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抉擇
趙聞筝當真在書房裏過了一夜。
他一宿沒睡,瞪着眼睛輾轉反側,還是沒想好要怎麽對游昭。
一方面,游昭今日的苦難都是原主帶來的,他補償他本就是應該做的,算是贖罪,他本不應當再奢求別的;另一方面,趙聞筝又……不想死。
或許在別的情況下,坦白是最好的。可他只有七天,告訴游昭真相,勢必會讓對方對他厭惡防備,他要怎麽才能在七天之內讓一個讨厭他的人對他心軟?
想不出結果,眼見着天要亮了,他便只得先把此事壓下,洗漱完畢,便命人去收拾一下東西。收拾停當後,時間不早了,想着游昭大約也醒了,他才過去找游昭。
然而才到屋門外,就聽到裏間游昭虛弱地咳了幾聲,道:“勞駕,能幫我倒杯熱水嗎?”
趙聞筝本以為他在跟下人說話,下一刻聽到的卻是一道有些耳熟的男聲:“瞎子就是麻煩。”
趙聞筝辨認了一下,記起這是昨夜那個阻攔他,還叫他三哥的青年,叫什麽來着,徐峰?
大早上的他來這裏做什麽?
這時,屋內忽有陶瓷碎裂之聲突兀地響起,與此同時,徐峰驚叫了一聲,怒道:“你幹什麽!連個杯子都拿不穩嗎!”
趙聞筝也被吓了一跳,忙推門進去,一眼就看到茶杯碎了一地,對峙的兩人中,一人居高臨下,怒氣沖沖,另一人則低着頭,臉上滿是無措。
趙聞筝粗略觀察過屋裏的情況,就緊急地去關注游昭了,待看到他一只手緊緊地抓着被褥,原本沒有蒼白的手背被燙得紅了一片,霎時間眼皮子就是一跳,急急忙忙扭頭對徐峰興師問罪道:“你進來幹什麽?”
徐峰不樂意地擰緊了眉,瞪眼道:“你這麽兇幹嘛,我只是進來看看三嫂,又不是要做什麽……”
他注意到趙聞筝不信任的表情,怒了:“你那是什麽眼神啊?剛剛是他自己拿不穩,還差點燙到我,我都沒跟他計較呢。”
趙聞筝簡直一個字都不想聽他說,一擡手打斷他,指着門外道:“我不管你有什麽算盤,你先出去。”
徐峰氣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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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聞筝冷聲:“出去!”
徐峰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麽落他面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趙聞筝你是真的瘋了吧這麽對我說話?”
說罷,他便掉頭,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
趙聞筝只覺得眼前一花,肩膀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回神的時候,屋裏已沒了徐峰的人影。
趙聞筝:“……”這又是搞什麽!
他完全搞不明白這人到底怎麽回事,又覺得肩膀疼,又覺得腦子疼,還完好的那只手簡直都不知道要去揉哪裏。
結果一回頭,居然又看到游昭半邊身體探出床榻,一只手垂下來,在地上的一灘水漬裏摸索着,要撿起那些碎片。
那手背上突兀的一片嫣紅,就是在光線不甚明亮的早晨,也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他一顆滄桑的心登時又猛地咯噔一下,什麽頭疼肩膀疼都顧不上了,兩步并作一步沖過去,一把捉住游昭的手:“別動!”
游昭僵了僵。
趙聞筝以為自己兇到他了,硬生生地把語氣轉柔:“我的意思是,讓我來。”
他蹲下身,擡起游昭的手,發現無名指指腹上已經被劃開了一條縫,鮮血慢慢地滲出來。
趙聞筝的眉毛立刻打了個結,揚聲道:“來人!”
小厮飛快跑了進來,是昨天被趙聞筝吩咐照顧游昭的那個。
眼下這個情況,趙聞筝來不及責問他為什麽要把徐峰放進來,只先命他去取膏藥。
自己則掏出手帕,三兩下把游昭手上的水漬擦幹淨。
那只手原本細瘦又蒼白,此刻卻又是流血又是燙傷,真是可憐又狼狽。趙聞筝擦着擦着,眉頭就擰了起來,數落道:“你也是,自己什麽樣子,自己不知道嗎?茶杯碎了有什麽好撿的,自己的身體,自己都不知道愛惜,難道還指望別人嗎?”
游昭低聲說:“對不起。”
“你跟我說什麽對不起,你對不起的是……”趙聞筝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跟什麽人說話,猛地一頓,閉了閉眼,生硬地打補丁,“那個,我不是在數落你啊。”
“我明白。”游昭溫順地說,“我自己什麽樣子,我是該知道的。”
“不,不是。”趙聞筝心裏一緊,“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一下又慌了,匆匆用幹淨的手帕給人包紮好,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把游昭扶回去,同時也想好了補救的說辭。
然後他一低頭,看見游昭微微偏着頭,濃密纖長的眼睫低垂着,長發蓬亂地墊在腦後,襯得臉只有巴掌大小,面頰蒼白得看不一絲血色,赫然是一個憂郁又低落的造型。
他到了嘴邊的話頓時就變成了:“我的意思是,他給你倒那杯水就是不安好心。你看你的手燙成了這樣,剛才應該叫他撿才對。”
游昭聞言,睫毛顫動一下,臉上流露出一點淺淡的笑意:“嗯。”
這不是趙聞筝第一次見他笑了。
哪怕是在這樣的悲慘境遇中,游昭也從不吝惜微笑。但此刻趙聞筝望着他這淡得幾乎無法察覺的笑,卻不知為何,耳根有點發熱。
怪事。
他不自在地假咳一聲,移開視線。
恰好,這時小厮也拿着藥回來了。趙聞筝松了口氣,伸手道:“給我吧。”
小厮一愣:“公子?”
“愣着幹什麽。”趙聞筝“啧”了一聲,直接把藥拿過來。
原主好歹是個受寵的世家公子,這随身攜帶的藥自然不是凡品,某種程度上是萬能藥;游昭方才受的又是小傷,趙聞筝把那膏藥給他抹上一層,不一會兒就什麽事都沒了。
只是……
只是手還是冰涼的。
趙聞筝握着游昭恢複原樣的手,忍不住問:“你覺得這屋子暖和嗎?”
游昭答:“很暖和。”
趙聞筝就想,那怎麽手還這麽冰呢?
他只當游昭對他仍有戒心,不肯對他說真話,暗暗嘆氣,把對方的手塞回被子裏:“方才是口渴了吧?”
游昭有些赧然地點頭。
小厮見機行事,麻利地重新倒了杯水,遞到趙聞筝手上,又把地面打掃了一下,出去了。
那水還是燙的,趙聞筝給吹涼了些,坐在床頭,一手攬着游昭的背讓他坐起來,把杯子湊到他唇邊,提醒道:“小心燙。”
游昭便果然小心翼翼起來,就着他的手試了試,似乎是真覺得燙,但又耐不住口渴,小口小口地喝。
趙聞筝還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地觀察過誰喝水,只覺得游昭舉止秀氣,和他從前的那幫兄弟們一點都不一樣。
他試着想象了一下,假如他哪個朋友要這麽弱不勝衣地靠在他懷裏喝水……
下一刻,他面無表情地打了個哆嗦,停止了想象。
他回過神,無處安放的目光落在了游昭的睫毛上。
他發現游昭的睫毛是真的長,豐密纖巧,随着他喝水的動作小幅度地扇動,有種說不出的乖巧。
讓人想上手摸一把。
……怎麽感覺怪怪的。
趙聞筝皺眉,目光移開了一瞬,又移了回來。
——得看着點,萬一不小心嗆着游昭了怎麽辦?
他這麽想着,心就踏實了下來,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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