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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俏就這樣養起胎來。
公孫玥給她送來幾箱書,這正合她的心意——時序入冬,京城剛剛過瑞雪,雖然有奴仆清道,路上還是又濕又滑,李皇後有令,姜俏跟花枝沒事不準出垂花門,真要覺得悶了,廊下走走散散步也就是了。
姜俏接到口谕那天,就覺得蔫,這是懷孕不是坐牢啊,饒是如此,還是一臉乖的跟柯嬷嬷說知道,說自己也是這樣想的,柯嬷嬷一走,她臉就黑下來,公孫玥的書房不能去伺候,那她要幹麽,又沒手機給她滑,院中梅花開得雖美,但也不能整天盯着看。
正當郁悶的時候,那幾箱書就來了。
小康子說:“是太子殿下命人去市集書鋪挑的,都是一些話本,給承徽解解悶。”
姜俏大喜,話本就是古代的羅曼史啊。
對于一個沒有手機,不能随意出,又不擅長做繡活的孕婦來說,這些羅曼史來得太是時候了,就像現在,外面飄着太雪,她在屋內穿着萄蘆紋吉祥錦衣,燒着不會冒煙的金絲炭,手上一杯熱騰騰的安胎茶,看書生與小姐的愛情故事,各種月下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嗷,浪漫,她太欣賞太欣賞趙書生了,明明跟陳家門第差異這樣大,但還是勇于示愛,比什麽“我配不上你”的懦夫好千倍,真正的男人會先定下名分,然後考個好功名來回報,而不是逃得遠遠的,想着功成名就再回來娶,笑話,他就有把握那時陳小姐還是單身,萬一小姐被員外嫁給腦滿腸肥的富二代怎麽辦,那兩人不是終生抱憾。
這本《玉镯記》實在太好看,太感人了,趙書生堪為古人表率啊。
公孫玥人也真的不錯,自從皇上賞萬兩銀子後,她現在不缺錢了,缺的是新鮮事物,這幾箱話本可來得劇剛好,而且感覺也不是粗買,好像都是挑過的,每一本都好好看,讓人看得欲罷不能。
正看得起勁,宋嬷嬷端着一個金絲盤,笑意吟吟的走過來,“承徽,這是太醫開的補藥,得趁熱喝。”
姜俏放下書卷,拿起百花瓷碗,用瓷調羹舀着碗中的黑色液體,一口一口,直到喝得幹淨,“辛苦嬷嬷了。”
“承徽客氣,替皇後娘娘服侍将來的皇孫,可是老奴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別的嬷嬷求都求不來呢。”這包話倒不是誇大,這可是李皇後第一次當祖母,伺候得好了,不但能得到賞賜,還能得到信任,在後宮,主子的信任可比什麽都來得好,就像齊太後的童嬷嬷,李皇後的柯嬷嬷,宮中哪個美人見到不給幾分臉面,有事相求時可是幾百兩幾百兩的送,說白了,這些掌權者的嬷嬷過得可比低等嫔妃好多了。
姜俏喝完補藥,又把一顆蜜餞海棠放入嘴巴去苦,說真的,不入口真的不知道蜜餞可以做得這樣好吃,微黃色的白海棠咬起來香甜順口,一下就把藥味去掉。
“承徽能吃真是好福氣。”宋嬷嬷笑說。
姜俏知道她有八卦想講,本來呢,不理她也可以,但宋嬷嬷畢竟是皇後的人,将來得回到鳳儀宮的,如果能趁現在搭好關系,對自己也比較有利,姜俏啊姜俏,識時務者為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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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嬷嬷都丢出話題了,好歹回應一下,這可不是普通嬷嬷,而是李皇後派給自己的嬷嬷啊。
于是,她笑得純真無邪,像個十五歲的孩子,“嬷嬷怎麽突然有感而發?”
“便是那花枝姑娘,老奴在膳房剛好遇到一樣從鳳儀宮出來的陸嬷嬷,這也不過一兩個月不見,那老東西居然顯瘦了,老奴跟她三十幾年交情,就沒見過她停嘴不吃,會瘦實在奇怪,忍不住便問了她,她說,花枝姑娘害喜得厲害,什麽都吃不下,雞湯都用棉紗濾過,一點油都沒有,還是吐了出來,現在都快四個月,也不見肚子變大,她怕皇後責罰她伺候不力。”
姜俏一怔,“花枝姑娘竟害喜得這樣厲害?”
嬷嬷繼續說:“老奴想想,便替自己慶幸,承徽只是怕豬油,不吃豬就好,牛湯、魚湯都能喝,三餐飯萊什麽都能吃,老奴看着承徽一天天顯懷,比什麽都開心,花枝姑娘現在卻只能喝點清水參湯,飯菜點心一樣也不能入口,這樣肚子可大不起來,陸嬷嬷自然是要煩惱的。”
姜俏沒注意到宋嬷嬷後來又說了什麽,只想着花枝。
她對公孫玥沒有男女之情,對花枝自然沒有嫉妒的感覺,反而還很感謝花枝的存在——兩人懷孕,目标分散,不然李八娘跟齊五娘可都日會記恨她這個姜承徽。
而現在,因為花枝身份低,兩個未來太子妃都把炮口對準她,心想那個賤婢憑什麽懷上太子表哥的孩子。唉,真是又傻又刁,憑的當然是公孫玥睡了人家嘛,不然她一個通房能自己無性生殖不成。
花枝是宮婢出身,背景就是一般百姓,能懷上太子的孩子,那可是祖墳冒青煙的喜事,可若這胎有恙,李皇後恐怕不會顧及她的失子之痛,反而還會責罰她的疏失,到時沒人能保她。
姜俏想想就覺得她可憐,古代的女人從來不好過,何況東宮中低層的通房,只比普通宮女好上一點點,說來都該怪公孫玥小氣,都懷孕了就給人昭訓名分啊,不然給個奉儀也好。
獎勵獎勵女人心裏踏實,懷孕起來也比較舒服不是。
棉紗濾過都沒一絲油了,這還不能入口,這會不會是怕味道啊?
她以前在飯店蘭服務生時,有次被調去總統套房服務貴客,貴客的要求是菜放涼再上,她也沒多問,客人百百種,她看得可多了,不管要求什麽,盡力達到就是了,不用去問原因。
後來客人自己跟她說了,因為懷孕,不管什麽氣味,聞了就不舒服,所以才讓菜放涼。
這麽回想起來,姜俏心中便有了計較:“宋嬷嬷,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承徽折煞老奴了,有什麽吩咐說就是,老奴一定盡力去做。”
“我在想,這花枝會不會日是懷孕怕氣味,讓陸嬷嬷把湯品放涼了,看看她是否能喝得下。”
“這老奴倒是沒想過,承徽好心,不過還是先問過太醫。”宋嬷嬷謹慎回答,“花枝姑娘可是雙身子,跟一般人可不能相提并論。”
“是我想得簡單,還請宋嬷嬷幫忙跑一趟。”
宋嬷嬷已經到春暖院兩個多月,知道這姜聖徽從不小氣,便喜孜孜去太醫院請示。
太醫表示,喝涼的倒是沒問題,別放到冷就行。
那天下午,陸嬷嬷把一碗放涼的雞湯端給花枝,花枝意外的沒有露出不舒服的樣子,反而把雞腿、人參連湯喝得幹幹淨淨,連她自己也很詫異,想着趁能喝,多吃點,膳房趕緊送上八菜一湯,天氣冷,送到盈秀閣再放一下就涼了,花枝就着那些已放涼而沒有氣味的菜色,吃了兩碗飯。
花枝能進食的消息回報到鳳儀宮,李皇後很高興,賞了兩道自己的菜色到盈秀閣,連帶宋嬷嬷下午詢問的那個太醫也得了一些賞賜,至于想出這好法子的姜俏自然少不了,李皇後不但給了兩道吃食,還賞了幾件小嬰兒穿的衣服,那些都是公孫玥當年穿過的,将來無論生男生女,穿着太子下小時候穿過的衣裳,那地位自然不用說,肯定高出一截。
拿着小衣服來的柯嬷嬷笑說,皇後一方面放心花枝姑娘,一方面也為了姜承徽的大器替太子高興,東官的女人重要的是齊心協力,姜俏這樣不會嫉妒的女人才會讓皇後喜歡。
花枝是太瘦了,突然發現自己能吃,那可是拚命吃,恨不得肚子快點凸出來,至于姜俏這邊,花枝繡了一雙虎頭鞋,請陸嬷嬷幫她送過來道謝——大雪不好出門,又不認識字,只能如此了。
姜俏摸摸自己的肚子,也替花枝高興,自己這個承徽沒醋意,花枝身份又低,兩人的孩子肯定處得來,想想那也應該回個禮啊,自己女紅不太好,鞋子帽子太難,但做個小口水兜還行,于是剪了布,花了一下午縫好,送回去當回禮。
如此,迎來冬至,迎來新年。
雪太大,她自然是沒入宮一起吃團園飯,但公孫玥回東宮後,卻是來到春暖院安睡。
他似乎是累了,一下就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姜俏就着燭火看着他的側臉,心想,這小屁孩真太不容易了——東瑞國版的三七五減租預計在過年後的春天實施,哥哥在信上跟她說,民間百姓知道了這新政,都很開心,大呼萬歲,黎民有多高興,朝廷上那些老家夥就有多反對,真不知道他費了多少力氣才讓那些老家夥閉嘴。
辛苦啦,公孫玥。
當然,你也辛苦啦,姜俏。她在心中對着自己說。
去年過年,她跟幾個相熟的秀女一起在儲秀宮守歲,當時命運未知,衆人期待又忐忑,而不過短短一年,她已經入住春暖院,還懷上孩子。
撫着微凸的肚子,內心總是一陣柔軟。
剛開始,她是想要孩子好在東宮安身立命,但知道有孕後,感覺完全不同,她愛這個孩子。
不過才四個多月,已經開始期待他出生,想給他設計兒裝,想教他說話,教他走路,學字,看書,好多好多……
而這些,都是因為身邊這個少年。
姜俏微笑,公孫玥,我不愛你,可是謝謝你,想利用我的聰明才智也沒關系,因為我知道,你在平的不是名聲,而是百姓。
這樣的你,我很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