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如夏承斌所願,藍覓最終報考了宜尚女子大學。

不過在志願填報結束之後,藍覓就開始發愁,她說了填完志願就要回家,可是她根本無家可歸,存款交了學費,公寓也賣掉還了醫藥費,而她那點可憐巴巴的存款,連住宿費都交不起,于是在夏承斌趕人之前,她就開始拼命的找工作,想要多存一點錢,以備以後租房子用,但很奇怪的是,她所找的商鋪不是關門歇業就是休息盤點。

這一天,藍覓又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夏承斌不在家,只有傭人張嫂,她一進門,張嫂就端了杯熱騰騰的可樂出來,是的,熱騰騰。

藍覓喜歡喝放光了氣的可樂,但春寒料峭,夏承斌特意囑咐她要喝煮滾了的可樂,經期的時候更得少喝,如果實在嘴饞了也要在可樂裏放幾片生姜。

藍覓捧着杯子,心裏面幸福得直冒泡,泡泡咕嚕咕嚕的冒到了眼睛裏,漸漸化為一片水氣。

阿承哥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麽溫柔體貼。

在她滿心感動的時候,夏承斌正在約見自己的損友,雷少城,他是臺灣出版業中的翹楚、也是雷氏財團的二公子,就在不久之前,他迎來了自己的第二個女兒,已經成為兩個孩子父親的他也不過三十出頭,氣質慵懶、穿着随意,不過與原來不同的是,他不再那麽嗜睡了,要知道在結婚前,雷少城前三十多年的人生有四分之三都是在睡覺。

喝光了一杯檸檬水之後,夏承斌實在沒有耐心再聽雷少城講育兒經了,于是擡手打斷,「早知道遇見她以後你會變成這副唠叨樣,我就不該把她打包送到你家去。」壞心辦了好事,這可真令人懊惱。

他在雷少城開口之前搶言,「你寶貝女兒們的事可以等我們以後閑來無事、喝茶度假的時候說,如果會有這麽一天的話……好了,說正經的,你知道宜尚女子大學嗎?」

雷少城攪拌着杯中的咖啡奶茶,琢磨了一下,「嗯,那個貴族私立學校,怎麽了?」

夏承斌問:「你的出版社和這所大學有聯系嗎?」

雷少城又想了一下,擰眉,「這你得問郝寧去了,公司的事都是……」

夏承斌不耐,「你來問,現在。」他敲了敲桌子,目光沉沉,冷得都能掉渣。

雷少城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女子大學……你要安排誰去那裏?要知道這學校的學費貴得吓死人,教學大樓沒幾棟,餐廳、宿舍倒是有很多棟,簡直就是個用錢堆成的學校。」他發了幾句牢騷,然後說:「不過身為一個出版商,我最喜歡和這種學校合作了。」

夏承斌冷笑,「有合作?不是說要問你的執行長嗎?」

雷少城哀嘆了一聲,笑道:「才剛想起來,他們的教材都是由我這邊負責的。」

夏承斌一副懶得理他卻又不得不問的表情,「很好,我有一個朋友想去那讀書。」

雷少城挑高了眉毛,「我說你沒事就不會找我出來,朋友……女朋友?」

夏承斌瞇眼,「別好奇太多,你只說幫不幫忙就好。」

雷少城啧啧有聲的搖頭,幫是肯定要幫的,雖然夏承斌這個人陰了點、狠了點,整過他,卻也幫了他不少次,這次難得有求于自己,他沒道理不幫,但也沒道理不好好揶揄他一下,光看他那目光閃爍的樣子,雷少城就猜出了幾分,「就是女朋友喽,哎,我是過來人,什麽事是我看不出來的?怎麽樣,你也多出來個小姐姐、小妹妹了?」

夏承斌深吸口氣,一字一句問:「幫,還是不幫?」

雷少城知道他要發火了,連忙笑道:「行了行了,我不問啦,等一下我讓郝寧去打點、聯系,你就回去讓你的小朋友等着開學吧。」

剛說完口袋裏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雷少城打開一看,來電顯示是一個兩歲小女孩的賣萌照,他立刻站了起來,手機貼上臉的瞬間,笑容就挂了起來,「喂,寶貝,怎麽啦?喔,爸爸被一個怪叔叔攔住了……這就回家。」

「怪叔叔」夏承斌目光一沉,瞪了雷少城一眼。

挂斷電話後雷少城把剩下的咖啡奶茶一口喝光就離開了,夏承斌又坐了一會兒,喝完一杯檸檬水之後也付錢離開。

雷少城雖然很懶,但辦事情還是很可靠的,一天之後,他就來信說已經安排好了,甚至還送來了整套的新生教材,當時藍覓不在家,夏承斌讓人把書收到書房裏,然後自己緩步踱下樓,叫來了張嫂,「藍覓什麽時候出去的?」

張嫂說:「藍小姐一大早就出門了。」

夏承斌點頭,臉色陰沉得厲害,真搞不明白為什麽征人的地方會有這麽多,他解決得掉一家,卻不能家家都解決,而藍覓的堅韌也是他所沒有想到的,已經快三個月了,她竟然還沒有打消找工作的念頭。

夏承斌看了手表一眼,才下午三點鐘,公寓外陽光大好,他思忖了片刻,上樓換了身衣服就出門了。

春末夏初,正是一個踏青的好天氣。

夏承斌脫下了風衣,只穿了白色的針織衫,內搭黑格子襯衫,頭發打理得很随意,清新得彷若鄰家大哥哥,司機老趙看見他的打扮,忍不住唇角一抽,然後挪開目光問:「老板,去哪裏?」夏承斌報了個名字,然後就側頭看向車窗外,不說話了。

老趙驅車帶他來到一家西餐廳,餐廳門口寫有「招聘」兩字的熒光牌子格外剌眼。

夏承斌擰眉,靜靜的等在車裏。

街邊不遠處有一輛黑色轎車,那是專門接送藍覓的,保護她的人就等在車外。

半個小時以後,藍覓從西餐廳裏走了出來,她今天穿着碎花長裙配上西裝外套,腳下穿着一雙紅色的帆布鞋,打扮得春意盎然,巴掌大的小臉在陽光之下顯得紅潤又健康,單眼皮下水靈剔透的大眼睛閃爍着細微的光芒。

藍覓手裏拿了一張單子,出來後低頭看了一會。

這時候一個男人從西餐廳裏追了出來。

他叫住了藍覓,然後有些不自在的搔了搔頭,滿臉局促笑容地和藍覓說了幾句話,藍覓頻頻點頭,小臉上也溢着友善的笑容,這一幕讓夏承斌腦中警鈴大作,他想都沒想的就開門下車,然後徑自穿過馬路走了過去,在離他們幾步之外停了停,換上一副溫暖和煦的表情來,佯作詫異的開口,「覓覓,妳怎麽在這裏?」

藍覓聞聲回頭,吓了一跳,「阿承哥?」

夏承斌靠近,笑着說:「出去辦事順便經過,妳在這邊吃飯?」

藍覓有些心虛,順着他的話扯謊,「是、是啊。」

夏承斌微微颔首,看了眼她身後的男人,随口問:「朋友?」

藍覓眨了眨眼,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剛剛追出來的男人,于是說:「他是這裏的服務生,結賬時價格算錯,所以出來問問我。」那個男人确實是這裏的服務生,只不過他追出來只是想詢問藍覓的聯系方式,方便通知她面試結果。

藍覓在他開口前,趕緊說:「算多了就算多了吧,就當成是小費了。」說着拉起夏承斌就走。

一臉疑惑的男人站在原地,又搔了搔頭,回去了。

夏承斌回頭看了一眼,記住了男人的面容。

藍覓拽着他的手,試圖轉移話題,「阿承哥你吃飯了沒?你不在家,我一個人吃飯蠻無聊的,所以就……」

為了不讓他知道自己在找工作,藍覓不得不繼續說謊,可是又不禁擔心阿承哥會不會覺得自己太浪費,總拿着他給的卡出去大吃大喝,于是說了一半,藍覓小心的擡頭看了眼夏承斌。

「已經快四點了,妳吃的是晚飯?」

藍覓一怔,連忙說:「是啊,我怕過了五點,人會變得很多。」

「嗯,是這樣,吃飯都要排隊真的很惱人。」

夏承斌沒繼續追問,柔和的表情之下,一雙眸中閃爍着森寒的光芒,事态的發展令他很不滿意,腦中大作的警鈴令夏承斌有些許的失控,面具随時都有被撕裂的可能,他的笑容幾乎就要維持不住,終于在上車之前,他按住了車門,攔下正準備鑽進去的藍覓。

「怎麽了?」

「覓覓,妳想要找工作?」

藍覓滿目錯愕,「沒、沒有啊。」

「我是刑警,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審訊時還不忘強調一下自己的身分。

「我……」藍覓咬唇,心慌得厲害,在夏承斌的目光下有種和盤托出的沖動。

「我知道妳不想回家,不回去就繼續在我這裏住着,我不會趕妳走,生活費不夠,我也可以先借給妳,妳不需要出去打工。」夏承斌在藍覓招供前說,目光緊盯着她表情的細微變化。

藍覓一聽夏承斌只是以為自己不想回家,就暫時放了心,順着話說:「我只是不想一直都這麽麻煩你,我已經二十歲了,我可以獨立。」

「畢業之後,妳有的是機會獨立,不急于一時。」

「阿承哥,我以後也是要步入社會的,現在正好可以鍛煉一下自己。」

藍覓現在沒有撒謊,她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投奔了夏承斌,但她不會心安理得的一直住下去,她知道自己現在能力還不夠,但她必須鍛煉,必須把自己所有的公主病全都改正,因為未來的路還是要她自己去走,夏承斌不可能永遠在身後支持她。

「阿承哥,你一直這樣寵我,我是不會長大的。」

夏承斌沉默了,他在心裏完全否決了藍覓的說法,卻又不表達出來,短暫的思考了一下,他提出一個折中的建議,「我可以推薦妳去一家「書吧」工作。」

藍覓眼睛一亮,「真的嗎?你同意我出去工作嗎?」

夏承斌笑了笑,「我認識那家書吧的老板,妳去那邊我也比較放心。」

藍覓歡呼了一下,撲上去給了夏承斌一個大大的擁抱,「阿承哥,你真好!」

夏承斌順勢摟住她,在她看不見的時候漸漸收斂了笑意,只是聲音依舊溫和,「想找工作可以和我說,我會幫妳的,只要妳喜歡的,我都會支持,知道嗎?」感覺到懷中的人兒重重點頭,夏承斌默默的又把剛才的話在心中說了一遍,只要妳喜歡的,在我底線之內,我就會支持。

事情似乎在朝着夏承斌希望的方向發展,學校、工作都已經被他搞定。

但他最近又有了一個新的麻煩,那就是對藍覓日益膨脹的占有欲。

逐漸的,他已經不再滿足于控制她的生活,他想要她,身體、靈魂、她的全部,因為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六歲的小女孩了,她是個女人,足以令很多男人瘋狂的女人。

夏承斌知道他可以幫助藍覓,給她住處、助她上學,他甚至可以替她的未來鋪好路,用自己肮髒血腥的雙手送她一個光明未來。

但他獨獨不應該占有她,不能玷污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純淨。

為了宣洩自己體內的欲火,夏承斌開始頻繁的出入自己入股的夜店,開始熱絡的招呼自己的損友們,試圖用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來麻痹自己的神經。

他單純的以為,找很多很多的女人,就能把身體裏對她的渴望磨滅,等到第二天,他就又可以做回她的阿承哥,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的阿承哥,可是他錯了,他每天都帶不同的女人去酒店,卻不想碰任何一個。

這非但沒有解決他的欲望,反而給他招來了更大的麻煩,新麻煩的源頭是他熱絡招呼的那些損友們。

其實在此之前,他的可疑行徑就已經令朋友們起疑了,首先,廖淳是這件事的直接目擊者,又是個多話的人,他知道了,他的哥哥廖遠康就肯定知道了。

其次,他拜托雷少城聯絡學校,所以他也知道了,他知道了,那麽執行長郝寧也就知道了。

再來,他把藍覓安排到葉景心的「Reve書吧」工作,所以她的老公雷少決肯定也知道了,很快地,夏承斌的朋友圈子就沸騰了。

不過雖然行徑刻意,但又沒有直接證據,所以雷少城決定最後再試探他一次。

于是「損友團」召開了緊急會議,參會成員有,雷少城、雷少決兄弟倆,還有他們的表兄弟郝寧,以及廖淳和廖淳的大哥廖遠康,幾人聚在酒吧的包廂裏,對夏承斌最近的怪異舉動展開了熱烈的讨論。

率先發言的自然是最有發言權的話多鬼廖淳,「我必須先聲明一點。」他一本正經的咳了咳,然後立即擡頭,滿臉祈求,「千萬別說我也參與進來了!」

衆人齊齊鄙視的看了他一眼。

雷少決沒有鄙視他,一臉溫和的說出溫馨提示,「你可以直接不參與。」

廖淳立刻反駁,「那怎麽行,整人這種事一定要有我的份!」更何況整人對象可是夏承斌耶。

郝寧涼涼的說:「遇到你這麽熱血的手下,夏承斌真是賺到了。」

雷少城瞥他一眼,學着他的語氣,「遇到你這麽冷血的手下,我真是賠到吐血了。」

郝寧擡手迅速的賞他一個爆栗,雷少城慘叫一聲,捂着腦袋站起來,「喂,你又打我!」

郝寧整了整衣袖,擡手一梳頭發,「怎麽是「又」?今天第一次而已。」

雷少城抓狂了,「你還打算一天打幾次?我都是兩個孩子的爸了!」

郝寧看他一眼,語重心長,「當了父親,更應該自重。」

廖淳連忙見縫插嘴,「請不要離題,現在讨論的是你們要為我保密的問題,還有,不要妄想把我趕出這個小組織,我是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的……而且你們想想,現在唯一可以打入「敵人」內部的就只有我了,我可以提供給你們第一手的資料哦,如果你們想要,那女孩的三圍我都會幫你們搞來……」之後就是喋喋不休的絮叨。

雷少城懶散的擡眼,「老廖。」

這個老廖叫的是廖淳的大哥廖遠康,他是個真正的刑警,性格粗犷、不修邊幅,而且對于這次的整人計劃也沒有多大的興趣,他的任務就是旁聽、走神和堵住廖淳的嘴,于是在雷少城開口之後,廖遠康收斂了一下飄忽的思緒,虎軀利落的一動,撲上去勒住了廖淳的脖子,然後用大手捂住了他半張臉,接着把他拖到一邊。

廖遠康擡手,做了個OK的手勢。

雷少城揉着腦袋上的痛處笑,「世界終于清靜啦。」

雷少決還是一臉淡淡的表情,「你們不可以剝奪阿淳的發話權。」

郝寧面無表情,「現在剝奪他的發話權,是為了他往後的人身安全。」

雷少城揮了揮手,「好啦,別忘了正事,讓我來整理一下現在手頭上的資料,第一,老夏在公寓裏藏了個女人;第二,這個女人還在上大學,所以也可以稱為女孩;第三,他家裏明明放着一個如花似玉的小美女,卻還天天泡夜店。」

「第一條,他為什麽要藏女人?」郝寧質疑。

「唔唔唔……唔唔,唔唔!」廖淳在角落張牙舞爪的比劃。

「他在說這個女孩很特別,和夏承斌其他的女人不一樣。」廖遠康翻譯。

「如果她不特別,這個緊急會議也不會有了好嗎?」雷少城白他一眼,而後繼續開會,「特別是肯定的,我們現在只是想搞清楚她的身分而已,如果真的是親戚,那可就沒意思了,不過如果不是……」

雷少城頓了頓,臉上露出一抹賊賊的笑容來,「那我們報仇雪恨的時候就到了!」原以為他夏承斌真的刀槍不入,連個弱點都沒有,現在可不一定了。

「怎麽搞清楚?」雷少決不想再繞彎子了。

「我一直覺得夏承斌最近頻繁出入夜店的事很奇怪啊……」雷少城喃喃自語。

「他又不是兩個孩子的爸,去夜店有什麽奇怪的?」郝寧說。

「郝執行長,你這是羨慕加嫉妒嗎?我有兩個女兒,你卻一個都沒有。」雷少城給了他一記白眼。

「唔唔唔……唔唔唔!」廖淳又出了聲。

「你們又離題了。」廖遠康繼續翻譯。

「找一個人陪夏承斌去夜店,并送給他一個女人,看他是否就範。」雷少決站起身來,試圖盡快結束這個無聊至極的緊急會議,于是在雷少城和郝寧又要開腔的時候,他迅速又平淡的開口,一向寡言的他難得說了一大串話,「我已經想到了一個很合适的人選,即使出面整人,夏承斌也沒有辦法,而且和今天在場的已婚男士相比,他更适合去夜店。」

其餘幾人沒有說話,齊刷刷的看着他。

雷少決目光一掃,「他叫宿臣。」言罷他一揮手,「就這樣,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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