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
“聯絡不上啊。”
從烨默默挂斷無人接聽的電話, 看向坐立不安的喬遇。
“……我?是覺得,林傾她大概就是故意的吧。”
幾乎要覺得有點同情了,從烨看着?喬遇難以按捺住焦慮的心情, 再次确認了一遍手機, 又再次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還沒有通過你的好友申請?”
“……嗯。”
喬遇垂頭喪氣?地點點頭, 看起來像是被洗了的狗子一樣沒了精神。
“……嗯……我?姑且也?有在我?們的群裏找她啦, 但是……”
陸遙苦笑?着?把手機屏幕轉向他們, 展示着?只有我?方?發言完全沒有回複的聊天界面。
“喬遇你知道你這個狀況叫什麽嗎。”彌衣靠在桌旁,叼着?根和她的高定禮服完全不搭的棒棒糖, 表情看起來十分愉悅,“叫追妻火葬場。”
“……你難道是現在就已經在寫言情小說?了嗎?”
喬遇一下子脫口而出, 難得看到?彌衣的表情會這樣風雲變幻,最後緊張又狐疑地走到?喬遇身前?壓着?聲音質問她為什麽會知道, 但喬遇實在是騰不出心思來和她解釋這件事。
難得在宴會上和朋友們紛紛團聚了,最重要的那個人卻好像正因為她的疏忽而絕贊生氣?中。
他們這群人打?過去的電話和信息通通沒有得到?回複, 喬遇不無擔憂地又看了遍手機,為難地嘆了口氣?。
“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不, 你這就是想?太多了。”從烨大喇喇地揮揮手,又補上一句,“我?覺得她就是不想?理你而已。”
“……”
纖細的神經被狠狠刺痛了, 喬遇默默捂住胸口, 啞口無言。
沒想?到?她在林傾那裏會淪落到?好友都不想?加的地步, 感覺比之前?在日本?那次的冷戰還要更厲害。
“這可是兩年啊兩年。”暫時放棄了在這裏追問喬遇怎麽會知道她寫小說?的那件事,彌衣用理所當然的眼神看着?她,很有種隔岸觀火的感覺,“我?說?句實話,就算林傾在這期間?和其他人在一起了——”
“——!”
“……不要擺出那麽奇怪的表情, 我?只是舉個例子,別擔心。”
看到?喬遇劇烈地抖了一下,彌衣無聲地笑?了,像是安撫又像是補刀般說?道。
“我?是說?就算發生那種事你也?不能?去責怪林傾,更何?況現在人家只是生你的氣?——知道了嗎?”
“……我?知道。”喬遇悶聲回道,掩在袖口下的手悄悄攥緊了。“不管她做什麽,我?都不會生她的氣?的。”
但無法取得聯系的焦躁卻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抹平的,彌衣的話在不同的意義上又為這份心情加了把火,喬遇看了眼時間?,現在是晚上八點半,宴會才剛開始沒多久,距離結束還要好長一段時間?。
“我?想?……直接去見她。”
沒有經過什麽缜密思考,喬遇下意識地喃喃說?道,連她自己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吓了一跳。
“……啊、是不是太無謀了?畢竟林傾連消息都……”
“好主意!”
喪氣?話只說?了一半,就被猛地站起身的從烨打?斷了,對方?雙眼放光,拽着?喬遇起了身。
“那還等什麽!快去啊!”
“等、诶?”
沒料到?會得到?這麽熱烈的支持,喬遇被他推着?走了兩步,又被一臉嚴肅的陸遙攔下了。
“不不不,不能?從正門走吧,這可是喬遇的宴會,讓客人們看到?她溜走了可還得了。”
他眼神熱切,悄悄向斜後方?指了指:“要從那邊的側門走才行,我?們幫你打?掩護。”
“……”
無謀的計劃突然變得非常可行了的樣子,喬遇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總有種是大夥兒?在組隊逃課的感覺。
“好了好了,想?去就去吧,看你在這幹等着?也?挺難受的。”
最後還得公認的軍師彌衣出來一錘定音,她端着?杯子走到?喬遇身前?,拍了拍喬遇的肩膀。
“其他的事我?們會想?辦法搞定的,給,喝點兒?東西壯壯膽吧。”
喬遇稀裏糊塗地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像是即将上臺的拳擊手一樣被三人圍着?好一通加油打?氣?,感覺胸口都像是被友情填補而漸漸熱了起來,提起了一腔孤勇。
“那、那我?就——”
她作勢指了指那邊,得到?了三人無聲的鼓勵,于是便一鼓作氣?地向酒店側門跑走了。
剩下三人默契地拿來酒杯舉杯相碰,把這條通路堵得嚴嚴實實。
“之後怎麽辦?喬叔叔找不到?喬遇會問我?們的吧。”
“就說?喬遇去人生的道路上追夢了。”
“不,這個理由絕對過不了關吧。”
冷靜地吐着?槽,彌衣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杯中物,突然若有所思地砸着?嘴停下了動作。
……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很讓人在意,但是又想?不起來。
嘛,想?不起來的話應該就不太重要吧——
“嗚诶!這是酒吧!我?嘗出來了!”
從烨吐了吐舌頭,着?急忙慌地從旁邊桌上找來果汁灌了好大一口,如臨大敵的把盛着?酒的杯子放到?一旁。
“我?還得給喬遇打?掩護呢!可不能?醉倒在這裏!是說?既然喬遇也?不能?喝酒那這邊就不要擺這麽多酒嘛——”
“——啊。”
彌衣恍然大悟,與?疑惑地轉過頭的兩人對視一眼,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今天的天氣?是不是太熱了?”
還是說?她的衣服穿得太多了?喬遇有點郁悶地扯了扯白色西裝的下擺,懊惱地想?着?也?許該去換一身衣服再出來的。
“不不不,宿主可是偷跑出來的,哪有去換衣服的工夫。”
“可是可是,這可是要去見林傾啊。”
因為太熱了,腦袋裏也?朦朦胧胧的,只有胸中的感情熱的發燙,喬遇執拗地整理着?衣服,還在腦中對系統憂心忡忡地說?着?。
“林傾會不會不喜歡這身衣服?”
“我?覺得林傾不會在意這些……”
“那她會喜歡金絲眼鏡嗎?……我?要回去找從烨,讓他借給我?。”
“等等等等!我?覺得林傾也?不會在意金絲眼鏡!宿主你不要為這個冒險回去一趟啊!被宿主的爸爸逮到?不就出不來了嗎!”
“……唔。”
可憐系統好說?歹說?才把它不知為何?突然不太聽話的宿主勸住了,然後就見她在酒店外站着?發了會兒?呆,又小小聲地說?道。
“那,林傾會不會……不喜歡我??”
“……”
系統一時失語。
它從沒見過宿主這個樣子,不管是在破釜沉舟地改文之前?,還是在經歷過流放又回來之後,它的宿主總是冷靜的,堅定的,仿佛沒有什麽能?難倒她,對可能?遇到?的一切困難都直截了當的接受。
從不曾露出這般不自信的表情。
“宿主……”
要寬慰她也?許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但系統此時卻覺得它說?出的話語皆是蒼白。它知道宿主這樣的心情來自何?處,這不是它能?解決的問題。
有句話說?的好,解鈴還須系鈴人。
“……忘了我?的話吧,我?好像有點不清醒。”
在清涼的夜風吹拂下勉強奪回了神志,喬遇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陽穴,對自己的異狀有些困惑,晃了晃頭。
好不容易才從酒店裏溜出來,現在可不是站在這發呆的時候。
她努力醒着?神,睜大了眼睛打?量着?四?周,憑借記憶向最近的馬路邊走去,以期能?打?到?車——
站在不遠處樹下的那個人影好熟悉。
運動外套,牛仔褲,鴨舌帽,扔到?人群裏就找不到?的打?扮,樸素到?簡直像是刻意而為。
帽檐壓的很低,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喬遇卻像被釘在原地一樣不受控地看着?那邊,直到?那個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視線,慢吞吞地動了動,向她這邊轉過頭,左耳垂上有璀璨的光一閃而過。
喬遇不記得她是怎麽邁開雙腿的。
恢複意識的時候她正在向那個身影飛奔過去,像是一門心思追逐着?蝴蝶的孩子。心髒的轟鳴聲吵得要命,突然讓她有一種就算她在流放的時候死去,已經埋葬在那片黑霧裏化成枯骨,也?會為這一眼蘇醒過來的錯覺。
“別過來。”
“——”
清冷的聲音傳入耳朵,沒有包含什麽感情的語氣?,卻像一句言靈,輕而易舉地讓喬遇止住了去勢,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個人。
那張流放時在夢裏見過無數次的的容顏隐在樹葉的陰影下,慢慢擡起頭,讓喬遇得以看見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琉璃一樣的黑色眸子,濕潤的眼瞳裏隐隐有水光潋滟,卻也?像含着?還未能?融化在水裏的薄冰,是帶刺的柔和。
“怎麽了,宴會不是還沒結束嗎。”聲音再次響起,不遠也?不近,是恰到?好處的疏離。
“突然跑出來,撞見被抛棄的野貓,會很不開心吧。”
似是自嘲般,她低低地笑?了一聲,伸手摘下帽子,陰暗的樹下都在這一刻被打?亮似的,那月華般的皎皎容顏對喬遇露出溫和而無可挑剔的笑?容。
“好久不見,喬遇。”
就足夠把喬遇擊倒。
剛剛沸騰又被強行冷卻的腦子滿是混亂,想?說?的話在喉嚨裏争先恐後地擠成一團,最終被對方?毫不遮掩的冷意梗在喉頭。
別這麽說?,我?不是故意那麽做的,好久不見,都是我?不好。
該說?什麽,哪句話好像都不對,她在生氣?,再不說?點兒?什麽的話,她就要走了。
她好像……讨厭我?了。
只是冒出這個念頭就感到?巨大的恐懼,像是生生吞下一團冰一樣,沉沉地墜入腹中,身體裏的冷和熱混雜着?,讓人辨不清楚心的溫度。
啊啊。
喬遇閉了閉眼。
“……林傾。”
輕到?幾乎無法被聽到?的聲音,從唇齒間?吐出,合着?喬遇的顫抖,漸漸消散在空氣?裏。
“林傾。”
但她很快又補上第二句,這次不止是聲音,連身體都肉眼可見地顫抖起來,雙手無措地握緊又放開,卻還是聽話地沒有移動。
“我?……”
該說?些什麽呢。我?喜歡你,我?很想?你,我?做得不對,請你原諒我?。
都不是,都不是,在這之前?,有一句話是該比這些話更早說?出來的,像是一場蹩腳的儀式。
“……我?回來了。”
是昭示着?那場風暴在此塵埃落定,為那段糟糕透頂的時間?畫上句號。
即使只是自我?滿足也?好,如果告別沒能?說?出口,那至少回來的時候想?要有聲音。
馬路上遠遠有車燈打?起的明亮燈光照過來,将兩個人的身影都拖成很長很薄的黑色剪影,然後就像是被潮水吞噬般,陰影重新爬進她們之間?,悄然無聲。
林傾的眉眼被光打?亮一半,喬遇沒有漏看,那一瞬間?她交織着?沉淪的眼睛,和并不平穩的表情。
兩年的時間?裏,林傾好像飛速的褪去了高中生的影子,她長高了,也?更瘦了,只是匆匆一瞥就漂亮的動人心魄。
“我?、好久不見,我?不是故意到?現在才找你、對不起,我?一直很想?你——”
難以忍耐的話語像是被她那一眼放下了閘門,任由情感的潮流帶着?它們奔湧而出。那些無人可傾訴的日子,那些日日夜夜獨自一人,裝作對想?念視而不見的日子,總該在今天……
“別說?話。”
于是未盡的話語就在這裏戛然而止,遵循她的戀人的宣判。
林傾的話語間?帶上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帽檐,緊繃着?臉扭過頭去,略帶慌亂地揉亂了自己的頭發。
“……你先別說?話,喬遇。”
不自覺地放軟了聲調又重複了一次,她懊惱于自己輕易的動搖,卻沒有餘裕去注意對面的人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別過來,別說?話。
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一樣,嘴裏含着?一股鐵鏽的味道,怎麽吞咽都無法減輕半分。
明明她追尋了那麽久的人近在眼前?,她卻不能?走過去觸碰她,聲音也?被剝奪了。好像只差一句“別看我?”,她就算是被判了無期徒刑。
怎麽辦。喬遇覺得自己快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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