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掉馬

秦子楚有些被眼前的巨變震得反應不過來。

在他和彰黎讨論回到秦國的路線之中,進入魏國,随後逆流而上穿越周天子的小小一片領地,最終回到鹹陽是最簡單快捷的方法。

可現在好不容易才踏上了魏國的土地,還沒等摸到黃河河岸,秦子楚卻發現自己就要被轟出去了?

“你等等。”秦子楚不等美貌男子離開,快走幾步攔在他馬前,阻止了男子的去路。

男子有些不滿的挑高眉毛,揚聲道:“你有什麽要說的?”

秦子楚擡頭對上他的眼睛,忍不住執拗的說:“我對留在魏國沒興趣,但是我要渡河四處游歷。你的命令我沒辦法遵守。”

美貌男子嗤笑一聲,但臉上的神色顯然已經因為秦子楚的話放松了不少。

他撇撇嘴角,放松了聲音給秦子楚遞來一個臺階:“周天子?就那麽幾個縣的領地還有資格自稱天子,真是大言不慚。你要去便快走,不準在魏國逗留。我平生最讨厭的就是美人,再讓我看到你,一定要你好看。”

既然達成了目的,秦子楚也不再多言,行禮道:“多謝。”

随即,他轉身回到馬車車廂之中,放下窗簾遮擋住了美貌男子的視線。

彰黎看了秦子楚幾眼,然後笑着搖搖頭,有些揶揄的說:“公子,若是彰黎猜得不錯,剛剛對你不敬的人應該是魏王寵愛非常的近臣。”

秦子楚覺得車廂外的美貌男子腦子簡直有坑。

美貌是天賦,更是父母的恩賜,人得到天生的優勢本該以此為榮的。

更何況,自己與那男子素不相識,他僅僅因為自己有一副好皮相就故意來找麻煩——若真的如此厭惡美人,男子為何還打扮得豔麗張揚,幹脆在臉上劃幾刀不就什麽都解決了——分明是看不得其他人更好。

小人行徑,但卻是直白的真小人,秦子楚不厭惡,可若是自己人如此,他也不會欣賞。

秦子楚搖搖頭,仍舊帶着些許怒火的說:“魏王寵愛這樣的近臣,恐怕魏國要衰落了。”

彰黎見秦子楚根本沒弄明白自己話中的意思,笑得根本停不下來,有些變調的說:“公子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的‘近臣’乃是娈寵,魏王無法将他帶進後宮,幹脆‘力排衆議’一口氣為其封爵——此人正是龍陽君。但公子也不要因為他的身份輕視此人,龍陽君本人确實有些本事,他精通劍術,更十分擅長審時度勢,說話有條理,幾次出使他國都将成功完成了魏王的托付。是個人才,可惜了,和國主牽扯進風流韻事之中。”

秦子楚被“龍陽君”三個字震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之中,“龍陽君”三個字始終伴随着男寵之類的貶義在其中,無論男女,憑借金主上位,都不是人生磨滅不掉的污點。

但他卻沒想到彰黎會對龍陽君評價如此之高,語氣之中甚至還有惋惜之意。

秦子楚不由得詢問:“先生似乎很欣賞龍陽君?”

彰黎手指在敲了敲膝蓋,猶豫片刻後道:“龍陽君的才華毋庸置疑。魏王現在前朝後宮都離不開他,兩人日日相伴。可龍陽君是個男人,魏王的繼承人并非龍陽君所出,如此下去,不出十年,一旦魏王過世,恐怕龍陽君下場會非常凄涼。”

秦子楚奇怪的不是這一點,歷來給人做男寵的就難有好結果。

他奇怪的是:“難道魏王後就沒有阻攔魏王寵幸龍陽君,任由他們倆的關系鬧得這麽風風雨雨的不得安寧?”

彰黎不當一回事的說:“但凡君王金口玉言,大臣頂多是勸谏,國主非要做的事情,誰都攔不住。”

秦子楚聽了這話,跟着嘆了一口氣。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懷中的嬴政,心裏想:是啊,确實誰都攔不住。

否則男神這樣有統一強迫症的人,怎麽會不要海上仙山,反而讓執意讓徐福那種神棍帶着金銀財物和童男童女跑去求勞什子的仙藥呢?

修仙文中毒是種病!

o(≧口≦)o 男神,這輩子我絕對要治好你!

嬴政對上秦子楚的眼睛,頓時覺得他溫潤的眼神中似乎有千言萬語。

可無論怎麽看,都是一種“你怎麽這麽任性啊”的既寵溺又無奈的神色。

他覺得自己後背有點發冷——他父皇又想到什麽了?

#父皇的世界,朕永遠弄不明白#

沒等嬴政深思此事,秦子楚已經開口說:“先生若是覺得龍陽君是個人才,日後滅掉魏國,不妨考校一番,給他個職位。只不過,與他共事的人,決不能是喜歡男人的。”

彰黎看着秦子楚,眼神顯得有些詫異。

彰黎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秦子楚已經繼續說:“龍陽君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這對他的工作沒有影響。事實上,以我個人而言,男女也是無所謂的,情人可心就好,沒必要在乎太多外物,性別、年輕、身份都不是問題。但龍陽君今日憑借魏王寵愛而封爵位,上行下效,魏國境內不知道從此以後有多少依靠着裙帶關系上位的人。我大秦絕不可以助長此等歪風邪氣。若要高官厚祿,憑真本事自己拼吧。”

彰黎聽後一愣,随後笑了起來,低聲道:“公子想法雖好,可如今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難道公子不準備繼續接受舉薦的人才嗎?”

秦子楚想也不想的說:“大秦男兒的功勳無不是從戰場上拼命換回來的,文人為何不同照辦?真有本事的話,就如各地大家,著書立傳,将自己的學說散播開。”

說到此處秦子楚頓了頓,複雜的眼神又落在懷中的嬴政身上,盯着他的眼睛放輕聲音道:“大秦雖用法家,可我從來不覺得愚民是個好辦法。哪怕吹噓的天花亂墜,可誰都不是真的傻,能讓他們吃飽穿暖的君王才是值得追随的。而且,各家學說各有所長,存在即合理,沒有無用的學說,只有扭曲學說含義的人。”

嬴政不知道自己膝蓋中了兩箭,但秦子楚的談興卻被引出來了,帶着一股“反正已經揭破男神黑歷史了”的心态,破罐子破摔。

他繼續意有所指的說:“比如下令将國內全部書籍都搜集起來,以為這樣可以阻止他人在看到書而學習知識,其實蠢透了。”

彰黎不知道秦子楚其實在對嬴政說話,忍不住“哦?”的發出一聲疑問。

秦子楚這才發現自己一時興起,到底說了些什麽。

他趕忙擡起頭,閃躲嬴政盯在自己臉上的視線,掩飾性的看向上彰黎,漲紅了臉色解釋:“只是一些個人粗淺的想法罷了。”

“公子直言便可,怎麽突然不好意思了。”彰黎人到中年,看着秦子楚腼腆的樣子,心下有些好笑。

秦子楚漸漸從犯蠢的尴尬心情解脫出來,臉色恢複了常态。

他清了清嗓子後,竭力平靜的說:“刻碑。将各家學說完整的雕刻在石碑上,讓它們矗立在鹹陽宮門外,以供天下學子學習研究、發揚光大。這世界上哪怕是聖人,也逃脫不了名利的糾纏,不同的是,他們追求的名利與我們不同罷了。無論哪一家的學說,都期望能夠得到君主的重用,根本不必獨尊某一家,只要表現出對其中的偏好,各家都會拼了命的希望将自家學說捧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天下讀書人少,可事情如何往往又出自讀書人口中——如此這般,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彰黎驚訝的說:“沒想到公子年紀輕輕竟然如此清醒。”

秦子楚這下子真的被彰黎誇得不好意思了。

他說的話并非出自自己思考,而是站在無數專家對歷史的評價上。

始皇帝陛下一輩子做過的蠢事就這麽兩件,一個是焚書坑儒,另一個是求仙問道以致于最後死在路上;否則,哪怕有農民起義,憑秦軍強大的戰鬥力,其實是有時間讓嬴政改正自己錯誤的。

當然,秦子楚不信嬴政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因為越是成功的人越難以接受自己的錯誤。

Σ(っ °Д °;)っ這麽說來,我兒子日後豈不要是個固執的熊孩子了?!

ヽ(*。>Д<)o゜ 這不會是真的!!

說好的男神呢?

為什麽一開腦洞,世界突然變得好可怕。

━━( ̄ー ̄*||━━不會、不會是這樣的,淡定!

男神日後能變成橫掃千軍的偉岸男子,讓我随便舔,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秦子楚偷偷安慰自己一番,可還是覺得心頭突突跳個不停,他抱起嬴政湊上前對着他的臉蛋親了親。

他看着嬴政安穩的模樣,心中終于平靜下來,眼中透出溫暖的笑意,手指戳了戳肉嘟嘟的臉頰低聲道:“日後不許焚書知道嗎?知識比什麽都珍貴。”

嬰孩控制不住自己腮上的肌肉,透明的口水順着嬴政的嘴角扯出一道銀絲留到腮邊,圓滾滾的水珠黏糊糊的糊在他脖頸上,第二滴口水跟着又落了下來。

嬴政身上一僵,臉上已經露出怒色。

可他卻只能揮舞着藕節似的四肢,把還沒秦子楚手掌大的腳掌踩到他臉上。

“好啦,阿正乖。只是讓你流流口水而已,怎麽脾氣這麽大,我平時對着你流口水的時候還少麽?換換才公平啊。”秦子楚被兒子踹了一腳,心裏卻只覺得男神連發脾氣都可愛的要命,用細軟的布巾擦去嬰孩的口水。

他手掌托着男嬰肥嘟嘟的屁股,忍不住讓嬴政趴在自己腿上,伸手狠狠在嬴政屁股蛋上拍了一把,心滿意足的發出一聲嘆息。

彰黎看着眼前一幕,微笑着說:“公子真是喜歡孩子。”

秦子楚絲毫沒發現自己已經暴露了,一如既往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有阿正一個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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