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寶玉,哪裏有當着人的面拆開的。”賈母笑道。
賈母的話音剛落,就看見賈寶玉皺着眉頭拿出了一本不知道是誰編纂的八股文出來,生氣的扔了東西道:“什麽東西!送什麽不好為何偏送這種東西。時文八股一道,原非聖賢之制撰,焉能闡發聖賢之微奧,不過作後人餌名釣祿之階。好好的一個俊秀人兒,也學的釣名沽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1)。”
場面再次寂靜。
王夫人簡直是氣的臉色鐵青。三春沉默不做聲,薛寶釵則是面色發白,看了賈寶玉一眼,然後眼神流連在王仁和賈寶玉之間,最終握住了旁邊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麽的薛夫人的手。
薛夫人被女兒這麽一握,頓時想要說話的*沉寂了下來,用帕子掩住嘴巴,憂慮的看了薛寶釵一眼。薛寶釵對她輕輕搖了頭。
賈母臉上也是有些無奈,便對王仁笑道:“仁哥兒莫要在意,不過是小孩子頑皮時候說的混話。”
“不,沒關系。”王仁道:“我也擔心寶玉不喜歡這份禮物,因此特地買了另一樣東西,據說來自西方的東西。寶玉看看喜不喜歡?”
賈寶玉一聽,将自己嫌棄仍在地上的盒子撿了起來,赫然發現盒子裏還有一瓶紅色的東西。當寶玉将紅色的東西拿出來後,屋內所有人都震驚了。
很多人都知道賈寶玉的名聲,不愛讀書只懂得鼓搗胭脂,而如今王仁送禮送了一盒胭脂……這是什麽意思?
于衆人震驚的眼神不同,賈寶玉的臉上滿是歡喜:“仁大哥這倒是懂我,只是這胭脂裏面怎麽都是水,看着倒是新奇,香味也很濃。”
“據說西方人體味濃重,這些都是加香用的香水,和香囊一樣的用處。”王仁道:“我對這些也沒什麽研究,這還是聽店老板講的。”
“原來如此。”賈寶玉笑道:“不知那店鋪所在何處?”
“夠了!”賈母怒道:“寶玉累了,老二家的,送寶玉進屋。”
王夫人臉色鐵青的站起身道:“是,老太太。”說着就拽着寶玉往屋子裏走。
幾位姑娘看着不妙,也立刻起身告辭。很快這裏就只剩下老太太,王仁和老太太身邊的丫鬟了。
“仁哥,你這是何意啊?”賈母又是疑惑又是憤怒的問道。
“常聽別人提起,賈府二房寶玉銜玉而誕,當是有大造化的人。”王仁道:“聽說現在的寶玉終日在內帏厮混,還覺得不可置信,如今一見,方知寶玉的行為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賈母沉默了,然後才道:“這也是我終日太過寵溺他。自從他大哥在科考後不幸去了,我就再也不想……而這大造化的話,莫要再提了。”
王仁頓了一下,這‘大造化的話莫要再提’是什麽意思?難道這不是賈府故意放出的消息嗎?
“我賈家再如何也不過是所将軍府,将軍府裏的孩子造化再大,能比的上龍子皇孫嗎。”賈母低聲道:“老二家的看不清,這才鬧的沸沸揚揚,仁哥以後還是莫提了。”
看來賈府也就剩下賈母這麽一個明白人了。
“仁哥若是無事,還是不要來了。”賈母道:“你既然不想來,我們也不會逼着你。只是你妹妹心中總是挂念着你,罷了,你也回去吧。”
王仁:拿妹妹威脅我?
他可不吃這套。
王仁對賈母告了一聲罪,然後就痛快的扭頭走了。
賈府,他現在的确不想再來了。
這是一趟渾水,再怎麽過濾泥沙都清不幹淨的渾水。
回頭看看榮國府的招牌,圍繞在榮國府中的氣正在逐漸散去。
罷了,回家。
此時的榮國府內,薛寶釵雙手不停的攪着,心中甚是不安。
“怎麽了,寶釵?你之前為何阻止我?”薛夫人滿臉不解。
“母親,您說,賈史薛王,如今四大世家,靠的是誰?”薛寶釵問道。
薛夫人讷讷道:“這……按照品級來說,應該是賈家最高,其次是史家……”
薛寶釵搖搖頭:“不過是沒有職位的爵罷了。母親,來京前大哥曾為香菱打死人命,因此惹上了官司。若是那當官的不依不饒,您覺得憑借賈家的勢力,當真能有那本事将人從牢獄裏撈出來?”
薛夫人沉默了。
“那判案的官員草草結案,然後遞信件上京,可這信偏偏誰都不給,只送到了風丫頭手中,母親可知道這是為何?”薛寶釵道:“并非僅僅是因為鳳丫頭是賈府的奶奶,更是因為鳳丫頭是舅舅的女兒。否則這信為何不到賈琏手中,為何不送去大哥這裏,而是偏偏給了鳳丫頭呢。”
薛夫人沉思許久,慢慢的點頭:“我的寶釵言之有理。”
“如今四大家族,兩個大家族都已經不如以往了。母親,您看看咱家,不說遠的,可曾比得上去年,前年?如今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哥哥又不是個上進的。前段時間史家的湘雲也來過,我看她在史家的日子也沒有多好過。如今史家雖有兩位侯爺,可不還是空有爵位沒有官職?賈府如今和我那一輩的又有哪個可以拿得出手?琏哥的官職是買來的,寶玉又極度厭惡讀書,這樣下去,賈府也有盼頭?不過是空有偌大的家業卻沒有将家業繼承下去的人。”
薛夫人也是滿臉愁容,不知該如何是好。
“如今,也只有王家崛起了,舅舅位居一品,而仁表哥又被皇帝親封五品,且如今仁表哥尚且年少……”薛寶釵淡淡道:“母親,我們搬出去吧。”
薛夫人怔住了,驚愕道:“那……我們……”
“要哥哥盡快把買來的房子收拾好,雖然沒有這裏的舒适,但總歸是一個住所。”薛寶釵道。
“可……也不必如此吧。”薛夫人臉上路出一絲不願:“賈府雖然暫時……但四個家族畢竟同氣連枝,王家起來了,難道賈府就……”
“母親,您怎麽還看不明白?”薛寶釵焦急道:“您可知為何仁表哥敢在衆人面前送給寶玉書籍和胭脂?那是在試探!看看寶玉是否是可造之材,亦或者……我想,仁表哥已經存了想要離賈家遠遠的心思吧。”
“可是,鳳丫頭都嫁入了賈府,他怎能說離就離?”
“舅舅也許無法和賈家分的清楚,可是仁表哥卻未必。等仁表哥成年後自己成家立業,與賈府不再聯姻,幾年後也就斷了聯系沒了關系。王夫人不也是從王家嫁過來的嗎?既然如此老太太又為何一定要琏哥娶鳳丫頭呢?不還是為了綁住舅舅?不還是因為女兒比妹妹更可靠嗎?”
薛夫人眉頭皺的更緊,最終無奈嘆氣道:“你若是想搬,我們就搬好了。”
她執意留在這裏,本就是得了姐姐的承諾,說可以讓薛寶釵嫁給賈寶玉,賈府薛府聯姻。只是前段時間林黛玉走後,賈寶玉的瘋魔讓薛夫人有些在意,如今薛寶釵的一番話讓薛夫人的心徹底的冷了。
原本應該在大觀園抄檢後才走的薛寶釵一行人提前離開了,這倒是王仁預料不到的結果。
王仁回到王家後沒兩天,就被許久沒有露面的夫人喊了過去,一見到王仁就憤怒的指着他:“跪下!”
王仁:==
尼瑪他好想随身攜帶一個蒲團!
奈何清朝對孝道很重視,夫人讓他跪,他又不能不跪,便只好慢悠悠的屈下了膝蓋,跪在那裏。
“前幾日你去賈府,都做了些什麽!”夫人憤怒的拍着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被拍的顫抖。王仁擡頭便看到桌上還放着一封拆開的信。
想必是王熙鳳将他在賈府所做的事情全部告知了夫人。
“送禮,走親戚。”王仁淡淡道。
“你還知道是走親戚!有你這樣對待親戚的嗎!給那賈府的寶貝疙瘩送胭脂!虧你想的出來!你這樣鳳兒在賈府如何做人!”夫人怒道:“你可有給你妹妹考慮過?”
王仁:你們又沒有為我考慮過。==
“賈家王家是姻親,以後要多走動走動的,不要以為你得了個五品的官兒尾巴就翹起來!看不起賈府!我告訴你,賈府可是一品将軍府!和你父親同級!”
王仁:有可比性麽,一個是降等爵位無實權,一個是自己拼上去的實權。
未來的王家都會敗落,更何況一個賈府。
“你今天晚上就給我帶着禮物,去賈府負荊請罪!”夫人怒道。
“為何負荊請罪,我做錯了什麽?”王仁道:“送錯了禮物?”
夫人氣的直喘氣,她能說原因就是這個嗎?!
“我可是給了那寶玉一本書,一盒胭脂。是他扔了書選擇胭脂,關我什麽事?”王仁繼續道:“當着我的面将我送給他的禮物扔在地上,母親,您就不問問我的臉疼不疼?”
夫人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母親,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就下去了。”王仁也不管夫人現在的狀況,反正他跪也跪了:“另外,要我一個從五品的負荊請罪去向白身的賈寶玉道歉?母親,等父親回來後您不妨問問他,這樣做合适嗎?”說着站起身甩袖走了。
夫人氣的直哆嗦,大罵混賬。
“夫人,您消消氣。”旁邊的丫鬟吓壞了,一直撫摸着夫人的後背。
“逆子!”夫人怒道。
那丫鬟頓了頓,輕聲道:“夫人,您為何要大爺去為那賈府的寶玉賠罪呢,這的确有點失了大爺的面子啊……”
“我管他的面子,我只在乎我的鳳兒!”夫人氣得口不擇言:“他五品又怎樣,不還是沒有實權,被落了面子又如何!鳳兒才是我的嫡生女,他算什麽!他如今這種态度對賈府,不就是明白的告訴他們他不在乎鳳兒嗎!鳳兒嫁出去好不好過不還是靠父兄幫襯着,這麽個兄弟簡直……當初就不該要他!”
“夫人!”丫鬟尖叫了一聲。
夫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喝了一口茶不語,幸好她還沒有說出王仁并非自己親生的話來。
手指摸着信件上的字,夫人常常的嘆氣,問道:“老爺過一段時間就回來了吧。”
丫鬟點點頭:“是的,還有月餘就回來了。”
“後院的姨娘,除了白姨娘曾經出了一女已經嫁人以外,無人有所出。”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視線在丫鬟臉上掃着,輕聲道:“圓兒今年快十八了對吧。”
“是的。”那丫鬟跪了下來:“還有半年。”
“可曾配了小子?”
圓兒的手指在顫抖,道:“未曾。”
“非常好。”夫人摸了摸圓兒的頭,道:“圓兒前幾年才跟的我,我這些日子對你都不錯。我看圓兒的臉也标志,我這裏有一盒胭脂,賞給你了,女兒家家的,還是多打扮一點的好。”
圓兒慢慢的垂下頭道:“是,謝……夫人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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