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潮濕
吃飽喝足有了閑心,童瞳仔細觀察了下,這才發現七叔這院子地勢非常好。
依山傍水自不用說,從國道上還需要拐個彎才能到這裏,那些車來車往的嘈雜聲都被山林隔絕在了外,能聽到的和緩的水聲,鳥啼,秋夜裏應該還少不了蟲鳴。
下牢溪在這一段流得格外平緩,小院的另一頭直通溪邊,七叔沒做人工打理,保留着原生的野性,陽光斑斑駁駁地灑下來,七叔拎了個大包裹,帶着他們鑽過叢林到了岸頭。
翡翠般的碧綠色,肉眼都能見的清澈,邊城對童瞳說:“如果是夏天,可以直接下河游泳,是吧七叔,每年夏天您這兒可熱鬧了。”
七叔正散開包裹套上一件不知道是什麽的裝備,點了點頭指着河裏凸出來的一溜石墩說:“我這可是風水寶地啊,為了讓這幫小兔崽子玩得盡興,也為了他們安全,還特意做了一排防護欄,免得他們瘋過了頭被沖走了。”
……還能這樣,到底玩得是有多瘋?童瞳笑着看向邊城,眼中有戲谑:“看不出來啊,平時老幹部似的,原來都是畫皮呢。”
邊城辯解,扯不在場的親兄弟頂包:“都是蘇雷,這人一玩就沒輕沒重的收不住。”
童瞳朝七叔喊:“得虧了七叔,照顧一幫幼稚園。”
七叔已經套好了裝備,童瞳約莫看出來是個可以下河的釣魚橡膠服,七叔手裏正在往魚竿上挂魚食,一邊說:“他們這幫人,十五六歲就開始在我這兒撒野,夏天幾乎每個周末都來,游泳釣魚燒烤,都快把七叔吃窮了。”
童瞳笑得發抖,突然很開心邊城有這樣無拘無束很肆意的少年時光,野百合都有春天,老幹部怎麽就不能蕩漾呢。
七叔抖了抖魚竿,問邊城:“你不下水嗎?今兒天好,一起甩兩杆?我這裝備都給你備好了。”
邊城走近擺擺手說:“今兒就不了,童瞳第一次來,我跟他說會話,陪他發發呆。”
“得,那我下去釣兩條大魚晚上吃。”七叔說着,小心順着岸邊趟進了河,午後的陽光從他背後打過來,整個人鍍了一道金邊。
童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七叔年紀挺大,但精神頭比年輕人還好,逆着光站在河中央,秋季水位落了,河水只到大腿,他揮動魚竿,透明的魚線在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閃着金光的軌跡,落入水中,再提起來,甩出去,這一氣呵成的動作如行雲流水,童瞳竟看出了點禪意。
邊城跟他坐在岸邊的大石頭上,看着水面的粼粼波光,一邊曬太陽一邊閑聊,童瞳問:“你跟七叔怎麽認識的?”
邊城說:“七叔原本是我大姐夫生意上的朋友,算起來也是我們家生意上的領路人,最早的時候介紹了很多業務給我姐夫,那時候我還小,不知道怎麽的莫名跟他很投緣,經常被他帶到這間下牢溪的院子裏來玩,我來過一次就喜歡了,後來又總帶蘇雷跟其他哥們一起來玩,大家都跟七叔混得很熟,在一起沒大沒小的。”
童瞳猶豫了下,還是說了出來:“七叔現在還做生意嗎?我覺得他人很好,就是,不知道怎麽的總覺得他身上有股霸氣,他自己好像很藏着,但是我覺得很明顯。”
邊城笑了,又揉了揉他頭發:“挺犀利啊你,這麽敏感,你還真說對了,七叔不是個簡單的生意人,現在天氣涼了,如果夏天來,你看到光膀子的七叔,他身上的刀疤和滿背的紋身,那才叫震撼。”
童瞳懂了,這是真正道上的。
邊城又說:“不過他早已經從生意場上退下來了,現在大部分時間都跟七嬸一起住在這小院裏,一心不問世事,釣魚養狗,吃七嬸做的飯。”
這日子,童瞳光聽着就很羨慕:“真好。”他由衷感嘆。
邊城突然認真:“你喜歡嗎?其實宜江周邊山裏有很多這樣的地方,沿着溪流河水可以找到比這更美的,我們要不也買一小塊地,或者租也行,也弄個這樣的小院,周末啊或者有空的時候就過來,這種院子別墅就談不上,別野吧,弄個別野還行。”
童瞳被他說笑了,老幹部的小別野,邊城這麽說着,他突然生出一股向往,但是……他轉過眼神看着河面:“沒時間打理的,你看七叔也是退休之後才有空折騰院子,你我這種每天五六點就要為生計奔波的,哪有這功夫。”
邊城沒說話,像在想着什麽。
這個下午仿佛整個都是金色的,金色的秋陽,金色的落葉,金色的魚線甩在半空,邊城的臉也是金色的,說着金色的,暖洋洋的話。
童瞳心想,他還真是搞定了,自己這麽啰嗦難搞的要求,不要這不要那,結果這人就開了個車,帶他來了個熟悉的小院,就全搞定了,又安靜,又輕松,又自然,整個人懶到骨頭都要松掉了。
兩只狗子悉悉索索地鑽過林子尋了過來,滾滾和紅塵拼命甩着尾巴,圍着兩人打轉,舌頭往人臉上蹭,童瞳和邊城一人捉住一只,用力把他們按下來,老老實實蹲在腳邊。
七叔已經捉了好幾尾魚,倆傻狗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聞到魚腥味,恨不能往水裏蹿過去,童瞳拽着滾滾的拉索,被它的活潑勁兒拽得直喘氣,感嘆道:“我要有這麽只傻狗,每天的運動量絕對超标。”
一聽這話,邊城立馬跟上:“那看來必須送你一只了,你就是運動量太少。”
“別呀!”童瞳驚了,這人怎麽說到啥都要套到自個頭上,小院想去弄一套,狗也想買一只,以後是不是但凡自己說喜歡啥,他立馬就要去弄來?他趕緊摁住邊城的苗頭:“雖然喜歡狗,但是這祖宗可不好伺候,我能先把自己養活就不錯了,狗再說,再說。”
邊城慢悠悠不經意地說:“有我在,還怕養不活你麽。”
……這話……童瞳有些語結,怎麽接都感覺是自己主動跳坑,算了,他咬咬牙,老幹部有點狡猾啊,得防着點。
七叔滿載而歸,七嬸在院子裏泡好了茶,閑聊片刻,七嬸準備去殺魚做魚火鍋,邊城卻攔住七嬸說:“七叔七嬸別忙活了,晚上我跟童瞳還有別的安排,晚飯就不在這吃了。”
七叔很意外:“飯總要吃吧,外頭還能有啥好吃的比你七嬸做的飯還好吃?”
“那不是這意思。”邊城趕緊解釋:“童瞳最近在實習,在高中當老師,特別忙特別累,今兒就是帶他過來放松散散心的,晚上早點送他回去,明兒一大早還要上班呢。”
“這樣啊,那我就不留你了,我這荒郊野嶺的到了晚上不好趕路,那你把魚帶上,去城裏随便找個飯館做了也好吃。”七叔很爽快。
“行!謝謝七叔。”邊城和童瞳一齊說道。
七嬸特意把魚殺掉料理幹淨了,仔仔細細包好,給邊城拎上了車,兩人告別,順着夕陽餘晖往來時路回去。
邊城的老爺車沒有藍牙,放不了歌,童瞳在電臺上搜索者,想找一個跟中午一樣一直放歌的臺,搜來搜去這個點放的都是財經民生社會市政,聽了會菜市場的大媽打架和夫妻離婚沿街追砍的新聞,童瞳嘆了口氣把電臺關了。
秋日的夕陽落山很快,才半個小時,山裏已經黑了。
突然童瞳聞到一股什麽東西燒焦的糊味,他驚詫:“這什麽味兒?山上起火了?”
他往外看去,山頭黑魆魆的,安然無恙。
邊城靠邊停下車,引擎蓋冒出一縷白氣:“不是山起火,是我車的引擎又壞了。”
看來不是第一次,童瞳跟着下了車,邊城從後備箱拿出三角紅牌,擱在車後做好安全标識,跟着掀開引擎蓋看了看,又合上,說:“算了,直接叫拖車,我們得等一會兒了。”
打給保險公司叫完拖車,那邊預估差不多一小時內能到,他讓童瞳回車上等着:“外頭太冷了,我們進去坐着等。”
熄火的車沒了暖氣,也暖和不到哪去,山裏的涼意一層層泛上來,童瞳裹緊了外套,邊城又下了車,從後備箱翻出一條毯子,給童瞳裹了個嚴實。
童瞳聞了聞,有一些味道:“老實說,你這毯子用來幹過啥?”
邊城失笑:“這是有時候我在七叔那兒搭帳篷露營,自己蓋的毯子,怎麽,嫌棄啊?”
……那倒,沒有,童瞳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把臉徹底埋了進去聞了聞,羊毛的味道混着淡淡的煙草,就還……挺好聞的。
車裏黑,外頭也黑,除了頭頂遙遠稀疏的星光,再沒半分明亮。
熟悉的,如潮水的暧昧層層疊疊地泛濫了上來,童瞳踢掉鞋子,屈膝把整個人裹進毛毯中,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借着黑暗的遮掩,放肆大膽地盯着邊城。
邊城抽出一支煙,“啪”一聲點燃打火機,火光照映,童瞳下意識偏了偏頭,火光又滅,紅色的煙頭燃了一燃,邊城沙沙的嗓音說:“別不好意思,我可以讓你看,看多久都行。”
只一秒,血液全都湧上了頭,沒有人發現童瞳紅透了臉,他偷偷把手按在心口,別跳那麽快,求你了,都特麽快蹦出來了。
邊城開了車窗縫透氣散煙味,毫無預兆地,他一只手攬過童瞳肩膀,帶得整個人往駕駛位這邊靠過來,他的人壓過去,嘴唇輕輕覆上了那黑暗中的一抹紅。
懷中的人隔着毛毯一動不動,只一張巴掌臉露在外面,邊城輕輕親了一下,微微松開,鼻息都亂了,又一次覆上去,再不肯松開。
他的手指順着童瞳的臉頰滑動,耳垂,下颌,脖頸,後腦勺,頭發那麽軟,茸茸的,他的喘息也是亂的,憑着一股本能,順着花瓣,一路吻到花蕊深處。
終于停了下來,他的手指輕輕擡着童瞳的下颌,另一只手揉着他的後頸,兩人鼻尖輕輕碰在一起,邊城的嗓子更啞了:“我受不了了,再忍下去,我怕我會瘋。”
童瞳的眼珠上像覆着一層水膜,潋滟着光,他們氣息交纏,不分彼此,天氣這麽涼,他們卻都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的熱汗,童瞳突然生出更大的渴望,好像山石從山巅滾落,不管不顧,天崩地裂。
遠處一道車燈照了進來,像一道驚雷驚醒了夢中人,保險公司的拖車來了。
童瞳迅速退後,緊緊貼在了座椅上,邊城下車,去跟拖車公司的工作人員交涉,跟着車被拖拽着上了拖箱,邊城跟工作人員溝通了下,他跟童瞳仍舊坐在報廢的沃爾沃車裏,跟着一起回市區。
那些潮水都退了,又回到了寂靜。
童瞳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猶豫了又猶豫,還是問了:“那個,邊城,那晚我發燒,你帶我去了櫻花酒店,那晚我們,我們……”
邊城笑了:“如果那晚我們睡在一起,你是準備對我負責麽?”
……這人,童瞳一瞬間羞惱:“你帶我開的房,難道不是你對我負責?”
“好啊,我負責。”邊城順口就接了過來。
哎呀,又跳坑了!童瞳懊惱:“不是,我想問的不是這個,我就想知道,那晚我們到底是不是……有沒有……”
邊城不逗他了,伸手握住童瞳左手:“沒有,我們什麽都沒做,我幫你脫了衣服,蓋好被子,然後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真的啊……”童瞳有些呆了,心裏很愧疚:“那也太……”除了愧疚,怎麽竟還有隐隐的失望?
邊城捏了捏手中的纖細指骨,好似捕捉到了一絲隐隐不可告人的微妙情緒,他笑了:“我怎麽覺得你倒很期待我不是睡沙發呢?”
童瞳賭氣似地抽回手,往車窗邊靠了靠,這人太壞了,怎麽想啥他都知道,忒可怕了,要離遠點。
一邊想着,下半截臉埋進了毯子裏,露出來的眼睛卻掩蓋不住笑意,他偷偷舔了舔嘴唇,邊城的味道原來是這樣的,軟軟的,七分煙草,三分甜,還有,他翹翹的上唇真的太性感了,好好親!
作者有話說: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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