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大殿內安靜得詭異,伺候的宮人們噤若寒蟬。

太後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崇德皇帝神色淡然,溫良依舊單膝跪地,其餘的人作壁上觀。

聽到溫良一翻表白,此時又跪在那裏,可讓如翠姑娘心疼得要命,溫大人那般嬌貴(溫良怒:╭(╯^╰)╮本大人才不嬌貴!),怎麽能跪那麽久呢?幾次想開口都被肅王妃暗中制止了,使得她不由暗暗瞪了幾眼太後,埋怨她非要将事情弄得這般麻煩,她是二了點,也不代表沒腦子,看大夥的反應,皆是想将昨天的事情揭過的,誰知道太後非要揪着不放。

終于,二皇子忍不住上前一步跪在太後和皇帝面前,大公主也直接從椅子上滑下跪下來,兩人同時說道:“請皇祖母和父皇熄怒!”

“你們幹什麽?”太後怒道:“瑤兒你腳上還有傷,仔細又嚴重了,你們還不快快扶大公主起來?”說着朝一邊的幾個嬷嬷怒斥。

大公主卻不肯起來,姣美的容顏上浮現幾許羞愧:“皇祖母,請您別為瑤兒傷懷,是瑤兒的錯……”是她的錯,若不是為了給她出氣,大皇子和二皇子不會想要教訓一下溫夫人,本來只是想要吓一吓溫夫人,誰知道當時會真有個太監假扮鬼來吓人。

二皇子也說道:“孫兒多謝皇祖母一片拳拳慈心,只是孫兒的受傷确實與溫夫人沒有關系,請您別為孫兒受傷之事傷懷。昨兒是孫兒見月色極好,便想邀請心情不好的皇姐去賞月,不料卻遇到裝鬼吓人的宮人,當時天色太暗,我們都沒有看清楚路,才會撞到一起,溫夫人并不是故意的。皇祖母,是孫兒先前講敘不清楚,讓您誤會了溫夫人,孫兒罪該萬死。父皇,兒臣未能及時同皇祖母講明當時情況,讓皇祖母因為憂心孫兒和皇姐而誤會,請您責罰。”

說着,二皇子深深叩首,一派誠懇忏悔。

太後面色稍霁,神色複雜地看着二皇子,如何不知道他這是要将所有的罪都往自己身上攬,也讓她不要與皇帝置氣,若是真的要和皇帝對着幹,她雖然是太後,但這天下最大的還是皇帝,結果得不償失。

太後心中嘆氣,越發的心疼大公主和二皇子,也更讨厭引起這事情的如翠姑娘。這種心情沒有人能明白,大抵是有點将這幾年從肅王妃那兒受到的氣借機轉移到溫夫人身上了——誰叫她是從肅王府出來的?所以太後明知道此事有內情,還是想借機懲治她一翻。可是太後來不及出手,就有太多的人幫她了,明明是個丫環出身的女子,未免也太好運了吧?

崇德皇帝雖然表情依然淡斂,但看向二皇子的眼神好多了,添了幾許贊許。二皇子見狀,心中一喜,明白自己這一步險棋走對了。

二皇子此舉铤而走險,卻未嘗沒有得到好處。皇帝面上淡然,卻已經暗地裏讓人将昨晚的事情調查清楚,知曉了裏頭還有大皇子、三皇子等人參與,甚至連大公主和二皇子都成為另外兩個皇子的棋子。崇德皇帝心中震怒,不過卻不想将此事攤開讓人看笑話,私底下自然免不了一場責罰。而二皇子此時将罪都往自己身上攬,一時間雖然會被懲罰得重了些,但也能挽回一些在皇帝心中的形象。

半晌,太後輕嘆一聲,說道:“好孩子,都起來吧。”讓人扶起大公主和二皇子後,太後又看向也同樣起身的溫良,淡聲道:“子修,你自幼便進宮常到哀家這裏,哀家心裏也是将你當成晚輩來看待的。老實說,哀家覺得夏氏無論在哪方面都匹配不上你,在溫太妃臨逝前,哀家答應過她,會好好照顧你,哀家自然也想給你最好的。”

聽到太後提及已逝的溫太妃,溫良臉上露出了些許的懷念和悲痛之色,他至親的人一個兩個離開了。爾後聽出最後一句意有所指的話,溫良深深一揖,溫聲道:“讓太後娘娘失望了,是子修的不是。可是,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般,或許衆人皆認為她不好,但子修心裏明白她的好就足夠了!太後娘娘,是子修不孝,讓您費心了!”

話都到這般,太後能說什麽,只能無力地揮了揮手道:“哀家不管了,你們要怎樣就怎樣吧!”

太後的意思也很明顯,這事情她不追究了。殿內的人聽罷,不由得跟着笑起來附和了句“太後英明”,皇後甚至在心裏覺得太後早就應該這般做了,也省得今兒被兒子媳婦等人一聯合起來又氣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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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太後雖然暫時偃旗息鼓了,但卻不代表她就此放棄折騰人。要說太後心裏對肅王妃有多不待見,就對溫良的媳婦有多不待見。原本只是因為想要給大公主出出氣,讓人知道大公主是她寵着的公主,想要欺負她也得掂量一下,現在倒是演變成了和肅王妃置氣,就是想狠狠地折騰肅王妃罩着的人。

“溫夫人看着也伶俐,聽她說話也有趣,有空也進宮來陪陪哀家說說話吧。”太後如此說。

聽到這話,溫良和肅王妃都有些急。

“母後……”

“太後……”

見他們面露急色,太後心裏反而覺得解氣,你越是不讓幹就越要這麽幹,太後認為這次之所以讓如翠姑娘全身而退,完全是大家都幫她的原因,以後日子還長着,就不信你們能時時進宮來護着她!于是太後娘娘馬上拍板決定了如翠姑娘以後時常進宮的命運。

溫良和肅王妃相視一眼,同時心中一嘆。他們真的不是為二翠擔心啊,而是為太後娘娘擔心,你要召個二貨進宮陪你不是召個禍害麽?外一被二貨氣壞了身體,他們也會不好意思啊。

等溫良攜同他媳婦退下後,太後也讓人将大公主和二皇子送回他們的寝宮休息,肅王夫婦也趁機告辭離開,最後只剩下太後和帝後三人。

沒有那些小輩在,太後免不了要向皇帝抱怨一翻,埋怨他不幫自己的皇兒,反而幫着個外人,瞧大公主二皇子今日被吓得怪可憐的。太後敢如此抱怨也是看皇帝現在心情好,若是遇着皇帝心情不好時,她也只有閉嘴的份兒。

崇德皇帝淡淡一笑,說道:“母後,您先前也說過,溫太妃将子修托負于你,便順着他心意一次,有何不可?相信溫太妃若是泉下有知,也會欣慰于子修現在的選擇,證明他将往事放下了。”

“可是,若是将瑤兒指婚于他,不是更好麽?咱們瑤兒樣樣拔尖出挑,哪是個丫環可以比得上的?娶了個丫環出身的女人,還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話呢。”

聽罷崇德皇帝有些樂了,忍不住調侃道:“若是他在意流言的話,當年就不會弄得皇弟被世人懷疑斷袖了。母後你瞧,皇弟在京城裏不也是流言滿天飛,但你見他何時在意過?”

太後有些不服氣:“他是不在意,但哀家這作母親的心裏焦急。你再瞧瞧蘊兒,那些大臣家的女眷怎麽說的?竟然敢說蘊兒這模樣兒哪家敢娶她作媳婦兒?本就嚴肅了,肅王妃還這般教她……”

“哦,沒什麽不好啊。”崇德皇帝一副與有榮嫣,仿佛肅王府的小郡主是他得意的孫女一樣:“女兒并不輸男兒,蘊兒若是有出息了,将來又多了個能幹的臣子頂半邊天,就像朝廷中有皇弟鎮着,朕也安心幾分。”

“皇上!”太後震驚地叫道:“蘊兒是女孩兒!”

“朕知道,可蘊兒長得像皇弟,連那神态都像,不是麽?”

“那也是個女孩兒,沒法變成男孩兒……”

一旁的皇後聽着母子倆的對話,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暗忖道:肅王不在意,溫子修不在意,因為那些掀起流言的人都被寵弟不成樣的皇帝私底下暗暗處理了,有人代勞,肅王又怎麽會在意?至于肅王府的郡主……哎喲,頭疼啊!

母子倆不知第幾次圍繞着肅王府的小郡主的話題說了一會,崇德皇帝見太後累了,囑咐她休息便和皇後一起離開了重華宮。

帝後二人走了一段路,崇德皇帝說道:“皇後,皇子和公主們年紀大了,你着宮人仔細伺候,朕希望不再有像昨晚的事情出現。至于這次的事情,等禁衛的報告過來,牽涉其中的人都要受到懲罰。”

看着皇帝淡漠冷情的側臉,趙皇後心中一苦,真是給她出了個難題,不過作為皇後,如果連她都不能為這個男人分擔這些事情,估計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做到了罷,屆時他會有多苦?如此一想,趙皇後恭順地應了一聲。

大抵是知曉皇後的難處,崇德皇帝伸手拉着皇後的手,溫言說了一句“辛苦了”。趙皇後笑了笑,回握他的手。

帝後兩人用一種不緊不慢的步伐走在宮殿中。

*******

出了重華宮,年輕的夫妻倆慢慢地走在宮中,陽光散漫,落在兩人身上,帶來一種惬意的感覺——或者是因為身旁有那個人,所以才會感覺到惬意罷。

“你怎麽會過來了?現在不是皇子們上課的時間麽?”如翠姑娘奇怪地問。

溫良淡淡一笑,“嗯,确實是他們上課時間,我給他們布置了作業,讓他們朗誦一百二十遍,背誦一百二十遍,然後再抄一百二十遍。”

如翠姑娘一臉指控:“溫大人你公報私仇!”

“對,我就是公報私仇,又怎麽樣?”他秀麗的下颌微擡,在秋日和薰的陽光下俊美的容顏仿佛發光一樣讓人無法直視,又美得那般出彩,恍若陽光下的琉璃般玫麗無瑕。

如翠姑娘笑眯眯地看他,大大方方地說:“沒怎麽樣,我很高興。”說着,紅着臉主動地拉了拉他垂在寬大的袖袍下的手,只覺得這手美得像工匠巧手加雕琢出來的象牙,溫暖有力,讓她舍不得放手。

溫良反手握住她的手,側首睨了她一眼,然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地将她拉過來捏了捏她的臉,語氣不好地問:“丫頭,我昨晚是怎麽吩咐你的?你今天又怎麽做的?”

如翠姑娘馬上喊冤:“溫大人,這不是沒機會嘛,而且這主意太馊了,我相信自己若真的這般做了,太後娘娘馬上會将我轟出宮的。”

“怕什麽,不是有本大人在麽?”溫良笑着打趣她。

如翠姑娘嘆了口氣,“就是有溫大人在,所以我才不想給溫大人您添麻煩。”然後又低聲道:“若是皇上和王爺沒有來,太後娘娘說不定會罵你管妻不當。溫大人很好很好,我才不要讓別人看輕你……”

溫良一時不知道作什麽反應,只覺得心中又酸又軟,最後終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拉進懷裏,就算周圍還有侍衛宮人看着他也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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