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公主與玫瑰

紀棗原的生日在十二月底。

按照正常的入學規定,她現在應該還在讀高二。

而且她長相很顯小,骨架也纖細,鞋碼穿35,手腕細的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

整個人看上去孱弱又可憐。

所以朋友們都親切地稱呼她為“棗妹”。

但一直被大家當成是小妹妹看待的紀棗原,為人處世反而是最成熟的那一個。

出去旅游或者有什麽團隊活動,負責列計劃的人永遠都是她。

有什麽不得了的八卦和心事,大家都下意識會選擇傾訴給她聽。

兩個女孩子鬧矛盾了,第三者第一反應就是找她去調停。

所有的朋友一方面說着“棗妹年紀小,容易受騙,随随便便走在大街上都會被犯罪分子襲擊”。

另一方面卻又很自然地認為“哎呀,這個交給紀棗原就好了,只要是她确認過的東西,肯定沒問題”。

明明小時候還算活潑頑皮的姑娘,不知道從人生的哪一個時間點開始,忽然就變得內斂,謙和,文靜。

在大家的記憶裏,她從來沒有和人吵的面紅耳赤過,就算被人針對了也只是笑笑,說話慢慢的,走路慢慢的,有時候甚至會顯得過于溫吞。

雖然也會在放學後和朋友聊八卦,也會偷偷吐槽抱怨一些奇葩的人,但總歸顯得不是那麽熱情。

仿佛只是為了融入群體而迫不得已做出的妥協。

連表情都是恰到好處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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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曦西以前不太懂,還以為她性格本身就偏軟。

直到後來長大了,才漸漸明白過來,這壓根兒就不是柔弱,而是早熟。

以紀棗原的心理年齡和表演功底,在這個時間段,估計面對身邊所有同齡人,都是降維式打擊。

區別只在于她想不想打擊。

上輩子的自己就非常不幸,恰好看中了一個本該屬于她的男人。

紀棗原不一定就多麽喜歡許林鹿,畢竟最後她還是選擇嫁給了謝夏諺。

但對于她那樣的人來說,追求者也是一種為自己增添光環的工具。

她怎麽會允許一個高質量的備胎舔狗去投入其他女人的懷抱呢?

不可能的。

她那樣的人,只允許自己成為主角。

但凡身邊湧出一棵侵犯她地位的幼芽,都要斬草除根。

她就是那麽狠。

化學課上到結尾,宋曦西微微偏了頭,眼睛的餘光正好看見紀棗原表情愁苦地咬着筆頭。

而後轉過頭,對身旁的謝夏諺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宋曦西垂下眼眸,嘲諷地笑了。

今天是周一,要升旗。

而要在國旗下講話的學生,就是新上任的高三年級代表紀棗原。

她昨天寫了一下午的稿子,滿篇的“未來”、“夢想”、“拼搏”、“奮鬥”,頂着大太陽演講時,自己都把自己給說的羞愧起來。

“所以,同學們,在這個風華正茂的年紀,為了遠方的夢想,努力向前沖吧!未來的你,一定會感謝現在堅定的自己。”

噼裏啪啦一陣散亂又敷衍的掌聲。

紀棗原把話筒交還給團委老師,退到一旁陰影處,終于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只被陽光暴曬的小魚幹了。

她的視線往下微微一垂,就看見了六班隊伍最前方鶴立雞群的謝夏諺。

呵。

明明昨天還抨擊她舉班牌沒有精神呢,結果自己現在還不是一樣把班牌敷衍地搭在地上。

手肘還撐在上方,一副吊兒郎當的壞學生模樣。

嚴以待人寬以待己。

最讨厭這種雙标人士了。

未來的那個紀棗原是突然審美失常了才會看上這家夥吧。

紀棗原正默默腹诽着,結果不知道是她的視線實在太熱烈了還是怎麽回事,男生忽然就擡起頭,目光筆直直地和她對了個正着。

太陽東升西落。

大課間這個點,陽光正好從國旗的方向往廣場撒,把他的整個身軀都籠罩住。

從細碎的額發,到英俊的眉眼,到硬朗的下颚,一路順着喉結和衣領,蔓延過松松垮垮的外套拉鏈,最終落在白色的球鞋上。

就像是日漫戰鬥番裏被作者精心描繪的帥氣構圖,連光影和風都在為主角服務。

而主角此刻卻牢牢地盯着她,眉毛微擡,眼睛裏帶半分疑惑。

很專注。

仿佛身邊其餘的人和景物都成了陪襯。

在這個風華正茂的年紀。

未來的你,一定會感謝現在堅定的自己。

……紀棗原攥緊了手裏的稿紙。

垂下眼眸,避開他的視線,整個耳廓都被太陽曬的通紅。

噢。

如果是因為看上了這張臉的話,那她還是可以理解的。

謝夏諺同學雖然性格惡劣,自以為是,社交障礙,但長的是真的毋庸置疑的帥。

想當年她畫花美男之間的社會主義兄弟情的時候,還拿他的照片當過原型圖呢。

不得不感嘆,有的時候上天對某些人就是偏愛。

“上天真是太殘忍了,把我塑造成一個蠢笨如豬的醜女也就算了,我的閨蜜竟然還是校園女神,這對比真是慘絕人寰啊慘絕人寰。”

升旗儀式結束回教室的路上,紀棗原綴在隊伍的最後,旁邊正好就是初中的老同學。

對方半開玩笑地說着剛才紀棗原在國旗下的光輝形象,誇的天花亂墜,順便還要自嘲幾句,讓紀棗原感到很無奈。

她嘆了口氣:“那你怎麽不說謝夏諺呢,年級第一的校草,估計上輩子是老天爺的親兒子吧。”

“……你竟然還想跟謝夏諺比。”

對方驚悚地看着她,“你瘋了吧。”

“……”

是啊。她是瘋了。

她不僅想和謝夏諺比,未來還會和他結婚生小孩呢。

紀棗原在心裏百無聊賴地吐槽着。

“紀棗原。”

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喊聲。

許林鹿撥過人群大跨步到她旁邊,高興道,“我就知道,你果然在最後面。”

“……有什麽事嗎?”

“我剛剛聽說昨天宋曦西罵你了是不是?”

他義憤填膺地皺着眉,“那個女人真是煩死了,甩都甩不掉,折磨我就算了,還要跑過來騷擾你,有病吧真的是!”

紀棗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閉嘴吧。”

就像許林鹿對宋曦西唯恐避之不及,她也完全不想和許林鹿有任何接觸。

所以說完這句話後,就加快了腳步往前走,拒絕溝通的意思非常明顯。

但男生锲而不舍:“你放心,我一定會跟她說清楚的,我一定不會再讓她騷擾你了,你都不知道,宋曦西她根本就是腦子有問題,她聽不懂人話……宋曦西!你站住!”

他突然這一聲,不僅喊住了前方的宋曦西,連紀棗原都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兩分鐘之後,她就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是多麽的錯誤

“許林鹿你什麽意思?”

“你說我什麽意思?宋曦西,我最後警告你一次,我不喜歡你是我不喜歡你,跟紀棗原沒有半點關系,你要是再去騷擾她,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他們走在隊伍的最後面,沒有老師,也沒有風紀委員,許林鹿還刻意壓低了聲音,按理來說應該很安全。

但事實上,身邊全都是放慢了腳步豎起了耳朵想聽八卦的同學。

紀棗原最不懂的一件事情就是,明明一中禁止早戀,但身邊總有那麽一部分人喜歡把自己的情感經歷宣揚出去,恨不得除了老師之外,全世界都知道他們是多麽苦命的癡戀人。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

“你要怎麽對我不客氣?”

宋曦西似笑非笑地抱着臂,語氣裏的嘲諷非常明顯,“要殺人嗎?”

“你不要……”

“還有,紀棗原跟你說我騷擾她?呵,你們這對小綠茶真是搞笑了,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嗎?”

宋曦西的目光冰冷冷地就橫了過來,“紀棗原,你自己說,昨天究竟是我騷擾的你,還是你自己過來找的我?”

……

紀棗原沒說話。

因為她确實不知道該說什麽。

然而她的沉默,在宋曦西看來是心虛,在許林鹿看來就是委屈和被壓迫。

男生瞬間爆發了:“宋曦西!你能不能有點良心,紀棗原忍你忍的還不夠嗎?我今天就告訴你,你這樣的女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的!”

宋曦西笑了。

“我真是,無語。你以為自己是什麽唐僧肉嗎許林鹿?你到底是哪裏看出來我對你還有意思的?你智商有問題現在眼睛也出問題了是不是?你瞎了嗎?”

“宋曦西……”

“還有,以前你跟紀棗原背着我做的那些小動作,我忍了,不跟你們計較,不代表我就會忍一輩子。從今天起,你們再往我身上潑一滴髒水,我都要你們好看。”

她背脊挺的筆直,眼睛裏的厭惡和戾氣甚至吓到了許林鹿,“我說到做到,你最好給我牢牢記住。”

“……宋曦西,你怎麽忽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該問你們了。”

宋曦西嘲諷地瞅着他,“我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和紀棗原不是最清楚的嗎?”

“不是,這又關紀棗原……”

“幹什麽幹什麽呢!都不要上課了?不要學習了?一群人都想呆在後面曬太陽是不是?!”

教導主任的吼聲直接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一張嚴厲的臉由遠及近,皺着眉頭,“你們都擠在這裏幹嘛呢?”

學生們噤若寒蟬。

許林鹿也沉默地低下了頭。

至于紀棗原,從剛剛半分鐘前,她就忽然覺得頭暈,暈的要命,別說回話了,根本連周圍的人說了什麽都聽不清。

“許林鹿剛才叫住我,說我欺負紀棗原,所以要找我算賬。”

宋曦西突然開了口,語氣很平靜,“我說沒有,他不相信,胡亂威脅了我一通,我也感到很疑惑。”

“老師,你不妨當着大家的面問問紀棗原,我究竟有沒有欺負她,不然再這樣下去,全校同學都要以為我是什麽實行校園暴力的壞人了。”

……

許林鹿猛地擡起了頭,周圍同學們也都驚呆了。

在他們心裏,宋曦西雖然一直獨來獨往不怎麽合群,但也從來都是循規蹈矩的,和年級上那些怼天怼地的“社會人”不是一個路子。

但沒想到,她竟然敢當着教導主任的面直接就這麽告狀……未免也太有勇氣了吧!

教導主任也因為她的話而愣了片刻,然後下意識望向紀棗原:“紀棗……棗原?紀棗原你能聽見我說的話嗎?紀棗原?”

……誰在叫她來着。

但是好吵,聽不清楚。

不管是視線,還是聲音,還是思緒,都模模糊糊的,完全分辨不出來。

連世界也開始旋轉……

“紀棗原你沒事吧?”

“天哪老師紀棗原暈倒了!”

“快!快來個人背她去醫務室!”

“不對不對,我看見網上說是要先保持平躺不能亂動……”

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嘈雜。

失去意識的那一片刻,紀棗原最後能想到的反應是,握住了衣兜裏的手機。

而它剛好在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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