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周大志稍後便跟了過去“怎麽回事？”

楊帆定定的望着周大志“短了一筆資金。”表情沉重又略帶同情的掃向李加“是你經手簽的字。”

李加腦子有點懵，楊帆說的事，他明明有印象，細節卻記不清了。他過手的費用是不少，面對置疑卻不能立刻給出解釋，這場面多少都有些可疑。李加手心冒汗，微微帶着點抖“我看看票據。”

一行三人回到會計處，翻出單據，李加輕拍額頭“這不是我的費用，是小劉的，是他拿單據回來銷帳。”會計主管的鏡片閃了閃“小劉的費用已經提前支取了。”

“啊？”“李加，你再回憶回憶。”楊帆看向李加的眼神別有意味，李加的汗立刻像下雨般順着額角下淌。

周大志接過單據，皺着眉不說話。公司制定并不完善，這件事李加本是可管可不管的，如果他說“你找周總吧！”小劉除了報怨兩句也不會說什麽。

小劉已經不幹了，公司向來押半個月工資，就算他半個月的工錢不要，透支的錢款也遠遠超出了。

連職務侵占都不算，只能說李加被人當了冤大頭。

周大志剽了李加一眼，“公司雖然有秩序，但我們的理念是以家族作風人性化氛圍吸引精英的企業，這件事李主任是無辜的，因為小劉做得不錯，業績沖得特別好，目前有更适合他的公司，想要跳槽。曾經和我預先申請過，我同意他的離職，并且說過，報銷這部分的錢可以當做獎金，算是給他的福利，也是我說的，如果我不在找李主任就可以。下個月的工資不必給他開了。”

周大志雲淡風清的将事情解決掉，話裏的漏洞會計部員工一致選擇忽視。私底下都有一種共識“李主任好可憐，沒想到是周總在黑他。”“一定是前一段時間看他不順眼，想找借口把李主任踢出去，沒想到兩個人關系忽然轉好，周總恐怕也覺得自己做的事不地道，才這麽說的。”“是啊是啊，周總真壞。”

周大志示意李加跟他出門，并不知道女人們是給他下了這樣的定論。将李加叫到自己辦公室，周大志板着臉雙手叉腰“你是豬頭嗎？這種事也辦得出來？你這人啊，貪小便宜的事有，算計的時候也有，但是從不侵占自己份額外的部分。這種常識性的錯誤你還能犯？這麽多年的老員工了，就糊塗到這種程度？我是說你太信任他，還是太善良了？破壞公司秩序，維護個人老好人形象，自私。結果怎麽樣？上當受騙還要被占了便宜的人背後罵你蠢，那麽多年鹹鹽白吃了嗎？”

李加仰起頭睜大眼睛看他。

“不用驚訝，要不是我了解你，今天這事就算說出天花來都沒人相信你是無辜的。不知道你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爛好人。”

李加被比自己還小的領導罵得直不起腰來。卻在心裏一再點頭稱是。

周大志堵氣“晚上飯你請。”

李加擡頭嘿嘿沖他笑，周大志微仰着頭高傲的訓斥“別總沖我笑，我不會客氣的。”

Advertisement

周大志毫不客氣的把李加吃到吐血，擦着嘴角優雅的說“謝謝你買單。”

李加索要發票然後小心收好，雖然可以報銷，也很是心疼了一番，畢竟往常這些錢都是要存起來的。總經理周大志剛才埋怨公司過于拮據的作風，“看在外人眼裏太小家氣，總是自我吹捧有多少實力，卻舍不得在辦公設施上投資，就算是表舅的買賣，自己家裏人的作為，也一樣看不順眼。”李加只是哼哈答應，不附合也不反對。他們是一家人，報怨是正常的，可是如果自己附合，那就成了說老板壞話，哪天傳出去，會有影響。可是現在有點後悔，就周大志吃掉的這些費用是自己和江江半個月的口糧，不如剛才趁興也痛罵兩聲，心理求個平衡，不至于現在這麽肉痛。

看着李加掙紮激烈的表情，周大志憋住笑側目“你啊，不至于謹慎成這樣吧？我們平日裏是上下級關系，但是下班後就是好兄弟好朋友，你不用防着我的。”

李加連忙解釋“沒有。”醞釀着也要說兩句落井下石的話，冷不防被周大志按住手“幫你擺脫了大麻煩，只請一頓飯嗎？”

某年某月某人也将他的手按在桌面上過，李加指尖止不住顫抖，眼睛驚恐的大張。兩副場面疊加在一起，對面人的臉時而是周大志，時而變成佩林。周大志坐過來拿起李加的手指撫摸，然後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李加看到佩林擡起憂郁的眼眸，定定的望着自己。

“再這麽看我，我可要做些什麽了。”李加回過神來，抽回自己的手，半搭在臉側，輕輕吸了兩下鼻子揚起臉笑着看向周大志“你要做什麽？”

眼前的男人有時強勢的态度，頗有一點點佩林的氣勢，總是捕捉着這種細微相似處的自己雖然很可憐，可是現在每天都在想的問題就是，如何才能拉近與佩林的距離。正因為缺少吸引別人的魅力，所以為此深深苦惱，如果有那種學習如何勾引別人的教程，自己恐怕也會去學習這種技能吧？

周大志就不一樣，坐在那裏就能散發出魅力，連做下作的事情也不惹人煩。如果是這樣的男人，佩林應該會喜歡吧？！好想成為這樣的人。

“怎麽忽然間就這麽憂郁了？”周大志的聲音在貼近“你不是說很讨厭同性戀嗎？可我怎麽總覺得你身上有這樣的氣質呢？”

李加做賊心虛立刻彈跳起來，周大志吓得大張眼睛“不是吧？反應這麽激烈，難道你真是？”最後那句不過是試探，李加立刻漲紅的臉，不由得讓人多想。

周大志微微大張了嘴，盡管李加小聲嘟囔“我不是。”還是覺得有欲蓋彌彰的嫌疑。

這裏不是說私密話的地方，周大志只好強抑住逼問的欲望，臉上的表情雖然算不上鄙視，但是也足以表達“真不了你”的想法“你們哪，真虛僞。”

“公司裏的女人們也是，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親戚，背後裏說我那些話，以為我都聽不見啊？”

“明明喜歡我的，還要講我壞話，她們怎麽可以這樣？”李加憨笑“你都知道啊？不如早一點找一個女朋友定下來啊！”這樣的話好像曾經對誰說過。

看到李加瞬那間僵硬的臉，周大志讪笑“你也知道不該對我說這些吧？想撇清什麽？”

“沒有，沒有撇清，你誤會了！”李加連連擺手，然後讨好的問“接下來我們去哪裏玩？”

周大志噗嗤一聲笑出來“難得你這麽大方，我好好想想要去哪裏娛樂。”

李加拎着打包好的辣豆腐皮，随着周大志滿街晃蕩，周大志瞄着李加手裏的白色飯盒忍住笑“我發現居家男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你拎着它要帶我去哪裏娛樂？”李加不好意思說江江喜歡，眯着眼睛将它背到身後，從容的笑對周大志“你想要去哪裏？”

路邊有投擲彩球的攤位，李加見周大志站住不動看得饒有興趣，便問攤主多少錢？“五塊錢投三球，全部投中獎勵一條香煙。”李加正準确付錢，被周大志扯開“傻子，那個桶太淺，網球有彈性，會跳出來。換一家。”

這個游戲的規則是玩家站在一米外，單手擲球，落進桶內算贏，因為桶口斜向上，所以視覺上非常好入。結果李加随着周大志觀察了幾位過路游客，都是每每入球後又彈出來，彈出率幾乎百分百。不得不佩服店主“真會掙錢！”周大志斜視李加“也要有你這樣的傻子肯上當才行。”

前走十餘米，果然還有一個攤位也是做這種游戲，桶深了許多，周大志撿起球在掌心掂了又掂，對準桶口瞄好站定後，輕輕擲出，球自桶底彈出沿着桶沿滾動幾下後，終于晃到桶外。

李加輕輕籲出一口氣，雖然是小游戲，情緒還是随着周大志起伏波動。

周大志第二球進入後，第三球毫無懸念的也擲入桶底，得意的遞過一球給李加，“你要不要試試？”李加一時心癢，接過球後學着周大志的手法輕輕扔了出去，結果以失敗告終。

最後周大志以九球進了五球的成績得到店主獎勵的黃桃罐頭一瓶。

周大志将罐頭遞給李加，李加笑嘻嘻的抱在懷裏“拿回家給江江當水果吃。”

“小心是過期的。”連忙看上面的日期，果然是保質期最後一天。

周大志搖頭“算了，你就是這個命，到哪裏都要受騙的。”李加咬着下嘴唇不甘，見街邊有猜布袋點數的小游戲，便拉着周大志擠進人群中。

攤主手裏握着一個口袋，裏面藏八根鐵棍，其中帶紅點的有四根，不帶紅點的也有四根，玩家可以猜裏面紅點多還是少，以此判定輸贏，五元一次。李加湊過去問“拿罐頭頂行嗎？”“不行。”“不行就不玩。”李加剛剛喝過酒，兩頰各有一片酡紅，堅持說服攤主讓他游戲“這罐頭外面賣要八九塊一罐呢。”這麽執着着要上當的很難得，旁邊看得人多玩得人少，缺少的就是托兒，攤主便配合了一下“那來吧！”

第一局李加贏了一袋鹹鹽，第二局輸掉一瓶罐頭。

周大志抱着手臂站在旁邊看，見李加還要掏錢，便輕拍李加肩膀“走了走了，這種當你也上，他手上搗鬼呢。”“怎麽會呢？”周大志笑湊過來仔細端詳李加“李主任也有這麽積極主動的時候啊？”

“雖然十五塊錢買袋鹹鹽有點貴，好歹可以吃。”周大志安慰李加。“那送給你吧。”“我不要，沒聽說賄賂上級要送鹽的，有沒有生産廠家啊？”一句話說中李加心事，立刻湊在賣衣服的煤油燈下，拎着鹽袋對着光線瞅，兩個小氣的男人相視哈哈大笑。果然是三無産品。

周大志揉李加的頭說“你呀，認命吧！”李加也是因為喝了點酒，再加上周大志态度随和，便晃着腦袋躲開他的手“你的手上全是發油，不要碰我的頭。你啊，這麽時髦的人，不要把頭發弄得油乎乎的，在發際處修一修就很好。這種打扮已經不流行了。”

周大志尴尬的咧嘴，李加笑眯了眼，“我是為你好嘛。”周大志側首問李加“你一直都是這樣嗎？明明覺得你沒有那個意思，又靠過來關心，好像特別想和我好一樣。”

周大志的大腦回路，李加一時理解不了，雖然很想說“其實我是在報複你剛才打擊我。”可是那樣顯得太小氣了，再說剛剛刺激過周大志，不好意思再打擊他。上一次因為什麽惹到周大志李加到現在都還沒弄明白，沒勇氣再得罪他一次。于是摸着鼻子嘿嘿笑兩聲，算是答應也算是遮掩。

周大志自這天之後與李加關系越來越好，公司裏的人也都覺得不可思議。會計部的女人們感嘆“還是男人之間好交流，周總以前看李主任總不順眼，現在關系這麽融洽。”“那是因為李主任是好男人啊！”“其實周總的心胸也很開闊。說實話噢，李主任有的時候是有點糊塗性格的。”“難得糊塗。”“他不是油滑那種，是真糊塗，我的意思是不夠精明，容易被人利用。”“好男人的通病嘛。李主任是那種容易滿足的人，周總對他好一點，你看，每天又笑盈盈的了。”

李加确實心情大好，雖然有周大志一部分關系，主要還是緣自于佩林的一個電話“你的簡訊我收到了，讓我路上小心，注意身體，感覺很溫暖，下個月我會去常夏，我們一起出來吃飯？”

這個信息反饋得太晚了些，邀約卻讓李加連着激動好幾天，甚至睡到半夜，還會猛然坐起身翻找衣櫥，然後計劃着哪天再添置件外套。就算被周大志說“你傻笑傻笑的幹什麽？”李加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傻。

“心不在蔫的又在傻樂，李加，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這天周大志到李加辦公室，照例見到他盯着關閉的電腦屏幕傻笑，肚子裏一股酸氣便冒出來。

“給你們配電腦時也沒見你樂成這樣。”

李加笑眯了眼睛，緊抿着嘴唇看向周大志“有事？”

“沒事。”周大志酸氣又泛上一層，嫉妒襲上心肺，“沒有良心的人，之前我那麽照顧你，還說我惡心。”

“污陷，我從來沒敢說你惡心。”

“切，同性戀最惡心了，就是就是。”周大志捏着嗓子學舌，李加微微張大了嘴，想辯駁又沒有什麽可說的。雖然話題不是他引起的，他确實随聲附合了，恐怕在周大志眼裏，說“就是就是”的那個更可惡一點。

不過，他們明明是在會計室裏說的話，周大志怎麽會聽到？

像會讀心術般，周大志斜視李加“就我們辦公室這破門，隔音嗎？”

還沒從周大志承認自己是同性戀這個沖擊中緩過神，李加就被另一個信息震到了。“當時錢總還在我旁邊，你們說說，你們讓我丢了多少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