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白子……白子?”
輕快的女音在這片空曠的冰室裏響起,轉角處突兀現出一道纖長身影來,卻見得鳳釵紗裙,來人正是邪冥玉妃。她走了一會,見着滿地血跡,卻似也不理,唯獨看到冰柱上沁了幾點紅豔時方才怒道:“這些混賬東西,動手也不知幹淨,竟敢污了你!”
冰柱中的人自然無法回應,邪冥玉妃又柔了腔調,婉聲道:“蕳清竟将你放到此處了,着實叫我好找,只是日後白子你再也無需擔心了,我這便帶你回血海冥門。到了那處,即便是蕳清,也搶不走你的。”她神情溫柔至極,眼中的執着卻近乎瘋狂,呈現出一種過度的癡迷沉醉來,叫人心驚膽戰。
旁近的屍體她倒是視若無睹,只是伸手撫上那塊玄冰,她手心一貼,那塊玄冰便如遇上什麽克星一般,如水般迅速融化了開來,冰中人身旁便迅速消融出一大道空隙來。自然,冰中白發人亦是空懸無依,孤孤的往前傾去,落入邪冥玉妃的懷中。女子撫着懷中人枯槁的白色長發,不禁落下淚來:“我終于尋到你了……白子。”
片刻之後,邪冥玉妃化光離去。
又過三日,蕳清與石夷同來雲隐鶴鳴,兩人也不遲疑,直直往後山冰洞中行去。但還未到洞口,蕳清卻忽然停了下來,只淡淡說道:“邪冥玉妃來過了。”
“什麽?!”石夷脫口驚呼,神色有些慌張,急忙奔進冰洞內。蕳清擡頭看了一下四周,長眉微蹙,方才撩了裙擺緩緩步入其中。
兩人雖是一快一慢,但速度卻相差無幾,蕳清抵達中心處時,石夷也不過方到,慌慌張張的奔到那具屍體處,撩他面上發絲,臉色竟慘白如紙:“祭司大人……荀先生他……已是生機全無了。”
蕳清聽了,終是忍不住,一滴淚盈出眼眶,滑落面頰:“吾友,好生珍重……”
她走過去幾步,抱着那具冰冷的屍體使其平躺在地上,雙手輕撫,滿地殘碎玄冰化作一層薄薄的碎色花臺,形如祭司之墓,凝聚于荀修身下,免叫死者再驚動。石夷雖悲恸難止,但見其規格如此,卻也難免猶疑,只是見蕳清神色,又按捺下那些話語,只抿了唇哀哀看着這死去多時的人。
“石夷,明日投一封請帖于血海,只說我有要事要尋望天機先生一談。”
之後蕳清與石夷在冰洞中逗留了一會,很快便也離去了。
而另一處……
“铮!”
金狼利齒對上煌光,其中力道震得白将離虎口發麻,擦過時發出的尖銳聲響更是叫人頭皮一炸。魔獸金狼身上早添上了數百道傷口,卻猶自屹立不倒,速度亦未更變,風馳雲走,雙瞳緊盯白将離,防他忽然暴起。
白将離之前遭其偷襲,左臂偌大一個被咬穿的傷口,若不是防禦及時,恐怕半只手臂也要被扯去。現下失血過多,傷口雖在恢複,卻不比新傷之速。如今也只是強打着精神硬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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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因為這漫長無邊的時日,又或者是斃于白将離劍下的狼獸刺激了他,金狼的耐性片刻便耗盡,仰起頭來嘶吼了一聲後,便猛然躍起向白将離撲去。
“來得好!”
白将離暗嘆了一聲,緊了緊手中長劍,他雙目微閉,拔地而起,似如流星急軌,挾雷霆之怒,劍氣破空而對。雖是金狼先攻,但白将離仗劍在手,揮劍相向,萬道千光殘影織出焚天劍網,将金狼納入其中。與此同時,白将離丹田靈氣一空,魔氣奔走,身形于空中一滞,竟就如此掉了下來,墜落狼屍之中。
空中被劍網所束的金狼發出幾聲慘烈嘶吼,四爪齊斷,卻也扯開劍網,只聽“砰”的一聲,劍光碎裂,随風而逝。白将離心頭大震,一口腥甜湧上口鼻,一側身便吐出兩口黑血來,黑發早亂,只是奄奄一息的伏在一地狼屍上,一身白衣染做鮮紅。
片刻之後,卻聽得前方不遠傳來幾聲微鳴,白将離強撐起身體,以劍所撐,卻見是那失蹤的金狼,四爪斷去,鮮血狂流,唯有一息尚彌留,眼中依舊兇惡滿布。
白将離神色平靜,舉起了手中長劍,狠狠刺下。
風急雲走,白将離不知自己于此間已經呆上多久,許是數日,許是數年,之前一場大霧之中與佛者、晏素柔無端失散的記憶都顯得模糊不清起來。
霧散雪消,熾熱火獄再起波瀾,白将離從地上死透的狼首中拔出煌光,撈起袖子擦拭劍上殘血,神情有幾分疲憊。他身旁橫七豎八的躺着數百只蒼狼與許多不知名的獸類,血流成河,溢滿了整條道路。
自從他與其餘兩人失散後,便不斷在這條道路上殺戮,走得越遠,便殺得越多。
白将離尋了一處幹淨所在,靠着火柱坐下,撩起衣袍撕下一段勉強可算整潔的布條,然後緩緩解開了衣物。他腹部有道傷口,不知是否因為毒素殘留,愈合的無比緩慢;這道傷口也是妨礙他前進速度的最大阻礙。重新包紮總是并不可免要撕下之前的布條,疼痛像是在傷口處研磨一樣,白将離皺着眉頭揭開了一處結痂的所在,一些硬痂被染上深色血液的布條一起撕去,露出底下蒼白粉色的皮肉來。
疼得白将離微微抽了一口氣。
白将離擦拭了一下煌光,反手挑出了傷口幾處化膿所在,然後将嶄新布條緊緊包紮了上去,三息之後,血液洇出了布條,沾得白将離捂住傷口的那只手滿是鮮血。白将離深深呼吸了幾口,背支撐着火柱将自己強撐了起來,卻冷不防從懷中掉出個木雕來,正好掐在袖子與劍把間,白将離低頭一看,竟是師兄的雕像。
這木雕叫這幾日碰得多了,顯得光澤起來,一些棱角也被摩挲的光滑平整起來。白将離舒了口氣,難得眉目柔軟了,用手指去碰那木雕,只是他手上也沾着鮮血,倒是将那木雕弄髒了,便趕緊收了手不動,只是靜靜看着。良久,方嘆息一聲,用指腹摸了摸木雕的面頰,揩去那些血跡,才緩緩放入懷中。
好在師兄未曾同行,此刻定然安全無憂……想要見他。
白将離以劍支撐,慢慢往前行去。
我也當……活着回去。
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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