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江江和大保走在一起,大保擡腿踢飛腳邊的易拉罐,鐵皮盒子飛向拉圾桶後,因為方向失準,彈到一邊的牆壁後再滾到大街上。大保吹了聲口哨,沖走在前面的江江叫嚷“哎,一會去哪裏?”
江江皺眉看他,又瞟了眼易拉罐“你都多大人了?”語氣不輕蔑卻足夠輕視“我挺忙的,我要回家。”
大保詫異“你作業不是都寫完了嗎?還忙什麽?晚上有補課?你不打游戲了?”
江江瞅他眼神像在看學齡前兒童,大保笑嘻嘻的纏上來半摟着江江肩膀,好聲好氣央求“我們一起去玩吧!”
江江甩開大保“才不。”走開兩步又回頭看他,覺得大保很可憐“那你去我家看漫畫?”
“不了。”大保撇嘴“我找杜維去找網游。”李加對兒子的縱容寵溺讓他羨慕,江江學習也向來好。他喜歡看書,有用的沒有用的全看,課內的課外的不少,堆了滿滿一書架,更是有收藏漫畫的愛好。只要是兒子想要的,李加也不吝啬,幾年下來,塞在江江床下的漫畫足有三箱。
李江曾戲稱江江可以開租書社了。其實江江也确實是這麽幹的,只是他爸不知道而已。
江江把漫畫租給班上同學時,假說是他租來的,壞損髒污都要賠償,每天租金五角。大保做為好朋友自然享有免費看的福利,交換條件是不許戳破江江。可是自那天從江江家離開,再看見李叔就覺得很難為情,大保已經好幾天沒去蹭漫畫看了。
李叔曾鄭重交待他與江江好好相處,互相幫助互相照顧,他并沒有照顧好江江,反而把他帶累得像個壞學生,如果說李叔回來那天他們表現得只是邋遢,兩個男孩子不清理衛生還說得過去,那麽聚會的場面就是瘋狂,李叔得怎麽看他啊,大保為難,又想去又不敢去。江江看他一臉上的糾結,笑着哄勸“要不,我拿出來給你,你回家看?”
見大保還猶豫,江江咬着嘴唇推搡他“真沒出息,你怕我爸做什麽啊?他又不會說你。”
“就是因為不會說才不舒服,你以為人人都像我爸一樣要我們服他才行。”李叔看他的眼神就讓大保覺得自己辜負了他一般,自動自覺生出內疚感。
江江點頭“行,不去是吧?那我給你帶到學校,你和他們一樣交錢吧,收你半價。”“真是的。”大保拿白眼仁翻他,嘴裏嘟囔着說江江的壞話“葛朗苔都比你大方,江江,你這習慣得改,将來誰敢嫁給你啊?”
“你懂什麽,我現在節儉是為了将來讓我老婆過更好的日子。哎,大保我想喝汽水,去給我買一瓶,”
“你不是有錢嗎?”
“我那是整數。”
“整數?剛剛我看你還有十塊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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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塊錢不整啊?汽水一塊錢一瓶,去去,快去。”
“媽的,再走兩站地就我家了,我給你拎兩瓶灌死你。”
江江把包書甩到後背上,仰頭看他“你去不去?”大保梗着脖子不動,江江舉若輕的說“XX隐者好像出第三季了。”大保立刻鑽進旁邊的小超市。江江笑,在後面跟了一句“我不喝百事喝可口,你再找找有桔子味的口香糖沒,別着急出來啊。”
交待完也不顧大保的抱怨,江江三步兩步竄到馬路對過,他老早不看到周大志了,偏偏周大志沒留意他,江江緊貼在他後面走了好幾米遠,周大志依然低着頭趕路,雙眉緊皺好像在想心事,并沒有意識到後面墜了個“尾巴”。
江江快跑幾步趕在他面前伸開雙臂堵住來路,周大志非常實在的一頭撞在江江身上,江江揉着肩膀抱怨‘哎,你這人怎麽走路呢?”
周大志被撞者腦門發脹“媽的,你才瞎呢!你逆行知道不知道?”對面的人看起來很眼熟,尤其是似笑非笑的樣子“哎,江江?”周大志睜大了眼睛,臉上擠出笑容。“你怎麽在這裏?”
江江拿白眼仁看他,撇着嘴小聲說“傻巴拉叽的。”
周大志這個人雖然讨厭,但是實在沒有什麽存在感,如果不是今天巧遇,幾乎就被江江自記憶中抹掉。
最後一次見周大志還是這家夥熱情的拉他去吃飯,現在冷丁遇見,潛伏在心底的危機意識被喚醒。江江覺得他爸最近的表現太異常,回來的這段時間成天在家裏圍繞着他轉,平時他上學走得早回來的晚,每次回家都看到他爸正常。可是一個人上一天的班和在家呆一天的狀态完全不一樣,早上那套家居服一直套到晚上,皮鞋還撂在昨天的位置,并沒有出去的跡象,彼看怎麽可疑。
結合之前發現的事情,江江覺得這中間有蹊跷,他爸之前一直是做技術的,周大志把他爸派那麽遠做什麽?用的什麽心思?看他現在沉默的樣子,好像受了打擊一般,江江決定試探。
“你這是要去哪裏?”江江像個老熟人一樣同周大志打招呼,周大志也不介意這裏面連個尊稱都沒有。“我去辦事,你呢?”周大志看了看表,并不是放學的時間,江江還背着書包,顯然不是放學就是逃課。
周大志沒有江江要考高中的意識,惦記着自己約會要遲到了,心不在蔫的和他說話,視線已經瞟向了不遠處的目的地。
“噢,和同學約好去打游戲的。”
周大志一驚,做為長輩的自覺立刻規勸“那不行,江江是好孩子,怎麽可以和他們一樣呢?現在的小孩子沉迷游戲耽誤學業的太多了,不能去游戲廳,你爸知道嗎?你現在怎麽在這裏?放學了嗎?作業寫了嗎?功課複習了嗎?你要是敢進游戲廳一步,我就打電話告訴你爸。”
江江極反感他這種說話态度,太自以為是了“你是誰啊?怎麽這麽多事?”
周大志也意識到自己态度不好觸到江江逆磷,于是苦口婆心的開始說教,從社會新聞講到現在的教育體制,再談到老師為了沖業績沖獎金并不重視學生的性格發展,這都是弊病“江江,我也是從你那個時候過來的,想當年我上學的時候,我們班主任一見我就頭疼,和我爸說我特別調皮搗蛋。當時我們玩得确實挺開心,其實現在蠻後悔的,因為玩樂耽誤學業不值得。而且我們那個時候特別單純,就算玩花樣也就那幾樣,哪像現在的孩子啊,誘惑那麽多,又是語音電話又是電子游戲的,孩子的自制力與大人肯定是無法相比,沉迷其中後悔莫及。”
江江特別後悔自己趕上來,他從來不知道周大志是個話唠,在周大志教育的時候,在心裏腹議不止“我哪像你那麽傻呀,我學習好着呢。我就算淘氣也不會被老師抓到,哪像傻似的,傻吧拉叽的,還就那幾個花樣,一點創新意識都沒有。”江江自臉上擠出個虛僞的笑“我聽您的,我這就回家,周叔,你不是還有約會嗎?”
周大志點了點頭,懷裏抱着提包把沒說完的話一個字不落的表達出來“江江,聽你爸說你學習一直很好,又是班級裏的幹部,競争這麽激烈你應當有個表率才行。即便是人緣再好,學習成績不好,很快也會從上面滑下來。”
江江呼出一口氣,不能再和周大志談下去了,對耳朵絕對是一種折磨,立刻調轉槍口指向李加“哎,說正事,你到底安排我爸做什麽工作去了?”
周大志愣了一下,有點張口結舌“李加,李加怎麽了?”
周大志懵懂的神情令江江起了戒心,上上下下打量周大志。
周大志視線飄忽不定并沒有注意到江江時刻盯着他看他要露什麽破綻“你父親,回來了?”
輪到江江吃驚了,顯然周大志對他爸的情況并不了解,江江腦子有點懵,心裏七上八下的不安,嘴上一刻不放松“是啊,前幾天回來了,今天早上又走了。你找我爸有事?”
周大志呆愣愣的“噢,不,其實也沒有什麽事。”
江江笑“你和我爸多久沒見了?”
“好久了。”周大志有點失魂落魄,他真的好久沒見到李加了,如今驟然聽到這個人的名字,內心一陣絞痛。
“你們不是一個公司的嗎?”
周大志怔了一下後,連忙斂神看向江江,想起李加交待的話見江江又是一副找茬的樣子,勉強端正表情“他,他的工作不歸我管。”
江江大張着嘴,自動腦補了狗血劇情,就像富門女家裏人不同意窮小子與她相處,然後把窮小子調到外地一樣。江江眼珠轉轉低呼了一聲“不是吧?”表情擰到一起。
再看着周大志遠去的背影感覺無比弱小,哼哼笑着鄙視,慫成這樣,難怪會被人搶了先,江江一點都不同情他。只恨他沒本事,如果是他把父親搶回來,他這種弱智的敵人,江江還是對付得了的。反正都是怪獸,找個自己熟一點的欺負總比面對不知名的強大要來得好很多。
江江單手握成拳狀在掌心擊打,父親還不是無可救藥,他現在不需要周大志,讓他自己失魂落魄去吧!
江江回來得早,李加正在準備晚飯,系着圍裙把茄子切成片狀,中間夾了肉餡然後裹上一層面,再放到油鍋裏煎炸“哇,爸,這是什麽,我最喜歡吃了。”李加笑着擦汗“就知道你喜歡,我準備了一下午。”
“去洗手換衣服,快要開飯了。”李加騰出一只手拍了拍兒子的臉蛋,江江高聲答應着,快速沖到屋裏翻出漫畫,然後扒着窗戶打了個口哨,看到大保露出頭,便丢将下去。
想到周大志的神情,江江狀似無意的試探李加“爸,你猜我今天碰到誰了?”
“誰啊?”李加順手替兒子順了順頭發,然後倒杯水放在桌上。
江江夾起一塊茄子盒吹在嘴邊吹了吹,咬下一口細嚼慢咽“嗯真好吃!我看到周大志了。”江江用餘光瞄着李加,只見李加面皮一僵,嗯?果然有問題。
“爸,你什麽時候去公司啊?”
“啊?”李加茫然的看着江江“噢,那個…”
“爸,你不是說那家公司用的都是自己人嗎?老板還挺摳的。聽我同學的父親說像你這種程度的月收六七千是不成問題的,這個老板才給你開三千五,太屈才了。”
“也不是,”李加尴尬着解釋“老板對我挺好的,當初我來的時候教了我不少東西。”
“爸,如果做得不開心,我們就換一家公司吧?到哪裏都一樣的,或許會做得更好呢。”
李加咪着眼睛笑,讓江江不要多操心。江江留意到他每提周大志的名字,李加的神色就會緊繃,比如說“周大志說好久沒看到你了。”還有“你們現在不在一個部門?”李加都會态度僵硬,雖然也找借口解釋“噢,是啊,沒怎麽聯系,我不是出差了嘛。”或者“我們以前也不是一個部門呢。”李加就是覺得狀态不對,于是在父親站到陽臺上講電話時扒着門縫悄悄偷聽,一場下來也沒聽出什麽端倪,內容和他預想的一樣,也就是“遇到江江了?…你們談什麽了?…還有現在過得怎麽樣?…”無非就是一些客套話,沒有什麽特別的,就像他和大保一樣,純是閑聊,沒什麽有價值信息。在放心的同時,更大的不安在心底漸漸擴散,江江決定要揪出那個人。那個人對他內心造成的陰影太大了,他也是過了好久才敢相信,解釋危機最有效的辦法不是躲避而是打壓敵人,江江信心十足。
父子兩個一起吃飯然後一起看電視感覺很好,江江說學校裏的事講得眉飛色舞,李加靜靜看着兒子的臉,發自內心的高興。
李加一天無所事事,常常看着外面的景色發呆,似乎切換了一個城市心卻沒有切換,上街的時候也總會誤以為自己還在那座城市而不是常夏。有時走過幾條街才驚覺自己走神,錯過了該轉彎的路口,無意中來到佩林的分公司,竟然有一種要上去的沖動。雖然那沖動一閃而過,李加還是為自己的瘋狂念頭吃驚,那個人并不在這裏,卻總是幻想會在某一個辦公室裏遇到他。
佩林自己的公司他只去過一次,那種氛圍應該是佩林喜歡的吧!李加想到的所有的事,幾乎都是圍繞着佩林展開,那個永遠都是中心的人,依然是他的太陽。
李加想要進修,今年的報名雖然過了,可以為明年做準備,買了書與學習資料回來,一天下來不過只看了幾頁,仍然逼着自己學習。上學的時候他就是那種學習刻苦但是成績不理想的人,成年以後認真給他帶來了一些好處,依然刻苦的學着,分散自己的精力。如果換成那個人,就不會這麽吃力了吧?
上學的時候佩林的作業本與習題冊是不願意借給別人看的,但是如果是李加想要,佩林就會悉數奉上,哪怕是別人弄到的“小竈”也會想方設法搞來。遇到他不明白的地方,佩林會皺着眉說“這寫的都是什麽啊?亂七八糟的,你可真夠笨的。”然後拿過來筆一一講解。有的時候捧着本書,就這麽想着,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時代,他們還在一起學習,李加托着腮笑。
時間過得真快,他們已經認識這麽多年了,還要繼續認識下去。
在街角的那次相遇直到現在的相處,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做夢一般。其實,李加也覺查出來,自他從常夏追過去,佩林對他淡了許多,不是态度而是情感,無論是眼神中釋放出來的愛意,還是對他的寵溺與關懷與當年都無法對比。可是當他一個人在家,寂寞的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想佩林,想到無以複加。甚至坐在椅子上就能幻想着一次次被佩林貫穿,那感覺清晰得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雖然承受起來不易卻尤為懷念。
柏力覺得索妮雅近來對他忽冷忽熱的,要他割舍這段感情當然是放不下,費盡心機挑選禮物,然後把索妮雅約出來。索妮雅看表“你遲到了。”柏力麻煩很多,一坐下不免又要吐苦水,一邊給她套真手镯,一邊說“你老公總是打擊我。”索妮雅盯着手镯上面的寶石笑“真俗氣。”在後力臉頰上親了一口“謝謝,佩林打擊你怎麽了?誰讓你欺負我了,活該。”
柏力喝到嘴裏的茶差一點噴出來“沒良心。”
索妮雅笑嘻嘻的看着柏力“這點壓力你就受不住了,要不要我向他給我求情啊?”
柏力沒理會調侃,反而認真的看了看索妮雅的唇,然後尋了塊濕巾,對着餐具上折射的變形影像擦臉“那是壓力嗎?是瘋狂的打壓,你知道他都幹什麽了?一個搞地産的竟然趟通信這混水。”
索妮雅笑,她發現自己特別喜歡看柏力,柏力的頭發向上梳,小的時候至多覺得他相貌幹淨,如今則覺得他越來越有味道,頗像韓劇裏的貴公子,難怪女明星們願意與他傳緋聞,這種長相的男人,以鏡以後也蠻體面的。
柏力抱怨“你以為我做事情很容易嗎?”出門的時候聽到父親與妻子閑話“他還在玩那個?”妻子說“是啊,看起來玩得很開心。”柏力心裏很不爽,他怎麽就是玩呢?他上學的時候聽從父親的安排學的自然是經濟管理,其實自己特別喜歡寫點小程序,比如做個病毒吃掉別人點什麽東西,或者安裝個插件自己用。
柏力是那種壓力越大抗力越強的人,當初做基站父親并不同贊同,認為大環境下他們沖擊這個領域受到的幹擾與阻撓必不會少。好,家裏不支持他就自己做,四處拉資金四處做宣傳,高傲如他也知道與官僚怎麽打太極,被逼到這種程序,他們竟然不覺得自己是在做事業,太郁悶了。
柏力在吐苦水的同時,免不了要炫耀一下目前的成績,已經搭建起來的人脈,還有公司未來的規劃,前景十分不錯。他說的許多專業術語,索妮雅都不懂,只是覺得眼中的這個男人開始變得閃閃發光。
“索妮雅我是認真的,我的人生中第一次這麽認真。”一直以為那種有能力的強者才能給予的安心感,如今在柏力身上看到,索妮雅也不免激動起來。
“索妮雅,我現在終于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以前的日子白活了。”
索妮雅靠在他懷裏“我知道,我相信你。”柏力笑得得意,臉頰低頭就要親她,就在這時門忽然被打開了“啊,對不起,我走錯了。”說話的聲音很熟,索妮雅回頭看了一眼。
李萱胖胖的臉上兩只水靈靈的眼睛睜得溜圓,嘴也張成了O型,示歉的手頓在半空中。本來以為幹擾到不相識的小情侶私會,沒想到竟然是熟人,而且兩個都認識。“是你們?為什麽會是你們?你們怎麽會在一起?怎麽是你們?”
“你大呼小叫的在做什麽?”馬斌的上半身探了進來,看到索妮雅和柏力依然保持着相互擁抱的姿勢,馬斌也倒吸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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