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公主與玫瑰

“曦西……曦西?”

肩膀又被輕拍了一下。

宋曦西回過神,正好對上紀棗原那雙漂亮的杏眼。

對方的臉上還帶着幾分關切:“你怎麽了,沒事吧?”

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

坐在輪椅上的痛苦和從天臺躍下的絕望已經深入骨髓,如影随形。

除非以牙還牙,報仇雪恨,否則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沒事。

想到這裏,宋曦西忽然就平靜了。

她彎彎唇,表情是笑的,語氣卻無比冷漠:“沒事,紀大小姐開口,我怎麽敢有事。”

……

紀棗原抱着椅子,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然後突然感覺到自己好像反應有些大了,又硬生生止住退步的趨勢,差點左腳絆倒右腳。

等再擡起頭時,宋曦西臉上已經浮現出幾抹了然的嘲諷。

紀棗原好半晌沒說話,頗有些反應不及的錯愕。

她從來沒在宋曦西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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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生氣、冷漠、怨怼、酸楚。

還有厭惡。

——是的。

她竟然在宋曦西臉上看見了對自己的厭惡?

這世界不會真的一夜之間改頭換面變了個天吧。

“你這是什麽表情?”

女生抱着臂,似笑非笑的,“我剛才沒招你吧,你擺出這副樣子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紀棗原,你別這樣,說幾句話就要哭不哭的,我真遭不住。”

許是她擡高了音量,分貝有些超過,而對話的內容又不是那麽友善,所以周圍不少同學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驚訝又好奇地望着她們。

“這是咋的了,宋曦西和紀棗原吵架了?”

“好像是欸,她們怎麽突然就吵起來了,為啥吵啊?”

“我怎麽知道,還想問你呢。”

“我也沒聽清啊……對了!你說不會是因為許林鹿吧?”

“可能是哦。不過他們仨這孽緣也是絕了,如果我是紀棗原的話,我絕對都要瘋掉了。”

“唉,她估計也尴尬死了吧,閨蜜喜歡的人瘋狂追求自己,甩都甩不掉,想想都覺得要命。”

“但是說實話,許林鹿都那樣了,宋曦西她還……為了個男人至于嗎,丢不丢臉啊。”

“你小點聲啦。”

……

耳旁窸窸窣窣的八卦聲随風落入耳廓,話裏的內容沒一句好聽的。

宋曦西聽着聽着,忽然就覺得有些想笑。

難怪上輩子她會輸的一敗塗地。

人家十七八歲的年紀,就已經生得一副七巧玲珑心,把名聲處理的妥妥帖帖。

哪怕便宜都占盡了,在外人眼裏,她依然是幹幹淨淨的小仙女。

錯的只是那些煩人的追求者和不知好歹的閨蜜。

而她呢?

喜歡就豁出了命的喜歡,仿若飛蛾撲火,不管不顧。

最終火全撲到自己身上,燒的人面目全非。

蠢的嘞。

宋曦西輕輕揚起了眉。

“紀棗原。”

她紅唇微啓,“以後咱倆別揪着男人這件事瞎折騰了行吧,沒勁兒。”

宋曦西的兒化音發的很有韻味,和南方人軟糯含糊的口音有着明顯區別。

特別是從她嘴裏說出來,配合着明豔的五官和漫不經心的語調,竟然有幾分別樣的妩媚風情。

紀棗原愣愣地看着她。

說實話,她的腦子從早上起床到現在一直高速運轉着,突然間又插進這麽一個重點意外,cpu差點沒燒了,一下處理不過來。

只能張張嘴:“啊?”

“我不喜歡許林鹿了。”

女生笑笑,“我說真的。你知道我是個顏控,看見帥哥就想撩一撩,而且以前年紀小還不懂事,審美都沒長成熟呢,現在想想吧,那種沒腔沒調的小白臉……啧,算了,讓給你吧還是。”

紀棗原:“哈啊?!”

“所以呢,從現在起,不管你對許林鹿是什麽想法,都不用顧及到我。你們是甜甜蜜蜜也好是分合合也好或者是打架撕逼也好,”

她頓了一頓,而後扯開唇,一字一句說的非常清晰,“那都是你們的事,再也別帶上我。”

說完,還沒等紀棗原反應過來,她就提着自己的椅子往隊伍中央走去。

紀棗原怔住,好容易才組織好語句,站到她面前:“宋……”

“別跟着我了。”

——第二個字還沒說出來,就直接被女生冷漠打斷。

宋曦西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我們班隊伍是按學號排的,你有關系能走後門能插班,不代表就能随便插隊,明白麽。”

“……”

“回你該站的位置吧,局長千金。”

……

高中生很少吵的這麽厲害。

因為他們面皮薄,心思淺,還怕老師。

所以大多都是寫紙條颠來倒去地争論,又或是幹脆冷戰并互相在背後講對方壞話。

像宋曦西這麽當面撕破臉皮的,一學期也碰不到一回。

而且她的語氣措辭都非常老練,幾乎不帶什麽學生氣,讓人聽了臉火辣辣的疼。

連圍觀群衆都忍不住咋舌。

“哇——這也,沒必要吧……太尴尬了。”

“紀棗原不會要哭了吧,我天,好慘,被當衆這麽說欸……”

“但是你聽宋曦西話裏的意思,是不是說紀棗原和許林鹿其實也在搞暧昧啊?”

“好像……是吧,天,那如果這樣的話,宋曦西也有點可憐欸。”

“誰知道呢。”

……

紀棗原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

她倒是沒覺得有多尴尬。

也不至于有多慘。

只是眼眶發澀,鼻尖發酸,幾乎就要控制不住眼淚。

是因為委屈。

還有點憤怒。

什麽叫“不管你對許林鹿是什麽想法”?

什麽叫“那都是你們的事,再也別帶上我”?

打從一開始,如果不是因為宋曦西這個閨蜜,那許林鹿對她來說,就是最無足輕重的一個追求者而已。

她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可以擺脫掉這個麻煩。

但是宋曦西一遍遍求她:

“周末聚餐你就去一下吧,你去了許林鹿就會去了,求求你了棗原!”

“演奏會的票拿到了,我們一起去吧!你以前是樂團的,只有你在我才可以進後臺,求求你了棗原!”

“你跟他的朋友熟,你能不能幫我轉交一下這個禮物啊?你放心,裏面我放了信署了名的,他肯定不會誤會。”

……

一次又一次。

從頭到尾,被攪合進一堆亂七八糟的事裏的人不是宋曦西,而是她紀棗原。

如果真要申訴,她才是那個想罵人想甩手不幹的受害者吧?

……但是這些話,紀棗原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她只是定定地望着宋曦西,望了好一會兒。

而對方側對着她,甚至不想給她一個眼神。

非常的高傲。

非常的冷漠。

非常的,恩斷義絕。

紀棗原吸了吸鼻子。

什麽話沒說,扭頭走到了隊伍最後面。

明明是40℃的高溫炎夏,她硬是感受到了六月飛雪的寒冷。

……

當全班同學壓低聲音八卦,小紀同學垂着腦袋難過的時候,謝夏諺正好帶着班主任的命令回來了。

“我等會兒有個事,你讓同學們排好隊再帶去體育館,跟七班後面就行了,我們反正坐他們旁邊的。哦對了,隊伍排精神點,開學呢,別讓校領導看了難看。”

——班主任是這麽說的。

謝夏諺領隊站在隊伍正前方,望着走廊上歪七扭八的隊列,陷入思索。

然後視線瞬間就被其中一道身影所吸引。

站在隊列最後方,矮了周圍的男生們幾個頭,就像玉米地裏一個突兀的蘿蔔坑。

還垂着腦袋,揪着自己的校服拉鏈,拉上拉下,拉上拉下,拉上拉下……

“紀棗原。”

……

紀棗原迷茫地擡起了頭。

眼眶還帶點紅,但好歹沒真的落出淚來。

只是因為皮膚太白,身材太瘦弱,表情太耷拉,整個人都透着一種舉世無雙的喪。

“你還沒學號對吧。”

謝領隊在前方點了點她,語氣平淡,“那上來舉牌。”

“啊?……哦。”

在兩列隊伍目光灼灼的“夾道歡迎”中,紀棗原慢吞吞走到了最前方,從謝夏諺手裏接過班牌。

以前在文科班的時候她就是舉班牌的,所以對這件事很熟悉,随手就擡了起來,背在肩上,跟挑籮筐似的往前走。

“幹什麽,開學呢。”

耳畔忽然傳來一道冷淡的男聲,“擡頭挺胸,打起精神來,別讓校領導看了難看。”

“……”

“紀棗原說你呢。”

……

紀棗原瞅了瞅前方隊列中晃蕩來晃蕩去特別自由的七班班牌。

又瞅了瞅身旁男生平靜的臉。

深吸一口氣,還是憋屈地把牌子平舉起來。

去他媽的世界。

今天是紀棗原苦難日吧!

都在整她是吧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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