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收養前奏曲

1966年，早春

黑發的小男孩木着臉看着眼前蜘蛛尾巷12號，而後上前輕輕敲了敲房門。天氣很冷，小男孩不揉搓着幹瘦蒼白的小手企圖讓自己更暖和些。

房門打開，一個金色頭發的男人出現在視線裏，他身上的氣息總是很柔和，藍色的眼睛給人溫暖的感覺，令人聯想到天使。而在那個黑發的小男孩看來，他也的确是個天使，從小就頻繁的出現在他的生命裏，給了他許多幫助的天使。可是……

“西弗勒斯！”阿奎萊恩有些意外，要知道最近西弗勒斯經常躲着他，這令他很苦惱，是他做錯了什麽嗎？

斯內普冰冷的黑瞳閃爍着矛盾的神情，他看了一眼阿奎萊恩，如非事态緊急，他也不想麻煩這個好好先生，他們家已經給聖裏德先生添過太多的麻煩了……

“聖裏德先生，我母親剛剛暈倒了，我父親他不在家……”斯內普低着頭說道，他看起來根本不象個六歲的孩子，反倒像個六十歲的老人。漆黑的眼睛裏看不到童真和希望，只有一片漠然和麻木。

阿奎萊恩聞言一臉凝重的點了點頭，看來艾琳的病更嚴重了。

“我知道了，稍等我一下，我送她去醫院。”阿奎萊恩匆匆的穿上外套，又拿了錢包和車鑰匙牽着斯內普走了出去。

斯內普家的房門敞開着，他臨走的時侯沒關，反正也不會有什麽小偷光臨他們家，即使是最窮小偷也比他們富有。

阿奎萊恩看到了倒在房廳地板上的艾琳，斯內普還太小，沒有力氣扶起她。現在的艾琳看起來就和一個蒼白憔悴的麻瓜女人沒兩樣，她完全的放棄了魔法放棄了自己的身份，假裝她是一個麻瓜。而此刻她正發着高燒，滿臉通紅。

阿奎萊恩将暈倒的艾琳扶起來，背在背上，斯內普跟在阿奎萊恩身後給母親披上了一條大圍巾。他安靜的看着阿奎萊恩的背影，六歲的斯內普已經開始有自尊意識了，斯內普骨子裏就是個驕傲的、同時也自卑得到了極點的人。

阿奎萊恩是個好人，小的時侯經常抱他，還帶他出去玩，給他買新衣服，吃好吃的東西。也許阿奎萊恩是覺得他可憐吧……斯內普無法控制自己這樣想，他眉峰微微的隆起，雙眸中的矛盾越來越深刻，因為西弗勒斯·斯內普真是個可憐蟲，所以阿奎萊恩好心的給他施舍嗎？

“上車吧。”阿奎萊恩并沒有發現斯內普看着他矛盾的眼神，只是小心翼翼的将暈倒的艾琳放在自己二手吉普車的後座上，然後對斯內普招了招手。

斯內普踟躇了一下，而後平靜的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拉好安全帶，車子一路飛馳了出去。一路上，斯內普都在煎熬着，他擔憂母親的病情，但又不想再麻煩阿奎萊恩。也許，也許阿奎萊恩是因為喜歡他和母親所以才對他們家這麽好吧？呵！斯內普想到這裏，又自嘲的笑了一聲，那怎麽可能！

“我的小西弗勒斯？”阿奎萊恩習慣性的叫道。

“你最近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有什麽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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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阿奎萊恩這樣問，斯內普注意到了車窗上倒映着自己蒼白的臉，他神色更加陰沉了。是啊！麻煩……他最近已經開始顯露出跟媽媽一樣的那種奇怪的力量了，媽媽很開心，她似乎想說什麽，但是她的精神狀态一直很不穩定，所以至今也沒有對他做出解釋。

他經常失控的力量讓父親感到害怕，為此沒少打他。從小他就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一個會超能力的怪物，這就是為什麽父親總是辱罵毆打她的原因所在。而現在看來，自己……恐怕也是一個怪物……這也是他決定遠離阿奎萊恩的原因之一，與其讓他發現真相後讨厭他，不如現在就離他離得遠遠的。

“沒有什麽，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斯內普板着臉，盡管他心裏很難過，阿奎萊恩是他唯一的朋友……

“又開始鬧別扭了啊。”阿奎萊恩苦惱的撓撓頭，他已經盡量嘗試改變斯內普偏執的個性了，不過可惜的是一直沒什麽成效，雖然他從小就教育這孩子要豁達一點，但是斯內普的性格仿佛是與生俱來，也許對巫師而言真有血緣牽引這種神奇的現象吧，他跟艾琳的脾氣一模一樣。

“西弗勒斯，我看你母親的病情又嚴重了，你真的不考慮将她送到療養院？”阿奎萊恩始終不放棄勸說斯內普，艾琳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按照人類的精神病學角度，她必須接受治療。

“不了，她在家還能偶爾看到我父親，如果她去了療養院，我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斯內普說道，也許，母親會把整個療養院炸掉吧。母親是個危險人物，他們一家子都是瘋狂的怪物，但這點，他卻不能跟阿奎萊恩明說。

阿奎萊恩嘆了口氣，斯內普的固執真讓人頭疼啊。

阿奎萊恩開車載着這母子倆來到了倫敦中心醫院，艾琳長期精神抑郁，營養不良，但這些都不算什麽，更嚴重的是她身體裏長着一顆腫瘤，對于巫師來說也許不是什麽大病，只要一副适當的魔藥就能解決問題，但是對于麻瓜而言，卻是致命的，艾琳這次暈倒就是因為那顆腫瘤作祟。

交完艾琳的住院費，阿奎萊恩終于聽到了那個沉默的男孩主動跟他說了話。

“對不起，我們家欠你的錢，等我長大了會還給你的。”斯內普不想欠別人什麽，可是現在只有六歲的他卻只能對生活妥協，如果沒有阿奎萊恩，母親根本沒有錢看病。

“沒，沒關系的……”阿奎萊恩聞言也是一楞，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斯內普才決定疏遠他？

“你放心，我都有記賬，這些年欠你的錢……”斯內普自從意識到自己只是阿奎萊恩的鄰居，而阿奎萊恩也沒有義務養着他的時侯，他就開始有了自己的小賬本。阿奎萊恩從他記事開始就在他身邊照顧他，仿佛他不是一個好心的鄰居而是他的父親一般，習慣不是那麽容易更改的，但是斯內普卻不能因為習慣，而把這一切當作理所當然。

“那就等你長大以後再說吧。”阿奎萊恩說道，他也不反對西弗勒斯說要還他錢。男孩子懂得自尊自愛是好事，他也蠻喜歡斯內普這種一板一眼的個性，起碼為人有原則有堅持，這很難得。跟斯內普相處越久，阿奎萊恩就愈加喜歡這個別扭的小男孩。

艾琳依舊在昏迷着，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顯得十分安靜，斯內普想，她也只有在這時侯才會顯得安靜了。而一旦她清醒過來，就是永遠沒有盡頭的尖叫和争吵……斯內普不只一次的想過，他為什麽不是托比亞斯的兒子，而不是阿奎萊恩的兒子。但是不管他多麽想，他都不是，永遠不是，所以……

“聖裏德先生，你對我們家的幫助，我真的非常感激。欠你的我長大都會還你，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接近我們家了。也許您覺得我可憐，但我不想接受別人的同情，也不想欠你更多……”斯內普低聲說完，便轉身安靜的走了。

阿奎萊恩望着那男孩挺直而消瘦的背影發呆……可憐？同情？西弗勒斯是從什麽地方得到這個結論的？阿奎萊恩大腦一片空白，來到人間已經六年了，他以為只要他看着那孩子平平安安到了十八歲，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是，為什麽聽到斯內普的話，他會這麽難受呢……

在那之後，斯內普果然說到做到，他再也不見阿奎萊恩了。阿奎萊恩頭一次産生了‘傷心’這種情緒，他覺得自己需要好好的調解一下。天使，從來不傷心……阿奎萊恩會時常從窗口看看斯內普一家的情況，也會偷偷的打聽……

後來發生的事情有好多，聽說那天艾琳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在麻瓜醫院又發瘋了，是托比亞斯到醫院去将她領走的，聽說托比亞斯回家之後又打了艾琳，幾乎将艾琳活活打死，艾琳再度入院，保全辦公室派人來抓了托比亞斯，又将他送進了警察局，聽說西弗勒斯被送去了一所公費的麻瓜小學，并且在學校裏差點弄出了人命，被遣送回家了，大家都說他是怪物……

那麽阿奎萊恩他在做什麽呢？他在思考，思考他對待斯內普的方式是不是錯了……那天，斯內普對他的說的話，他記憶猶新，而且阿奎萊恩得承認，他對斯內普的确是有同情的成份，不論是當初聽上帝說起斯內普悲慘的命運，還是現在親眼見證了他的窘迫，都難免讓阿奎萊恩對他産生同情。

一直以來，阿奎萊恩将拯救斯內普當作一個不期的任務，喜不喜歡只在其次，只是不得不完成。他對斯內普的方式就像飼主與寵物一樣，是他太自以為是了，是他讓斯內普感覺到了屈辱，所以斯內普才會對他那樣說。

阿奎萊恩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錯誤，斯內普是一個自尊心比天高的人，而這種自尊心會随着他年齡的增長而越來越強。一個合格的監護人，不是合格的寵物主，他好像選了一個最糟糕的切入點……

就在阿奎萊恩為此而內疚深思的時侯，鬧騰騰的斯內普家又出事了……這次，是真正的大事了！六歲的斯內普打電話報警自首，說他殺了自己的父親……

“這不可能！”阿奎萊恩在斯內普家的門口跟警察據理力争着，愕然和憤慨讓他一向溫和的臉變得通紅。現場已經被警戒線封鎖了，一個瘦小的孩子被高大的警察搭着走出來。

“聖裏德先生，我可以理解你對這孩子的同情，但是我得告訴你，西弗勒斯·斯內普承認他殺死了他自己的父親，按照程序我們必須先拘捕他。”探長嘆了一口氣。

“西弗勒斯，告訴我，這倒底怎麽回事兒？”阿奎萊恩握着斯內普的肩膀，看着他漆黑空洞的眼睛，他在斯內普身邊生活了六年，他看着這個孩子長大，斯內普不是那樣的人！

“他打死了媽媽，我打死了他，就這麽簡單。”斯內普漠然的說了一聲，他被警察押送着坐上了警車，四周的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斯內普坐在警車上，透過車床，景物不斷的向後推移，他再也看不見阿奎萊恩了……斯內普回想這一切……

托比亞斯之前因為家庭暴力被判故意傷人罪抓進了監獄，關了一段時間後就又放了出來，他以為是艾琳通知了保全，所以他恨瘋了，失手之下打死了艾琳。那時侯斯內普就躲在一旁個，他親眼看到了母親死亡的全過程……托比亞斯也吓傻了，六歲的斯內普在極度的恐懼和悲憤之下魔力暴動了，前所未有的魔力風暴席卷了整棟房子，托比亞斯在慌亂之中被滿屋亂飛的刀子插中了心髒，當場死亡……最後，斯內普面對着自己父母的屍體，他選擇了投案自首……

阿奎萊恩時刻關注是事情的進展，好心的探長告訴了他斯內普的口供，阿奎萊恩沉默了。如果自己的到來只是讓事情變得更糟，那麽他來到這裏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是我的錯……”阿奎萊恩忽然這麽說。

“那天是我通知了保全辦公室，是我，不是艾琳……”阿奎萊恩覺得自己真失敗，失去了天使的法力，又不懂人類的感情，他就像個最糟糕的人，将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他本來是來拯救那個孩子的，結果現在卻一手把他推進了地獄……

“聖裏德先生，現在追究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你不要自責，西弗勒斯的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律師這樣對阿奎萊恩說道，是的，社區工會知道了這件事情，會員們都非常同情斯內普，他們自主捐款為斯內普請了律師，希望能幫到那個可憐的孩子。

“首先，西弗勒斯還沒有成年，他只有六歲，長期遭受家庭暴力，托比亞斯·斯內普的暴力行為本身就是在犯罪。其次，他也的确謀殺了艾琳·斯內普女士，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如果西弗勒斯不反擊可能也會被謀殺，他這是合理自衛，最多只是防衛過當。鑒于他年齡小，法院會将他送到孤兒院。”

“他不需要去孤兒院。”阿奎萊恩搖搖頭，作為天使，他已經習慣了用憐憫的目光看待世人，可是斯內普他不需要憐憫！他需要的是尊重！阿奎萊恩決定挽回自己的錯誤，是他的到來改變了一切，讓斯內普過早的失去了父母，盡管那對父母并不稱職，但他們卻是斯內普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律師先生，我想要認養西弗勒斯，請您幫幫我……”

斯內普對法律也不了解，他知道殺人償命，他以為自己會被判死刑，畢竟他殺了人，而且那個人還是他的父親……可是似乎連法官都認為他的父親是個該死的混蛋，所以他被當庭釋放了，當他走出法院的時侯，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男人，他不安等在大門口，來回踱步……

“西弗勒斯……對不起。”阿奎萊恩蹲下來，抱住了那個瘦小的身軀。

“你沒有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斯內普搖搖頭，對不起他的人現在都死了，可是他卻悲哀的發現他根本一點都不快樂！他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沒有任何親人，不知道怎麽過活，更可怕的是孤獨！就像是堕入了黑暗的深淵，從此以後他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了嗎？

“西弗勒斯，你想做我的兒子嗎？”阿奎萊恩忽然問道。

斯內普心底一顫，直覺在心中回答：想！他曾經無數次的想！可是，他不想要對方的憐憫和同情，那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西弗勒斯，聽我說完，不是因為抱歉，不是因為同情，而是因為我喜歡你做我的孩子。我不會結婚，也沒有親人，以後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可以嗎？”阿奎萊恩知道斯內普在猶豫什麽，這一次他是真心的想接近這個孩子，沒有刻意和算計的靠近他。一個合格的監護人，直到現在，阿奎萊恩才明白這任務的涵義。

一個在你犯錯的時侯監督你的人，一個在你遇到危險的時侯保護你的人，這才是監護人真正的涵義。不是同情着你，憐憫着你，将你當成寵物一樣的施恩者……

斯內普覺得自己無法抗拒這種誘惑，兩個人，相依為命，相依為命這個詞聽起來真美好。他好想有一個家，不需要大，只要夠容納兩個人就足矣，要有陽光和雛菊，要有溫馨和幸福……這個夢想，他還能實現嗎？

“聖裏德先生，也許你真的是個天使吧。”

斯內普的聲音飄得很遠，他忽然想起了印象中那個令他無比幸福的下午，他獨自蜷縮在草堆裏，躲避父親的拳腳相加，直到日暮黃昏，那個背光的身影走到他面前，跟太陽一樣顏色的頭發，還有跟太陽一樣溫暖的微笑，對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