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帶我回酒店

天空轟隆幾聲, 越發陰沉沉,視野裏盡是一片灰暗色,男人深邃的眼睛裏仿佛潮汐将至, 渲染着濃到化不開的執拗。

唐綿後退一步,甩開他的手:“進展到哪一步, 需要向前男友交待嗎?”

“需要, 你那天不是叫我大哥嗎?現在又天天來我家, 萬一哪天成了我弟妹,我總得有個心理準備。”她退一步,他便進一步, 将唐綿逼至屋檐下的牆角。

唐綿擡起下巴看他:“放心, 如果有這麽一天, 會提前給大哥寄請柬。”

“你非得這樣……是想氣死我?”沈铖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 近在咫尺的喉結上下滾動, 他身上的男性氣息極具侵略感,一寸寸逼近她。

唐綿幹脆也不躲了,坦然地和他對視:“除非自己做錯事,自食惡果,否則沒人能氣死你。”

“我做錯了什麽事?”

他想不通, 明明和唐綿之間一直都好好的,他什麽都可以給她,唐綿突然這樣堅決離開,一點挽回餘地都不留,對陌生人的态度都比對他好。

唐綿覺得不可思議。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她, 回回都問他做錯了什麽,沈铖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壞得坦蕩, 渣得理直氣壯,他是真的認為自己什麽都沒做錯。

人心壞到極致,那也不是一般人,沈铖夠狠,她和他在一起一年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到這個地步,唐綿反而有些佩服他。往往心狠的人才能做成大事。

她只同情他以後的女朋友,永遠要跟一個死了的人競争,還争不贏。

想起自己從前的卑微謹慎,唐綿心口發疼。不是為了沈铖,是為了自己。

“你做錯了什麽事,不如去問問你的唐眠,你不是很愛她嗎?又來我這裏裝什麽癡情?”唐綿伸出根手指,頂上沈铖的胸口,将他和自己隔開距離。他身上肌肉緊繃,戳得她手疼,心也夠硬。

沈铖愣了一瞬:“我的誰?”

“唐、眠,”她平常說話總帶着懶音,唯獨這兩個字講得字正腔圓,“睡眠的眠,沈铖,到了現在你還要裝傻嗎?”

雨落下來,陣勢不小,他有半邊身子都在廊外,一轉眼背上淋濕了大半,白色襯衣貼着肌理分明的背部,沈铖目光郁郁,聲音忽然啞下來:“你聽誰說的?”

他眼眶有些發紅,竭力隐忍着情緒。

唐綿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失控的表情,心裏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他這麽冷靜的人,看來也不是毫無弱點,只是提到初戀的名字,就這麽難過。幸好她及時發現,趁早抽身出來,否則和他的關系只能陷在無底洞裏。

“真相總會被人知道,敢做就要敢認,你沈總這麽深情,不如以後就抱着你初戀的遺照過一輩子,不要再禍害別人,更別再來糾纏我。”

她要走,沈铖伸手擋去去路,黑沉沉的眸子裏陰郁晦暗,“把話說清楚……”

鐵門忽然被推開,腳步聲離近,陳叔舉着傘趕了出來,他看見唐綿和沈铖站在一起,兩個人表情都不太好,氣氛劍拔弩張的,像是剛争執過。

陳叔眼神疑窦,也不敢多問,“唐小姐,我派車送您回家。”

沈铖整了整衣服,對陳叔說:“不用了,我送她。”

他這一出接一出的,簡直沒完沒了了,真當她好脾氣呢?

“謝謝陳叔派車送我,車在哪裏?”唐綿無視沈铖,徑直從他身邊越過,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小水窪,雨水濺到沈铖的皮鞋上。

他恍若未察,也沒聽見陳叔一臉忐忑地說了句什麽,只沉默着,眼睜睜看唐綿坐車離開。

她在後座裏的側影唯美沉靜,從他視線裏一瞬而過,車越開越遠,直到只剩一個模糊的影子。

車停在沈铖面前,董其帆下車,舉着傘過來,“沈總上車吧。”

沈铖充耳不聞,冒着雨大步坐進車裏,頭發也濕了,額前幾根碎發垂下來,黑白分明的眼睛沾染了水汽,少了幾分淩厲。

他靠在後座,揉了揉眉心,眉宇間顯得有些疲倦。

拿出手機,在通訊錄劃了幾頁,找到那個很久沒打過的號碼。

電話過了會兒才接通,沈铖垂下眼睫,濃密得壓住心事,再開口,語氣已是平時的淡漠:“張醫生,關于唐綿的病情想找你問問。”

“沈總客氣了,是唐小姐的病情有什麽反複嗎?”

沈铖修長幹淨的手搭在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座位,眉宇緊鎖,“她好像記起了一點。”

“那這是好事啊。”

沈铖手指停下,想到剛才唐綿看他時冷漠的眼神,眼裏驀地沉了下,“我想知道,她記起了一點,是不是代表會全部記起來?”

那邊緩了緩,說:“這不一定,人的大腦是最神秘複雜的器官,目前的醫療水平還無法定論,失憶是車禍後海馬體受傷導致,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恢複記憶,也可能只能想起一部分,我沒辦法下定論。”

“那有沒有什麽情況,可能讓她突然間都想起來?比如催眠?”

“現實中的催眠沒電視上那麽玄乎,沒有哪個催眠師敢打包票說能讓人恢複記憶……要是受了什麽刺激,倒有可能想起來。”

等了半天,沒聽見沈铖開口,醫生想着哪裏不太對勁,有些冒失地多問了句:“沈總,您到底是想讓人記起來,還是不想?”

沈铖挂上電話,扔到一邊,兩手交握在一起,手背上隐隐現出青筋。

記憶這個東西,如果不是令人愉快的,想起來也是徒添煩惱,還不如像現在這樣全忘了。

唐綿車禍醒來的這一年多,整個像變了個人,雖然膽怯謹慎了點,但只要放松的時候,活潑愛笑,好幾回沈铖撞見唐綿和關系好的護士講悄悄話,笑成一團,漂亮的臉上幹淨到不帶一絲陰霾。

那是沈铖第一次看見她那樣笑,純粹,美好。

這樣的她比從前快樂,沈铖寧願她記不起來,把她養在家裏,盡量不去外面受刺激,脆弱,又柔美的生長,眼睛裏有光,笑起來大方地露出兩只小梨渦,這樣多好。

那天在壽宴上,唐綿下狠手打他的那耳光,下了死力氣,她從前就愛發脾氣,急了摔東西、甩冷臉、不吃不喝,把自己關起來誰也不見,有時候急了還愛咬人。

可那時候,她眼裏有濃烈的情緒,愛恨強烈,沈铖不喜歡她喜怒無常的情緒,但每次看到她紅着眼,嬌氣的樣子,還是心軟。

只有那一耳光時,唐綿眼神冷靜,像一灘沉靜結冰的湖水,風都吹不起一絲波瀾。

沈铖更不喜歡她這種冷漠的眼神,那是把無形的劍,刺進肉裏鈍重無聲,看不見傷口,連疼痛都是麻木的。

從那以後,每一次唐綿都走得決絕,只留給背影讓他看。

她大二那年,唐綿看見他手機裏別的女孩發來的消息,晚上大鬧一場,把他趕到門外。

紐約的冬季,氣溫在零度以下,沈铖記得那晚很冷,他穿着單衣,天上飄着雪,冷到快沒知覺。

二樓的燈始終亮着,唐綿也沒睡,窗上映出個小小的影子,她在等他服軟,可他偏不,後來還是鄰居家朗曼教授的太太看不過去,把沈铖喊進家裏避寒。

她倔,他也倔,兩個人像刺猬一樣互相紮,卻又互相取暖。

不管從前唐綿怎麽鬧,怎麽嬌滴滴的不講道理,沈铖都沒有灰心過。

唐禮安在把女兒交給沈铖的時候,說唐綿以後只有他了,可現在,唐綿不要他了。

沈铖心裏堵,堵了好幾天,有些心灰意冷,不知道現在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一周後,唐綿順利抵達紐約,降落在JFK機場。

周森親自來接她去酒店。

他性格友好熱情,在車上聊了會兒鋼琴大賽的細節,這個話題過後,唐綿主動提起他那位生病的阿姨。

周森開着車,有些為難地嘆了口氣,“月姨還是不肯做手術,她很消極,覺得晚期做手術也沒用,不如順其自然。”

唐綿不是醫生,末期癌症也很難說,她想了想,問,“那主治醫師什麽意見?”

“醫生建議做手術,後期配合化療,手術成功幾率很大。”

“如果不做手術,保守治療呢?”

“最多三年,”周森從後視鏡裏看了唐綿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你跟月姨真的長得很像,明天到醫院等我媽見到,她都得吓一跳。”

唐綿笑了笑,“我還沒想好該怎麽勸那位阿姨。”

周森:“我已經說好了,帶我一個朋友去看看她,你也不用特意說什麽,見一面,她可能就心軟同意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好。”是周森的阿姨,還和她長得那麽像,也算是有緣,于情于理她都該幫這個忙。

在酒店休整一晚,第二天下午周森接唐綿到醫院,他的未婚妻也在,是個漂亮的美國人,會用蹩腳的中文向她打招呼。

周森的母親見到唐綿,驚得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眼睛睜得老大,“難怪我們家周森說像,這盛如月年輕時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越這樣,唐綿越好奇,到底是有多像?

病房是單人單間的,條件不錯,唐綿有些忐忑地跟着進去,病房裏彌漫着醫院特有的味道,她住院的那會兒聞慣了,一聞到就渾身不舒服。

床上人閉着眼休息,周阿姨說是吃過安眠藥,午睡還沒醒。

唐綿走近一點。

月姨只露出張臉,皮膚有些蒼白,光看眉眼也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她雙眼緊閉,睡得不安穩,嘴裏小聲地念着什麽,窸窸窣窣的。

看五官是有幾分像,她們都是鵝蛋小臉,柳葉眉,杏仁眼,鼻梁細而高挺,卻不至于有周森說的那麽像。

可能是人對自己的長相都不客觀,別人的眼睛才看得清楚。

“月姨在說什麽?”唐綿小聲問。

周阿姨把她拉到一邊,“在念叨她女兒的名字。”

她想起來,周森說過,是那個早夭的女兒。

“說起來,你跟她長得像,跟她女兒的名字也像,你叫唐綿,她也叫唐眠,安眠的眠。”

唐綿臉色劇變,唰一下蒼白了兩個度,唐眠?是沈铖的唐眠?為什麽會這麽巧……

兩個字的名字容易重,或許是她想多了,可她長得像唐眠,偏偏這麽巧,又像月姨,她的女兒又叫唐眠……

天下的巧事都讓她唐綿趕上了。

她腦子裏亂糟糟,恰在這時候,床上人有動靜了,月姨醒過來,周森的女朋友扶着她坐起來。

“總算醒了,再睡就得耽誤晚餐了,”周阿姨笑着挽住唐綿,帶到病床邊上,“這是阿森朋友,特意來看你的。”

月姨睜開眼睛,剛醒來,眼神都是霧蒙蒙的,看到唐綿,她表情困惑,讓唐綿想到那天沈老爺子看沈铖的表情,好像認得,又不敢确定。

“眠眠……”她聲音有些啞,死寂的黑眸突然亮起抹奇異的光,伸出枯瘦的手去夠唐綿,眼神像瀕死的人想抓住浮木,“女兒……是你嗎?”

唐綿正恍惚着,吓了一跳,急忙往後退了一步。她想躲,下意識地想躲。

那女人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破風箱似的,像是要把肺咳出來,唐綿從沒聽過這樣的聲音,一屋子倒水的倒水,拍背的拍背,她剛才準備好的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月姨的臉因為劇烈咳嗽顯得有些扭曲,臉也更蒼白,但這樣睜開眼看,和唐綿長得更像了。

她還在叫眠眠,聲音有些嘶啞。

周阿姨勸她:“你糊塗了?這是阿森的朋友,就是長得有點像。”

她挺不好意思,又來對唐綿笑着道歉,“我這朋友太想她女兒,剛醒來認錯了,有點激動,你別吓着了……”

“沒事,我……”唐綿忽然感覺喘不上氣,有點缺氧的暈眩感,她簡直一秒鐘也不想留在這裏,“我想起來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唐小姐……”

她聽見聲音,是周森在喊她,還有他未婚妻的聲音,夾雜着刺耳的咳嗽聲。

快要呼吸不過來了,唐綿低着頭只管一路往前走,耳朵像是浸了水,難受極了。

她步伐又快又機械,連自己是怎麽走到電梯,又是怎麽下樓的都毫無感覺。

下樓,走到室外,聽見嘈雜的人聲。

面前是膚色面孔各異的路人,唐綿拖着步子往前走,沒看清,腳下絆倒,有些狼狽地摔在地上。

人在極度恍惚的情況下,原來感覺不到疼。

她手心,膝蓋都摔到,心裏卻想着剛才腦子裏閃過的那一幕,年幼的自己死死拉着媽媽的手不放,哭着求她別走,別不要自己,媽媽推開她,狠心走了。

她一直哭,一直哭,追着要跑出去,爸爸一把拽住她,狠狠地将玻璃杯摔在門前,“你敢去追,以後就不要做我女兒!”

玻璃碎片濺起來,割得她臉上好疼,那個背影還是走遠了,頭也沒回一次。

“唐綿。”

她驀然擡起頭,看見眼前的男人,愣了下,随即被他給抱起來,他動作很輕,像是怕傷到她。

男人身上氣息柔和,看她愣愣的,不說話,關切地低聲問,“疼嗎?稍微忍一下,我帶你看醫生。”

“沈霄?”唐綿腦子有些亂,顧不上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我不要回醫院,不要看醫生,帶我回酒店。”

他眼眸深邃,沉澱着複雜的情緒,喉結滾了滾,遲疑了幾秒才答:“好,我帶你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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