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秦淩羽彎了彎唇角,放開了捏着令狐辰下颌的手,站直了身體。

他要過了中秋才滿十七歲,可從昨天開始,在他身上,就看不到絲毫屬于這個年紀的少年該有的青澀。

有的,已經全然是屬于成年人的深沉和霸氣。

令狐辰仰着頭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深究劇本中自己戲份的合理性,不是一個有職業操守的演員,特別是一個配角該做的事。

于是他也跟着笑了笑。

按照常理,關于他的戲,好像到了這裏就真的該這樣徹底塵埃落定了。

如果是在穿越前,他就要準備接收下經紀人發給他的新劇本,挑選下一部戲,準備進入新的劇組,演繹另一個配角的人生了。

但是現在好像由不得他。

“一個因為他的出現,失去了母親,也一并失去了父親的八歲孩子,怎麽可能會喜歡上這個幾乎毀掉他整個人生的人。”秦淩羽負手而立,淡淡說道:“一個沒有母妃的支持,沒有父皇寵愛的八歲皇子,還占據着太子之位,要在皇宮中生存下來,要經歷多少艱辛你能想象嗎?”

“我能。”令狐辰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

“能?”秦淩羽擺明不信。

令狐辰本來是坐在秦淩羽昨日遣人搬來的一張柔軟舒适的躺椅上,他挑了挑眉,索性就在令狐辰身邊坐了下來,有幾分嘲諷地再次問道:“你能?”

令狐辰嚴肅地點了點頭。

他不是能想象,他為了演戲,看過太過關于現代或是古代的,宮鬥啊,宅鬥啊,豪門世家權利之争的小說、電視……用他十多年的演藝生涯起誓,絕對只有秦淩羽沒有經歷過的腥風血雨,而沒有他沒看到過的。

“你不僅活下來了,而且還真的快要成為大秦之主。”雖然明明知道自己的戲份該結束了,但是令狐辰職業習慣發作,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這個時候的秦淩羽,一路披荊斬棘從腥風血雨中厮殺出一條生路,馬上就要走向高處不勝寒的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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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令狐辰還是有點忍不住想嚴肅地提醒他關于站邊的問題。

想要混得好,想要以後的生活一帆風順,親,請認準主角标志,保持清醒站邊一百年不動搖啊!

“那個……”令狐辰張了張嘴,秦淩羽對他其實也不錯,至少他在這這麽多天,為了他的安危,這個少年幾乎每日都送飯上門,貼身保護,“那個令狐晨,其實也沒什麽錯,他進宮,應該也是身不由己。所以……”

秦淩羽沒有接話,只是挑了挑眉。

令狐辰既然話都打開了,也就沒了顧慮,繼續流暢地說了下去:“真的傷了他,他的那些朋友,比如南宮子越,比如東方鶴,還有偏……”他本來想說偏執狂江子默,但是想到那男人既然已經落到了秦淩羽手中,多半死多或少,沒什麽太大的威脅性了,于是略過不談,“還有那些給他寫過情書的那麽多人,只怕都不會甘心。”

“母後怎麽忘記了?”秦淩羽似笑非笑地說道:“現在您才是我大秦的皇後。等我登基之後,太後位置上的人,也還是您啊。”

“可是南宮子越已經知道了,東方鶴也已經知道了。”令狐辰嚴肅地說道:“難道你能将他們全都滅口?”

“我如果喜歡一個人,又有很多情敵,那些情敵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秦淩羽不慌不忙地慢悠悠說道:“在我遇到能将心上人藏起來的機會時,絕對不會将他的下落随意透露給那些想和我争搶他的人的。”

言下之意,就是南宮子越和東方鶴或許根本就不會讓別人知道。

“那令狐晨自己呢?”令狐辰反問道:“他看起來并不喜歡皇宮,卻在離開這裏明明自由後又選擇回來。你覺得他選擇在昨天那樣一個時刻出現,是偶然?”

“當然不是……”秦淩羽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真心起來,他側過頭去深深地看着令狐辰,突然低低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令狐辰略有些不滿,他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非常嚴肅在提醒秦淩羽關于和主角站邊的重要性了。這可是關系着秦淩羽是否能夠坐穩皇位的大事,對方居然如此不嚴肅!

“母後真是關心兒臣……”秦淩羽笑着回道。

令狐辰愣了下,他也不是關心,只是……

只是什麽?令狐辰突然詞窮了。

“皇宮其實不是個好地方。”秦淩羽笑了一會兒,又道:“母妃去世後,而又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父皇便讓我認他為母後。着幾年來,我從來沒在他臉上看到過一個笑容。看向我的眼神,也始終冷冷冰冰,不似民間傳言中那個風華絕代的第一才子。”

“嗯。”令狐辰輕聲應了聲,知道他說的是那個令狐晨。

“他明明占據着母妃求而不得的皇後之位,卻還是一臉不開心的樣子,我從小就很讨厭他,覺得每多叫他一聲母後,都是對母妃的亵渎。”秦淩羽又道。

“你恨他?”令狐辰倏然而驚,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如果秦淩羽真的恨令狐晨,他可沒本事阻止準皇位繼承人對階下囚的打擊報複啊。

可是,可是……看令狐晨巨巨豬腳光環如此聖光環繞,秦淩羽一個選擇不對,大好前程保不準就此葬送啊。

“談不上恨,就是不喜歡。”秦淩羽繼續又道:“可在人前,還是必須做出一副孝順兒子的模樣,直到培養出屬于自己的勢力,直到我能掌控自己的命運和這……天下。”

他說道最後,變得志得意滿起來。

這本來也是值得驕傲的事情,這天下,快要徹底成為他的了。

可是少年,你不要太甜了!

造化弄人聽過嗎?樂極生悲聽過嗎?

主角光環之下,別人的一切努力都是個渣啊親!

“辛苦你了。”令狐辰由衷贊嘆道。

秦淩羽搖了搖頭,微微偏過頭,竟然露出一點天真的表情來,笑道:“母後突然出現之前,我已經很久沒有真的開心過了。看着你明明很尴尬很生硬卻還是努力認真地扮演好一個母後的角色,實在是……”

令狐辰面癱臉看着他,這家夥原來不是主角,丫原來是導演,看着自己蹩腳的演技,不喊“咔”也不點破,就在旁邊看熱鬧……自己還是別提醒他關于站邊的問題了,讓他去死吧!

“實在是……讓人安心。”秦淩羽想了半天,終于想出一個詞來。

“安心?”令狐辰不解。

“嗯,安心。”這一次,秦淩羽回答得很快。他點了點頭對令狐辰說道:“安心。”

“因為一眼就可以看穿,所以沒有防備的必要嗎?”令狐辰想着秦淩羽那段時間在自己面前“關于一個對母後充滿孺慕之思的少年”的完美演繹,就有些牙疼,甚至厚顏無恥地問道:“所以在我面前那些作為,你也是在演戲了?”

秦淩羽沒有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的答案。

“你這樣……”令狐辰選擇性失憶地忘記了自己也總在試圖演戲的事實,反而問道:“不累嗎?”

秦淩羽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此時就坐在令狐辰的身邊,看了那一眼後便微微垂下了眼睛,道:“是啊,很累了。”

說完,他便朝令狐辰身上倚靠了過去,甚至順勢躺倒在了軟糖之上,将令狐辰的雙腿當做了枕頭,伸出一只手摟住了令狐辰的腰,喃喃再次重複了一次:“很累……”

清湖閣再次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這裏光照不太好,午後的陽光只有幾縷從門前灑入,殿中并沒有燃起燭火,即使新換了全新的,柔軟舒适的床褥,也不似別的宮殿一樣華貴。

甚至,就像清湖閣這個名字一樣,顯得有些冷清。

令狐辰微微低頭看向躺在自己懷中的秦淩羽。

年輕的肌膚細致而充滿了光澤,眉目飛揚,即使是閉上眼睛全然放松的模樣,也掩飾不住少年得志的意氣風發。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卻顯得剛毅。

站起來的時候,秦淩羽已經蛻變成足以頂天立地的成熟男子。

可這樣安靜躺在他懷中的模樣,還是有幾分未脫的青澀。

令狐辰伸手按在了他的肩上,本想将他推開,可是耳中聽着秦淩羽悠長的呼吸,終究還是緩緩放松了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低低嘆了口氣。

清湖閣新任的內侍首領顯然非常有眼力見,早已輕手輕腳替他們關上了大門。屋中光線更暗,令狐辰昨夜一夜未曾睡好,索性也放松了自己,斜斜靠在了軟榻之上,閉上眼睛小憩起來。

場面,竟然一時陷入了詭異的溫馨之中。

令狐辰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到了床上,秦淩羽就在他身邊摟着他。

屋中一片朦胧,隔着床帳可以看見一點燭火。

“醒了。”秦淩羽湊過去在他臉上蹭了蹭,讓令狐辰一陣恍惚,時間仿佛瞬間回到了好幾天前。

“你……”剛睡醒的聲音有些沙啞,他輕咳幾聲清了清嗓子。

這時秦淩羽卻又說話了:“起來用晚膳吧。”

窗外已經一片朦胧,令狐辰這才發現,他竟然一睡就睡了大半天。

默不做聲地吃過晚飯,這一次不需要有人幫他逼毒,也不需要擔憂會有人在飲食裏下毒,禦膳房做的東西也很好吃,可是令狐辰吃在嘴裏,卻覺得沒什麽特別,好像還不如之前那樣如臨大敵一樣的飯香。

人啊,還真是,抖M。

秦淩羽竟再不提昨日發生的事,吃過晚飯之後便扔下一句:“兒臣還有事先走了,晚一點再來看母後。”

便真的就走了。

令狐辰白天睡太多,晚上又是久久不能入眠。

他覺得一陣恍惚,這樣在一部戲裏明明已經結束使命的配角,卻遲遲不退出換新戲的經歷,實在是他從未曾經歷過的。

可是他再恍惚,時光也如流水一樣瞬間而過。

轉眼就是二十天過去,秦淩羽馬上就要十七歲了。

令狐辰已經搬回了皇後寝宮,坐在屬于皇後富麗堂皇的寝宮中,腦海中突然蹦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是有些不适應……

那樣高大健美,心機深沉,宮鬥政鬥經驗豐富,扮豬吃老虎連他這個老戲骨都瞞了過去的秦淩羽,居然才剛要滿十七歲。

這真的……太不科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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