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窮圖匕見(三)

此時的薔薇院。

秦晚跪在李氏的小像前,神色黯然,面頰清淚兩行,握着手中的紙錢,不時在面前的銅盆裏放入一枚。

“瑄姑娘來了。”

“嗯,我來看看姐姐。”

外面傳來細微的話語聲,秦晚置若罔聞,擡手又往銅盆內放了幾枚紙錢。

身後傳來輕微腳步聲,緩緩朝她走近。

秦瑄在秦晚身邊的蒲團上跪了下來,從一旁拿過一疊紙錢,擡手,放了一枚在秦晚面前的銅盆裏,紙錢很快便燃起,很快又歸于奄熄,只剩幾絲将滅不滅的餘火在掙紮。

看了看秦晚的神色,秦瑄不急不緩的說:“今天是大夫人的頭七,我有些擔心姐姐,便來看看。”

秦晚緊接着又放了幾枚紙錢,擡眸瞥了一眼秦瑄,似諷非諷的問道:“你有那麽好心?”

秦瑄故作悲傷道:“姐姐節哀順變。”然後,擡頭看着李氏的小像,好似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大夫人的小像,姐姐覺得如何?”

秦晚冷哼一聲,道:“如果你是來邀賞的,趕緊拿回去!本王妃不稀罕你畫的小像,建業城中有那麽多畫師,難道還畫不出與我娘幾分神似的小像不成?”

秦瑄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兩行淚水瞬間滑落臉龐,楚楚可憐的道:“姐姐這是誤會我了,我此行前來,不過是想告訴姐姐一件有關大夫人臨終前的要事罷了。”

秦晚一聽此事事關自己母親,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有話就說!別拐彎抹角的。”

秦瑄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角,然後才神神秘秘的附在秦晚耳畔,道:“姐姐此次回府時,可有留心府中下人們在暗地裏議論,說是落姐姐吓死了大夫人。”

秦晚看着秦晚的眸子,微蹙了蹙眉,似在求證秦瑄語言中的可信度,悠悠道:“略有耳聞。”随即,又咬牙切齒的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恨極了秦落這個小賤蹄子!堂而皇之的害死了我娘,請她來跪在我娘靈前哭幾日,竟也視而不見,天道何在!”

秦瑄見秦晚正中下懷,故作一臉高深的搖頭道:“非也,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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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晚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秦瑄,問道:“你什麽意思?”

秦瑄附耳道:“姐姐有所不知,大夫人在臨終前的半個月,秦落曾到薔薇院看過大夫人一次,大夫人曾屏退下人,與秦落在屋內單獨談話,據當時守在門外的丫鬟們說,大夫人其實是秦落下毒害死的,而且此事,已暗暗在府中傳遍了。”

秦晚震驚道:“什麽!我怎麽不知道?”平複下來,才道:“我出嫁時,母親身體微恙,我以為母親過段時日便會好起來,沒想到竟是被秦落下了毒,我真是不孝,竟然完全沒有察覺,那這麽說,母親早就已經中毒了?”

秦瑄指點完迷津,心中期望頭腦簡單的秦晚能夠聰明一回,起身,朝秦晚福了個身,道:“妹妹能告訴姐姐的,就只有這些了,夜已深,姐姐早些休息吧。”說完,轉身,甚是得意的離開了薔薇院。

得知這麽重要的消息,秦晚哪裏還能睡得着。

秦晚雙手合十,朝李氏的小像鞠了一躬,擡頭,咬牙切齒的道:“娘,您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女兒,女兒一定會讓秦落身敗名裂!血債血償!”

翌日一大早,秦晚身着冠服,手持禦狀,氣勢洶洶地進了宮,跪在宣政殿外,告了秦落一記禦狀:“陛下,秦落枉顧皇恩,下毒害死我母親,我母親屍骨未寒,無法瞑目,求陛下聖斷,還我母親一個公道!”

舉朝嘩然。

龍顏震怒,但奈不住局勢所迫,擅自毒害朝廷正二品命婦是何等重罪,滿朝文武聯合彈劾秦落,廣陵王妃要求一個公道,秦落這次是真的陷入了孤立無援、衆叛親離的境地。

大理寺與金吾衛奉天子命,前來秦府緝拿秦落。

“奉天子谕:自即日起,免去秦落平陽縣主一爵,罷黜秦落大內執鏡史兼正三品女侍中一職,收監大理寺,等候三司會審,欽此。”

金吾衛要把秦落帶走時,秦家祖母在嬷嬷的攙扶下,緊趕而來,焦急喚道:“落兒啊!落兒……”

秦落聞聲,停下腳步,回過身,看到從人群後擠出來的祖母,瞬間紅了眼眶,在衆人對她冷眼旁觀和指指點點時,只有祖母,不顧衆人的阻攔,沒有那般對她。

大理寺卿見此,對攔着秦家祖母的金吾衛道:“那是秦老太太,不要攔她,就當給我個面子。”

金吾衛颔了颔首,算是同意了。

秦家祖母連忙上前,一把拽住秦落的手,老淚縱橫的道:“落兒,你糊塗啊……”

“……”千言萬語,此時此刻,如鲠在喉,秦落什麽也說不出來。

秦家祖母用食指在秦落手心上寫了個‘忍’字,然後才狠下心,催促道:“走罷!你走罷……”掩面而泣,轉身就走。

秦落回過身,跟着大理寺和金吾衛走了。

大理寺聯合刑部三司會審那日,皇帝派來的少監來了大理寺聽審。

只聽“啪嗒——”一聲,大理寺卿拍了拍驚堂木,厲聲問道:“秦落,你可有話要說?”

那少監靜靜地聽着。

坐在右側聽審的秦晚俨然有些坐不住了,她很不滿意大理寺卿這個問法,不知秦落許了這小胡子大理寺卿什麽好處,總覺得他在偏袒秦落,奈何皇帝身邊的人在場,不然她早就失控沖上去了。

廣陵王握住了她的手,讓她稍安勿躁,秦晚這才坐了回去。

一身素布囚衣、戴着枷鎖鐐铐的秦落跪在地上,扯了扯因為幹枯黏在一起的唇角,問了這麽一句:“我可以知道驗證的結果嗎?”

這無疑不是明知故問。

大理寺卿向皇帝身邊的那位少監作了一揖,這才從容的對秦落道:“臣找人驗過李氏死前曾喝過的殘湯藥渣,也找大夫和府中伺候李氏的丫鬟嬷嬷們再三确認過,因為李氏生前患有胃疾,進食的大多不過一些調理腸胃的湯藥與藥膳,這無異議。

只是湯藥中多了兩樣東西,一樣是苦杏仁,食多傷胃,平時少食,還是可以的,若是随着日積月累,會有中毒之象。

另一樣是天仙子,俗稱野莨菪,一種長在路邊林間随處可見的植株,其貌不揚,可藥用,但也是劇毒之物,主治腸胃痙攣,忌心疾,可致幻,而這天仙子的毒性更甚苦杏仁的毒性,平常若是隔三差五的摻入一丁點混入飲食中,倒也不易被人察覺。”

秦落心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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