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野馬
網上是另一個世界,有面具有距離,夜瞳是一張假面,一個安全出口,在這張假面下,童瞳肆無忌憚地将無法宣洩的情緒洪流,無法宣之于口的愛恨,全都一股腦扔了過去。
沒人知道夜瞳是誰,秦澍不知道,冷超也不知道,秦澍根本不上BBS,童瞳在這裏喊破了嗓子,告訴全天下我喜歡你,秦澍也不會知道。
這樣最好。
沒過幾天,中午下課後杜骊拽着冷超說了幾句話,冷超木然地點點頭,杜骊滿意又笑眯眯地和同寝室的程山山走了,程山山走幾步又回頭,朝冷超屈起一只胳膊喊道:“加油,堅強點!我以性命擔保杜骊同志是個絕無僅有的同居好室友。”
童瞳噗嗤一聲笑出來,看着冷超慘無人色的臉,說:“行刑時間到了?”
冷超慷慨就義之色再起,沉痛地點頭:“就在今晚。”說完手搭在童瞳肩膀上:“幫哥們搬個家,壯個膽吧。”
“啧。”童瞳不屑:“戲過了啊,搬家可以,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一趟回寝室,冷超走得格外慢,好像拖拖拉拉下去時間就能真的變慢一樣。
住了三年出頭的寝室,亂七八糟的雜物要多少有多少,冷超拒絕把全部家當搬過去,他指着童瞳說:“你也在外邊住,不一樣只帶了幾樣東西過去麽,憑什麽我就要傾巢而出?”
童瞳頭也不擡,麻溜幫他打包鋪蓋:“憑用你的行動讓杜骊放心,你沒留後手,你就是鐵了心要跟她一起。”
“那以後要是吵架了我還不能回寝室住了?”冷超不服。
“請把自己當個已婚人士,吵架就麻溜去睡地板。”童瞳毫不留情。
冷超痛心欲絕:“已婚?!老子豆蔻年華的一朵花!怎麽就已婚了?!”
“太晚了,您但凡覺悟再高點,在第一次分手的時候就該鐵了心不回頭,現在生米已成熟飯,別掙紮了。”童瞳再踩上一腳。
冷超的公鴨嗓嚎起來像案板上待宰的豬,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收拾的手卻沒停過,童瞳耳膜要破了,真心不知道杜骊是看上這貨什麽了,要顏沒顏,要錢沒錢,又不上進又矯情,說話還能氣死人。
他忍無可忍吼了一聲:“別嚎了!全樓都知道你要同居高興得要瘋了,行了吧?”
冷超渾身顫抖風中淩亂:“我……高興?”他噎得說不出話來,瞬間安靜了許多。
童瞳這才想起來問:“你們租的房子在哪?不會也在側門那一片吧?”
冷超有氣無力:“不然還能在哪,杜骊去找的,她看的房簽的合同,我連那房子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童瞳服了:“萬事都女朋友操心,杜骊才是你們家頂梁柱,你就是坨糊牆的爛泥,既當不了面子,連當裏子都嫌太挫。”
冷超今天被童瞳徹底占了上風,他氣結:“她完全可以什麽都不做,不同居不就什麽麻煩事兒沒有!”
“她大概是怕最後一年放任你在外邊徹底成了脫缰野馬,把你栓在身邊,方便催你上進,免得你畢業了真的只能去吃糠,你一人吃不要緊,讓女朋友也跟着吃就太過分了。”童瞳認真分析。
冷超僵了一瞬,想到那條催人奮進的小皮鞭從此24小時懸在頭頂,整個人都不好了:“你說,我現在分手還來得及嗎?”
童瞳冷笑一聲,搖搖頭省了怼人的力氣,鋪蓋、衣服鞋子、洗漱用品,還有那臺冷超省吃儉用打工賣血換來的游戲專業級電腦,他東西并不算多,只是所有物件都跟他本人一樣,明明白白刻着三個字:欠收拾。
東西打包裝好,童瞳準備幫冷超叫車過來,冷超說:“等等,杜骊也在寝室打包,等她好了一起叫個車搬過去。”
童瞳點頭,想了想認真跟冷超說:“我看杜骊今兒挺高興的,不管你對同居這事怎麽想,就當你是為了讓她開心才同意的吧,既然已經同意了,就別擺着張不情不願的臭臉,到時候又是一通吵架,就跟你自己說的,橫豎都已經是定局,勉強50分跟勉強80分有什麽區別?不如再多勉強自己一點,裝也裝得開心點,這樣不是和和平平的嗎。”
“你這話,居然好有道理。”冷超認真思索了下:“果然是有過同居經驗的過來人,關鍵時刻還是老人經驗管用。”
童瞳懶得鬥嘴,拉過椅子坐到桌前,一邊翻論文要用的專業書一邊等杜骊電話。
一輛面包車裝了兩人的東西,杜骊跟車去了側門出租房樓下,童瞳和冷超一人坐了輛黑摩的跟了過去,果然就在那一大片浩瀚的民居中,只是和童瞳租的房子不在一個方位。
冷超和童瞳負責扛包,出租房開門就是一條狹窄的通道,衛生間勉強鑲在通道一側,然後就是一間不大不小的房間,整個屋子就是如此了。
比童瞳那間差不多小了一半,采光不佳,這會還只是傍晚,屋內幾乎就是全黑了,杜骊開了燈,狹窄的屋子一覽無餘,粉舊斑駁的牆壁,吱呀作響的大衣櫃,九十年代的木板床。
兩人把大包小包扛進來堆到房中間,冷超喘着氣抹着汗環顧四周,習慣性嘴瓢道:“這特麽還不如寝室呢,就這?”
童瞳暗道不好,果然,杜骊分分鐘紅了眼眶:“我不知道租豪宅?!我有那個錢嗎?是誰就給了我兩百塊?就這破房子一個月還要六百呢!我拿什麽租?拿你那一摞破開水票??”
一個沒忍住,童瞳憋在嗓子眼笑出了聲,冷超讪讪嘟囔:“那也可以不……”
杜骊氣得臉紅:“我是為了誰??啊?你說你會好好複習,當我第一天認識你啊,信你才是活見了鬼,專八要考不過,學位證都沒有你怎麽找工作??”
童瞳斜眼看冷超,見他分分鐘要炸,拼命使眼色,冷超忽而換了張臉,秒投降道:“我錯了!”湊到杜骊身邊摟住她肩膀:“老婆我錯了!都是我不上進,不知道輕重,才讓你為我操碎了心。”
杜骊平緩下來,大眼睛濕漉漉的,冷超拿手背擦擦她眼睛:“越哭眼睛越大,你看你跟我在一起三年,眼睛都大了兩圈,是不是很劃算?”
這話一出,杜骊一秒淚中帶笑,笑中帶罵,童瞳搖頭嘆息,算了,杜骊算是被這貨吃死了。
杜骊帶了一大摞報紙,要把靠床的一面簌簌掉皮的牆糊起來,童瞳和冷超幫着在報紙背面刷膠水漿糊,冷超刷着刷着就看上瘾了,杜骊一把扯過報紙糊上牆,冷超跟着人貼過去,拱着背繼續看牆上的連載小說,杜骊恨鐵不成鋼地對童瞳訴苦:“你說他看專業書但凡要有這一半認真,我至于操這麽多心?”
童瞳想起冷超的專業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杜骊給他做的筆記,整本書沒冷超一個字,冷超說杜骊像媽,童瞳覺得不止,這是女朋友兼秘書兼家教兼媽,兩個人既是對方的主人也是奴隸,一種奇異的,外人無法打破的詭妙平衡。
收拾完屋子,天已經徹底黑了,一切歸置妥當後,屋子看起來倒也別有一番溫馨,是小是破是舊,但有兩個鮮活的青春,已經自帶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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