不在家,這還有什麽疑問?溫柔心中有底,端坐在沙發上炸溫吞。
溫吞這次倒是口風夠緊,不管溫柔怎麽軟磨硬泡,硬是咬緊了牙關一字不吐。
溫柔跟她生不起這個氣,最後拎着包恨恨地離開:“溫二吞你就給我作吧啊,跟我也不肯說實話,我倒要看看那個蘇子漠是什麽妖魔鬼怪,把你勾得這樣五迷三道?爸爸做什麽不是為了你好?非等溫家出了事,我看你哭都找不着調了可別來找我!”她一番話說得虛虛實實,到底沒能撬開溫吞的嘴。
“姐,他不會對溫氏不利。”溫吞疲憊地送溫柔離開,最後只淡淡堅定地說了這一句話。
到現在還為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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