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我為刀俎(下)
北宮正殿的檀木門被推開時,一身素裙、蜷着身子縮在榻榻米上發怔的秦瑄突然聽到推門的聲音,心中一緊,下意識的坐了起來。
秦瑄眯了眯眼睛,擡起袖子,擋着從門外照進來——這冬日并不溫煦、卻無比刺眼的陽光。
自從被囚禁在北宮這些時日以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見過一次陽光了。
待适應後,她這才慢慢地放下了袖子,看清來人,心裏不由松了口氣,微微扯了扯嘴角。
來人看着她,并不說話。
還是秦瑄率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寂,出言清諷道:“你我竟生疏至此了麽,姐姐?”
在秦瑄的印象裏,哪怕是她們關系決裂時,秦落也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這般漠然的看着自己,冷漠到讓她心生寒意。
北宮荒廢,年久失修,被關在這裏的這些時日,她不知多少次夜裏被寒風吹得久久無法入眠。
此時此刻,她不知是秦落從外面帶給她的寒意,還是她的心從未溫暖過。
也許是她忘了,眼前之人即将成為北秦母儀天下的皇後,而她如今只不過是一個滿身罪惡的庶人而已。
這便是雲泥之別。
秦落擡步走進了殿內,在她左下首的檀花椅上坐下了,颔首看向秦瑄,道:“事已至此,你我之間,誠然沒有什麽再好說了的。”該說的,誠然我早已說完,可你還是走到了如今這步。
随秦落而來的小內侍恭敬端着鴛鴦鸩壺走進來,放在秦瑄面前的案幾上後,便躬身退了出去。
秦瑄聞言,看了看面前的鴛鴦鸩壺,不由啞然失笑,擡眉看向秦落,問道:“既然無話可說,那姐姐怎麽還願意來看我?”
秦落淡淡一笑,随即便斂了唇角的笑意,聲音冷的聽不出一絲情緒:“你怕是會錯意了,我此次前來,不過是來替秦家清理門戶,這鴛鴦鸩壺裏乃是上等的金屑酒,我答應過叔父,留你全屍。”
秦瑄臉色先是一白,神色轉而悲怆起來,看着秦落,突然大笑不止,道:“原來我不過是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罷了!哈哈哈,需要我時,我是秦家的榮光,不需要我時,我是秦家的恥辱……情何以堪啊!這讓我情何以堪!”
Advertisement
秦落神色漠然,靜靜看她笑完,然後才道:“秦家怕是從未将你視作榮耀。”心道,秦瑄,哪怕是我,也從未被秦家當作榮耀,我與你一樣,都是秦家的棋子,一顆有用則趨、無用則棄的棋子。
秦瑄笑的眼淚直流,擡頭問秦落:“姐姐,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為什麽嗎?”
秦落默了會兒,順着她的話,問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說吧,為什麽?”
秦瑄笑道:“姐姐,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呢,‘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句話,不是姐姐你這些年以身作則、悉心教導我的嗎?我如今所做一切,不過是西颦東效啊,姐姐,哈哈哈!”
秦落只看着秦瑄,沉默不語。
只見秦瑄站起來,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來,一步一步的逼近她,幾近瘋狂的抓過她的肩膀,明明是梨花帶雨的面容,卻偏偏笑的癡狂:“秦落,我就這告訴你為什麽?只因為你們誰都看不起我!因為我只要一看到你,我就會時刻想起自己活的多麽卑賤如泥!因為我只要一看到你,我就會時刻提醒我的出身是多麽的不堪!你為嫡,我是庶,你知道身為庶女、那種過得連狗都不如的悲哀嗎?”
站在門外的內侍見此情形,不由有些着急,秦落卻揚手示意他不要進來。
秦落颔首,不甘示弱的對上秦瑄的眸子,一字一句的道:“我不知別人是怎麽看你的,但我從來都沒有看不起你,從、來、都、沒、有!”頓了頓,擡手一把甩開秦瑄抓着她肩膀的手,續道:“你說,你一言一行都是我悉心教導,可我從未教過你外通敵國,行謀反大罪!”
秦瑄被推的一個踉跄,卻也不在意,顧自大哭大笑道:“那又怎樣?你又怎會知道,如果我不争不搶,等着我的,就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我只能在暗無天日之地,默默地、用一種極不入流、被人唾棄的手段,殺出一條血路——一條屬于我自己的光明之路。
秦落,其實在某種意義上,我們是一樣的人,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沒有一個飽受诟病的出身,如果我生來便是你這樣的天之驕女,那該有多好,我無時不刻的想,想的我發瘋!發狂!”
秦落默默聽着,眼眶卻已酸澀,心中不知如何來形容,難受的想擡手将那顆橫沖直撞不止的心用力摁回原處。
她以為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她自認為她很了解秦瑄,結果到頭來,她不知秦瑄心中所要是何,秦瑄也不知她心中所想是甚。
秦落哽咽着聲音道:“可是、阿瑄,除了嫡庶之分,我們一樣都是秦家女。”
秦瑄笑的花枝亂顫,眼淚不止,身形踉跄着,摔在了地上,幾近癫狂的道:“哈哈哈,那又怎樣?嫡是嫡,庶還是庶,我比你們任何人都分的清,所謂名門嫡女,什麽都可以不用做,就算腳是臭的,也有人巴巴的上跟前捧着、變着花樣,腆着臉說是香的。
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嫡女的出身是老天早就安排好了的,錦繡前程是靠父母拼出來的,就連自己的婚事,都是別人上趕着送到跟前來的。”
秦落耐心聽她說完,見她偏執至此,不由搖頭道:“所謂名門嫡女,她們有屬于自己的榮耀和尊嚴,無需放下身段來與你一争長短,也大可不必如此,阿瑄,你真的以為,身為嫡女能比身為庶女好過幾分嗎?
為了家族榮辱,永遠都是嫡女首當其沖,為了家族的榮耀,自小就要習自己不喜之事,棄自己所喜之物,包括日後嫁給自己不愛的人,半分由不得自己,除了有個好聽的名頭,她們又得到了什麽?”
秦瑄看着秦落,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歇斯底裏的道:“秦落,你大概不會知道那種只要有一絲縫隙給她們有機可乘,她們就會上趕着來踩你的痛腳,把你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一遍又一遍、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翻出來的滋味吧?秦落,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的痛苦,你永遠都不知道……
你難道看不到我的心在流血嗎?看不到我在撕心裂肺的嘶喊和哭泣嗎?你看到了,只是你司空見慣、樂于其成的享受別人的痛苦罷了!
我好恨你!也只有你天天喊着嚷着人人平等,而我卻要遭受這麽多的非議和痛苦!憑什麽?憑什麽我窮盡一生,都在算計別人、算計自己,熬盡了自己的心血來證明自己,卻得不到一丁點回報?甚至得不到父親的一眼青睐,以及一絲微不足道的可憐,我好不甘心,秦落,我好不甘心!”
秦落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汝非魚,焉知魚之樂?這世間最經不起算計的便是人心,自以為将痛苦施加在別人身上,一昧病态的算計和占有,就能得到快樂,可你真的快樂嗎?秦瑄,我想你大概是瘋魔了。”
秦瑄擡起頭,看着秦落,忽然笑道:“秦落,我确實是瘋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曾經是真的把你當成我的親姐姐和畢生知己,可是當你一遍又一遍的疑我、防我、瞞我時,我才覺得,你和她們又有什麽兩樣?我本來可以對你很好的,是你自己不知好歹!”
秦落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一把擡手捏住她的下颌,逼她直視自己的眼睛,問她:“你又怎知我從未真心待你?可一次又一次,将我置之死地的又是誰?”
秦瑄不以為意,反問道:“你對我有過真心嗎?”
秦瑄,你這一招攻心為上,可真是徹底将這些年的姊妹之情,斷送的一幹二淨。
聞言,秦落不由有些怒極反笑,反質問秦瑄:“好!秦瑄,你既已這樣說,那我問你一件事,我只問你這件事,蓼蘭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秦瑄見秦落終于生氣了,有些得意的笑了:“秦落,我的好姐姐,你有時候确實很聰明,讓我沒少吃苦頭,讓我的真的是又愛又恨,可姐姐、你的缺點就是太過剛愎自用,你把自己想得太強了,你以為你可以憑借自己的一己之力護蓼蘭那丫頭一世平安,可是她太蠢了,她自認為将苦果埋在心裏不說便可以保護你,可是她太弱了,就像一只蝼蟻一樣,一捏就死,所以姐姐,是你的自以為是害死了她,可怪不得我呀。”
秦落額角的青筋凸凸直跳,手上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這一刻,秦落恨不得将秦瑄的下颌給捏碎。
秦瑄被秦落手上的力道給捏疼了,她真的感覺到了秦落的憤怒,雖然秦落沒有表現在臉上,但她心裏卻莫名的開心和快意,因為秦落生氣了,沒想到她也會生氣。
秦瑄被秦落手上捏住下颌的力道疼的皺起了眉頭,她笑的狷狂,故意出言刺激秦落道:“姐姐,我再告訴你為什麽,因為只要你秦落活着一天,便是我秦般弱的阻礙,因為只有你秦落死了,家族的榮光、父親的肯定、別人羨慕的目光,包括獨孤叡,才能真正的屬于我秦般弱!自我下定決心走這條路開始,我便決定,你有的、我都要!”
秦落卻出言諷刺她道:“秦瑄,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可憐你心比天高,心思比那天仙子還要歹毒,奈何命比紙薄,卻仍不自知。”
秦瑄不知為何,有些大失所望,一雙秋水眸卻亮的出奇,固執的想要去追尋一個答案:“我本以為你會問我借你的手害死李雲裳之事,可如今你卻此只字不提,秦落,你為什麽不問我?你為什麽不問我一定要害死她?”
秦落鼻端莫名一酸,慢慢松了手上的力道,收回了手,用一種再平常不過的語氣,淡淡的回道:“已經不重要了。”只是這淡然裏,帶了些許無法言說的無奈。
自己又哪裏不知秦瑄心中所想呢,只是不想如她所願罷了。
畢竟當時,秦落恨李氏入骨,自己确實存了害人之心,想讓李氏以命抵命。
事情已經過去太久,她也不想再揪着此事不放,就全當是、念及她與秦瑄之間,最後一點所剩無幾的姊妹之情了罷。
秦瑄突然抓着她,有些無力,又似有些不甘的問道:“秦落,你能告訴我,袁玄機當年為你算出的,到底是什麽?你告訴我吧,秦落……你不告訴我,我總覺得不甘心似的。”
秦落看着面前似瘋非瘋的秦瑄,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悠悠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必瞞你了,當年,袁玄機說:‘此女鳳姿出奇,有鷹視狼顧之相,日後必定貴不可言,但命途多舛,易招橫禍’,阿爹聽後,讓袁玄機對外只說:‘秦家以後會出一位星命皇後’,免招殺身之禍,只是事與願違,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秦瑄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秦落,你可把我騙得好慘,這麽多年,你讓我們看到的,只是你的表面,你表面上裝作意氣用事,剛愎自用,實則卻是心思缜密,隐忍不發,秦落,你可藏的真好,你可藏的真好啊!”
秦落颔首道:“過譽。”甩開她的手,起身,擡步走了幾步,背對着秦瑄,卻未轉過身來,只微微顫着聲音,道:“阿瑄……這是我最後一次這般叫你了,你可還記得少時,你站在院裏的桑樹下問我,為什麽春蠶要吐絲将自己裹起來嗎?那時,我故作老成的對你說,《鄭伯克段于鄢》中有答案,讓你自己去翻書……”
秦瑄赫然忽然想起,《鄭伯克段于鄢》裏那句:“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說的不正是此時此刻的自己麽?
可是,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她不甘心就這樣輸給秦落。
所以,她賭上最後的毒誓,用命一搏。
于是,她對着秦落離開的身影,恨聲道:“秦落,如果下輩子還可以重來,願我為貓,你為鼠,我們不死不休!”說完,她掩袖大笑起來,正得意着,喉頭傳來一股惺甜,嗆的她猛然大咳了起來。
她卻沒有想到,秦落接下來的這句話,讓她如墜深淵。
秦落本來已快走到門口,聞言,卻未停下腳步,只回過頭,像鳶鳥一樣,冷冷地盯着她,給了她致命一擊:“秦瑄,若有來生,我為刀俎,你為魚肉,生生世世,任我宰割。”
話畢,秦落再無留戀,帶人拂袖而去。
秦瑄看着秦落離開的決絕身影,神情凄楚的大笑起來:“哈哈哈……”
原來任憑她機關算盡,不僅算了自己性命,到頭來、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何必等着。
她爬到案幾前,胡亂一通摸,摸起那把鴛鴦鸩壺,撥動壺柄上的珠子,擡起頭,傾然飲下鸩壺中的毒酒,酒水順着下颌将她的衣襟打濕,她也全然不在意,只求一個痛快。
鴛鴦鸩壺“嘭——”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噗——”
秦瑄吐了口血,随之倒在了地上。
于眼前最後一點清明,她的腦海裏浮現出了年少時順口唱的那首童謠:“姐妹花,開兩枝,花開并蒂是雙姝,秦家阿姊知不知?”
秦落,我并沒有輸。
若有來世,我們認認真真地再鬥一場。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恍然大悟過來,是自己作繭自縛,不願掙脫,絲毫怨不得旁人。
風起,不知從哪吹進來一朵缺了一瓣的四瓣淡白淩冬花,飄飄悠悠地落在了素裙一側……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