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問心有愧

兩人回到驿館,簡單用了點飯,便各自回屋了。

夜深。

秦落因為心中有事,睡得并不是很安穩。

外面起風了,有風微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秦落翻了個身側躺着,想讓自己睡的更沉一些。

秦落屋子的木窗被人從外面用匕首翹開,那黑衣人放輕了腳步,走到秦落面前,握着匕首,就要刺向秦落。

秦落倏地睜開眼睛,擡腳将那黑衣人握着匕首的手踢開,迅速将被子掀起來朝那黑衣人丢去,然後盤腿坐在了榻上。

屋中沒有燈火,但外面的月光卻格外的清亮。

出師未捷,那黑衣人一個猝不及防,後退了幾步,一把掀開秦落朝他丢來的被子,握着手中的匕首,試圖再去朝秦落刺去。

秦落見躲避不及,微微一個後仰,擡手擋開那把朝她刺來的匕首,旋身從榻上躍下。

那黑衣人回過身,擡手朝秦落丢去幾枚暗器,秦落輕點腳尖,再次旋身後仰,那幾枚暗器徑直飛向了秦落身後的木門。

黑衣人還欲動手……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叩——叩——”

黑衣人聽到敲門聲,立即收回匕首,退到窗邊,飛快的從窗口一躍,離開了。

與此同時,獨孤叡推開了木門,道:“他們還是忍不住動手了。”

秦落道:“成敗就在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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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叡問:“一定要去嗎?”

秦落笑說:“一定要去,心中還有些許疑惑沒有解開,興許國公能為我答疑解惑。”

獨孤叡見秦落心意已決,沒有再勸,只道:“記得等我。”

秦落說:“好。”

微州城中已經宵禁,整個大街上都空蕩蕩的,顯然有些冷清,明顯與白日裏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鐘國公府的大門敞開,放眼望進去,一派燈火通明,像是特意在等着什麽人的到來一樣。

秦落走到大堂門口,看到鐘成仁正閑情逸致的在點用蓮花燈作裝飾的蠟燭,不知疲倦般,點了一盞又一盞。

“國公真是好興致。”

鐘成仁停下手上的動作,擡頭看向站在門口的秦落:“老夫已在此久候秦大人多時。”

秦落道:“在下自作多情一問,如果國公派去的那個刺客得了手,那國公今夜手中點的那些蓮花燈中,可有我的一盞?”

這些蓮花燈,大概都是為那些效忠前朝的鐵浮屠死士和那些被無辜牽連的人所點吧。

鐘成仁無奈的笑搖頭:“秦大人吉人自有天相,這說的是什麽話。”

秦落上前,不再和他打啞謎,直截了當的問他:“國公既然早就想到了最後的結果,那恕在下冒昧,請國公替在下答解幾個疑惑?”

鐘成仁嘆道:“秦大人有何疑惑,老夫坦言相告便是。”

秦落問:“第一個問題,國公和大靖遺孤、以及大靖鐵浮屠之間有什麽淵源?”

鐘成仁反問道:“秦大人可知鐘國公府為何能屹立大靖與北秦兩朝卻不倒?”

這個秦落在前世是聽父輩們說過才略知一些的,鐘國公府乃是大靖世襲的有名鐵帽子一等國公府。

世家門閥,盤根錯節,權勢滔天,直傾朝野。

當今皇帝登基後,甚為忌憚這些勢力,便開始一一着手剪除。

就連朝庭與後宮中都深藏着一些未知的前朝勢力,這些勢力只效忠于大靖,一心想複辟大靖,這讓北秦的皇權鞏固、以及皇帝自身安全受到了一定的威脅。

只是沒想到,皇帝如今會借她的手,由她來根除這一切。

秦落心中有些感慨,颔首道:“以前聽父伯們略提起過一二,只因前朝遺孤是本朝大忌,所知不多。”

“是了。”鐘成仁嘆道:“世家門閥,都有太多己身的利益,為了所謂利益和權勢,不惜犧牲一切,相互排擠争奪,世家門閥本是因保障皇權而存在的一輛馬車,一旦失控,一個王朝的傾覆只在旦夕之間,可以說大靖成也世家門閥,亡也是因為世家門閥啊。”

鐘成仁望着其中一盞蓮花燈,像是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熱淚盈眶的道:“鐘家與大靖權勢滔天的上官家乃是世交,當年,鐵浮屠指揮使、前朝大都督上官羲臨終前,曾将鐵浮屠指揮使和複辟大靖的重任交付于老夫,老夫忍辱負重多年,只可惜一朝失手,覆滅近在咫尺之間,只是沒有想到秦大人帶着皇帝的旨意來的如此之快,老夫能告知的,都告訴秦大人了。”

秦落道:“第二個問題,國公心中可曾有傾慕的女子?”

鐘成仁明顯愣了一下,反問道:“曾經嗎?”

秦落說:“是。”

鐘成仁一臉釋然道:“自然是有的。”

秦落緊接着又問道:“第三個問題,幕後可有指使者?為何人所指使?”

鐘成仁道:“全系老夫一人所為。”

秦落淡淡笑說:“我知道了。”

他們好像聽到了外面兵胄跑動直往國公府聚集而來的聲音,鐘成仁對秦落作了一揖,道:“雖與秦姑娘相識不久,不知為何,但老夫就是特別相信你,臨行之前,有兩個不情之請勞煩秦姑娘。”

原來國公早就看出來了,不愧是只老狐貍呢。

心裏雖如是想,但秦落是受不起他如此鄭重地大禮的,連忙擡手去扶他:“國公請言,秦落勉力而為。”

鐘成仁道:“第一個請求,請姑娘如實禀告陛下,一切系老夫所為,莫牽連他人,第二個請求,如果可以……請讓我家泠兒能夠活下來,她有自己的人生,相信徐家公子待她更為盡心,讓她忘了仇恨,好好的活着。”

秦落說:“好,秦落定如國公所願。”

鐘成仁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朝秦落笑了笑,道:“秦姑娘出去時,順便替老夫帶一下門吧。”

秦落走到門口,将門慢慢合上時,看到鐘成仁将那些蓮花燈全都掀向了房間各處……

很快,火勢便蔓延開來,直至不可收拾。

“秦落!”

獨孤叡帶着駐防在微州的骁騎營趕來時,看到秦落安然無恙的站在那裏,他心裏終于松了口氣。

當愣在原地的秦落回過身時,獨孤叡的臉色不由一變,因為秦落的袖子忽然着火了。

獨孤叡立馬擡手制止拿着火把的衆人上前,快速将披風解下來朝秦落身上蓋去。

直到秦落無恙,獨孤叡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此次來微州之前,皇帝便親手給秦落寫了一封可調動微州骁騎營的密信,讓他們聽從秦落派遣,秦落來之前将密信給了獨孤叡,讓他去找骁騎營。

火勢越來越大,整個屋子都燒了起來,燒紅了半邊天。

秦落回過神,便聽到一個凄厲的叫喊聲:“爹……”

秦落看着不管不顧就要沖向被火蛇吞沒的屋子的鐘泠,飛身擋在她面前,喝道:“鐘泠!”

鐘泠哪裏還有什麽理智,不顧一切地就要往火海裏沖:“爹!爹……”

秦落拉過鐘泠,擡手,一記手刀砍在她脖頸上,哭成淚人的鐘泠這才靠在秦落肩上,暈了過去。

這場大火一直燒到了翌日淩晨卯時才有停下的跡象,骁騎營從國公府的假山流水後一處隐秘之地找到了類似大靖的甲胄和刀劍,坐實了鐘國公謀反之事。

鐘家姑娘醒後因哭的太久,又暈了過去。

鐘國公口中所說的那位徐家公子許是聽說國公府出了事,擔心之下便跑了來,于是秦落便順理成章的把鐘家姑娘給了他照顧。

骁騎營的指揮使看了看那堆甲胄和兵器,跟秦落說:“按磨損程度來看,新造不超過五年,有的所造的時間大概已經超過十年,甚至更久。”

聽完他的話,秦落的心裏,沒來由的有些沉重。

秦落出于客氣,朝他作了一揖:“多謝此次前來相助。”

“秦大人客氣了。”

鐘家姑娘因為親眼目睹父親***,受到了刺激,發了場高燒,昏迷了三天才醒。

鐘家姑娘醒來後,什麽都記不得了,好似七八歲的孩童般。

會整天纏着徐家公子叫爹爹,會哭鬧着要吃冰糖葫蘆,會讓徐家公子陪着她玩竹蜻蜓。

看徐家公子的模樣,倒是很享受鐘家姑娘依賴他的感覺。

秦落和獨孤叡在微州多停留了幾日,直到鐘家姑娘的病情徹底穩定下來,收尾已經差不多了,剩下的事難度系數不大,可以當甩手掌櫃,全權交給此次負責平叛的骁騎營處理了。

兩人決定擇日便離開微州,徐家公子帶着鐘家姑娘前來送別。

秦落問徐家公子:“不知徐兄以後有什麽打算?”

徐家公子看着在一旁玩自己頭發的鐘家姑娘,微微笑說:“再過幾日,我會帶泠兒離開微州,遠離北秦,遠離仇殺,去一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秦落朝鐘泠的方向,作了一揖,然後對徐家公子道:“這樣也好,徐兄保重。”

他說:“二位、珍重。”

秦落朝他點了點頭,和獨孤叡轉身,一起策馬離開。

經微州一行,獨孤叡覺得秦落的臉上多了些凝重,一直沉默寡言的他出聲問道:“可還是因為鐘國公之事而心懷內疚?”

秦落道:“不知為何,心裏總覺得有些意難平,如果不是我,他們父女倆不會陰陽兩隔,鐘姑娘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獨孤叡突然厲聲道:“秦落,你只是奉命行事!”随即,放柔了語氣,道:“我們去之前,你就應該想到會有如今這樣的後果。”

是啊,上輩子當了一輩子的惡人,如今卻怎麽想當好人了呢。

秦落有些自嘲的一笑:“也許我早就該想到他會自行了斷。”

獨孤叡看着秦落,靜待她的下文。

秦落說:“硫磺,他在屋子各處都撒了硫磺,包括他身上也撒了硫磺,那場大火才蔓延的那麽快,而我無意之中扶過他的手,所以袖子遇到明火時才會燒起來。”

事後,秦落越想、卻越覺得後怕,恐怕此事已經不是她想的那樣簡單了。

獨孤叡說:“可是秦落,他卻選擇了讓你置身事外。”

是啊。

秦落不由心道,國公,您到底還隐藏了多少秘密,以至于讓您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了結此生?

皇帝此次決定讓自己前來微州之時,就注定她與前朝遺孤之案、還有身邊的這個少年牽扯在了一起,已經沒有辦法置身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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