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在兩座山夾縫的岩壁裏，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外頭風聲漸漸平息，只是誰也沒有率先出去。

周圍非常安靜，蔚梨躺在亞眠懷中，腦袋就枕着他的胸口，他沒有心髒，所以她聽到的是自己的心跳聲。

剛才親完一口就變成這樣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先伸的手。

只是當感情剖白，他們不自覺地就像要接近對方，想要觸碰彼此，哪怕只是貼近一點點。

亞眠張開雙臂緊緊抱着她，他把臉埋在她發頂，像一只巨大的寵物狗一樣整個人貼在蔚梨身上。他皮膚的觸感微涼，摸上去滑滑的，如果不是會長樹葉會開花，真的和人類別無二致。

蔚梨聞着他身上青草混着鮮花的香味，雙手順着手腕慢慢往上探索，破衣爛衫已經沒了，所以她很順利就摸到了結實的小臂、手肘、上臂、肩膀……

“呃……”身後人微微瑟縮了一下，好像是怕癢，然後又求饒似的把手指伸到她面前，“噗”的開出一朵格外大的小黃花，好像在轉移注意力，求她不要繼續摸了。

蔚梨仰頭看了看面前某人紅彤彤的脖子根，忍不住笑出聲，換來亞眠把她抱得更緊。也正是因為這個動作，讓她感到這家夥實在是可愛極了。

外面的風已經停了，又傳來羊群們走動和鳥類鳴叫的聲音。這個下午他們一直親昵地靠在一起，什麽都不做，只享受這一刻難得的平靜和溫馨。

亞眠的手上一直源源不斷地給她開花，蔚梨摘了幾朵，一邊把玩他過長的頭發，一邊把小花編入綠色的辮子裏，把他打扮成小媳婦。

他的學習能力很快，只不過親密接觸了幾個小時，他就知道可以輕輕親吻她的發頂，或者彼此磨蹭臉頰，碰碰手指，這都會讓她更高興。

而當她高興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會釋放愉悅的氣息，亞眠沉醉于那個味道，是幸福的味道。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背靠着他赤。裸的胸膛，蔚梨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個廣大女性同胞都會問的問題。

原本沒有期待一個答案的，結果亞眠回答了。

“十五年前。”

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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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梨從已經亮起大部分的記憶地圖裏想起了點什麽：“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跑到蕨星來找你的茬？”

起因就是幾百只羊的所有權問題，當時的南河第一王女·蔚梨意氣風發，帶着士兵浩浩蕩蕩來蕨星要說法，讓他不要再縱容手下打秋風了。

亞眠緩緩點頭，算是默認了。

蔚梨忍不住道：“我記得那時候我差點打你，所以你喜歡麻辣女友類型的？”

亞眠不知道什麽叫麻辣女友，他想了想，從自己貧瘠的詞彙表裏勉強找到一個詞語：“你是太陽，而我向陽。”

蔚梨頓時失語，這個人淺顯易懂的愛意讓她臉頰燒起，她不由放輕了聲音：“我要打你，你都不生氣嗎？”

亞眠歪了歪頭：“我為什麽生氣？……你現在也可以打我。”

在他的世界裏，雄性為雌性做什麽都是天經地義的，他們将伴侶保護在土壤裏，為她掠奪水分和營養，為她在風季裏遮風擋雨，為她承受病蟲害的幹擾，他們不離不棄、生死相随。

亞眠沒說什麽，他牽起蔚梨的手，讓她握拳在自己胸口捶了幾下，“你不高興的話，就打我。”

從那真誠的眼神裏，蔚梨知道他是真的這樣想。

“噗——”她捏了捏男人的臉頰，後者一動不動，乖巧地不得了。

“笨蛋亞眠，我打你幹什麽。”

蔚梨的終端收到幾條信息，都是手下的士兵們發來的，他們擔心她的安危，她在回複的時候亞眠一直看着她。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好嗎？”

“？”

她看着他的眼睛開口，“亞眠。”

“亞眠？”

他連連點頭，眼睛裏仿佛有瑩瑩閃光：“我在。”

你終于知道我的名字了。

你終于記住我的名字了。

他再次低頭把臉埋在她頸窩裏，什麽也沒說，仿佛從她身上汲取寶貴的力量。

蔚梨慢慢用手指梳理他的頭發。

确實，亞眠不是人，他的喜歡與偏愛總是那麽直白，叫人一眼就能看到頭。

他無法用羅曼蒂克的情詩表達愛意，也無法在五星酒店給予高檔西餐的浪漫。

但他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給出全部了。

每開一朵花，就是一句我愛你。

α藍·大王宮

經由一番徹底搜查之後，米路發現了最低級的五名仆從吸食玉膏毒實，通過查詢他們的源頭，高級仆從、管家、旁系皇親、某外運航務官員……一直扯出了一長條供應鏈，染上毒瘾的人數遠遠超過他的預期。

而一切的起點，都是因為某采集星艦在外星域開采礦物的時候，一名工作人員發現了成片成片大量的毒實原料。

這種東西生長困難，數量稀少，要想一次性發現那麽多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工作人員本應該上報并且銷毀，但是他起了貪念，為了錢瞞下了這一切，也直接導致了後面一系列的發展，玉膏毒實通過內部渠道流傳進了王宮。

米路坐在玉座上，手指在光腦的屏幕上輕點着，眉頭緊鎖：“毒實成片生長，說明那裏過去曾經爬過大量沙蟲……”

這怎麽可能！IBK68一直是無人居住的礦材産區，附近是安全的，沙蟲群一向不會到那地方去。

米路揉揉太陽穴，問一旁無聲無息坐着的人：“你怎麽看？”

雀藍雙手間托着一團瑩瑩藍光，水流上下浮動，但是好像有意識一樣不曾蔓延出去。

“陛下的困惑是什麽？”

米路道：“IBK68礦星的沙蟲群脫離了它們原本的行動軌跡。”

雀藍将手收回，那團水就又變成了普通的液滴，嘩啦一聲落入池中：“陛下，不要以固定的思維來衡量它們。也許沙蟲沒有脫離路線，是它們的活動範圍正在擴張。”

“不可能。沙蟲是群居生物，一向是以母巢為中心活動的，兵蟲走的再遠，也不會超過母蟲一定範圍。因此，我們也可以通過沙蟲的行動軌跡來判斷母蟲的位置，她已經十年都沒有動過了。”

沙蟲母蟲的位置在星域裏是公開的，且被實時監控着，現在的這只母蟲已經年紀很大了，處事比較保守，她所在的小行星是沙蟲群的巢穴，被星盟定名為O號星，沙蟲群的主力軍活動範圍一直就是在0號星附近。

南河星系距離O號星不遠，但最近十年間沙蟲群于南河遭到了機甲艦隊的嚴酷的抵禦，損失慘重，所以母蟲早已放棄在這裏‘覓食’，轉而其他的弱小星系，這才給予了片刻的安寧。

因為它們的主力軍不在南河星系附近，所以只有偶爾的游散沙蟲群往這邊來。像是γ3那次，還有γ1那回，一百多只沙蟲對于沙蟲群來說，真的只是‘小規模伏擊’而已。

低級兵蟲和牛犢一樣大，中級沙蟲大約有兵蟲的兩倍大，但是陪伴在母蟲身邊寸步不離的高級蟲将足足有一艘戰艦那麽大，更別提體型比肩山巒的君王級母蟲。

如果她轉移位置，那陣仗一定浩浩蕩蕩，星盟肯定會有所察覺。這也是米路認定母蟲還在0號星沒有離開的原因。

“只是最近可疑的事情确實頻繁……”米路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你在水鏡裏到底看見了什麽，是君王級蟲母嗎？”

雀藍點點頭，他那天只瞥見了一眼，上天對于未來的呈現是模糊的，如果是能幹預更多人的未來，雀藍預知到的會更不清晰，這也是一種法則。

“似乎是一只蟲母，但好像又有哪裏不一樣……而且，我在她身邊疑似看見了王女殿下的影子。”雀藍低着頭說道。

米路一愣，手中沒控制好力道，“咔”的一聲一把将水杯給捏碎了。他放開手，任由碎瓷片落在地上。兩人都沒有對這失态的行為發表看法。

“這樣啊……”米路低低嘟囔了一句，他臉上的表情略微變化，先前的疑惑已經變成了堅定，“現在我們暫時不清楚事情的原委，最危險的莫過于未知。那麽此時讓姐姐留在蕨星是最明智的選擇。”

不管怎麽樣，危險的開端會由他們來承擔，吸引火力，借用星系的力量解決敵人，這是最能保護她的方法。

米路握緊雙拳，這一次，他不會再站在姐姐身後了。

而在王室和政府咬緊牙關準備應對即将到達的危險時，加西亞等幾名将軍已經深入宇宙，悄無聲息地打探其他地方的消息。

一艘小型偵查艦落在天蠍座的一顆外圍小行星上，艙門打開，一群士兵飛快登陸。

他們井然有序、全副武裝，不用上級指揮，各自分散開游移至小行星的各處，采集樣本、偵查敵人。

加西亞最後一個下艦，他用樹枝撥了一下地上的植物，見其根系發黑，一碰就立刻碎成了灰燼，一連試了很多，全都是這樣的反應。

他擡起眼，入目的草原荒遼寂靜，乍看下有點像秋冬季節枯萎的原野，但實際上已經連土表都污染了，這個星球幾十年以內再也長不出來健康的植物。

副官皮克走過來：“指揮官，各個小隊發來聯絡。”

“接通。”

“這裏是一小隊，在西南方發現五處毒實生長痕跡。”

“指揮官，西北方也發現了三處毒實植株。”

“發現殘留腳印！根據尺寸判定為中級沙蟲！”

衆所周知，沙蟲是貪婪的生物。它們吃人、動物也吃植物，并且連一點屍體都不會留下。要想推測它們的行動路線，毒實這種伴生的有毒植物是唯一的辦法。

副官皮克咽了咽口水：“指揮官，這裏是天蠍座領地的紅蠍4號星，我們聯絡了他們的政府，得知至少已經有三顆小行星被沙蟲攻占，包括藍蠍1號、紅蠍18號。他們接到消息趕到時，當地已經沒有幸存者。與其說是遭到攻擊，不如說是單方面碾壓……”

加西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很奇怪。我們去了那麽多星系，被攻擊的星球幾乎都脫離了原本沙蟲群的活動範圍，而且作戰迅速，幾乎不給他們反擊的時間。”

“天蠍座是一等星，實力和南河不相上下，他們的駐軍不至于那麽孱弱。應對區區低級兵蟲和中級沙蟲，不可能沒有一戰之力。”

“但是指揮官，高級沙蟲從來不會離開母蟲，他們不會單獨行動的，而且母蟲一直呆在O號星沒有移動過。”皮克忍不住道。

加西亞想了想：“炎龍戰隊那邊呢，阿德萊發現了什麽？”

“他剛發過來報告，炎龍戰隊同樣在天鶴座發現了奇怪的沙蟲移動痕跡，而且數量不少，幾乎覆滅了一整顆宜居小行星。”

“天鶴座同樣沒有時間反擊，沙蟲行動非常迅速，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将駐軍全部吃光了。”

“一天……吃光了……”

身旁幾名士兵忍不住道，“低級兵蟲不可能那麽強！”

“難道沙蟲變異了嗎？”

“靠！這惡心的生物。”

“最近南河遭遇到的游散沙蟲群也越來越多。”

各小隊陸續帶着檢測樣本回來，加西亞等候在星艦邊，他看着手中的地圖，天蠍座、天鶴座、硫斯白矮星、小熊座……

這些脫離正常行動的襲擊像一個徘徊的螺旋，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它們一直在緩慢前進，但是目的很明确——就是南河的α藍。

加西亞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真相，而下一瞬，所有士兵的通訊器忽然響起蜂鳴警報，這在軍部只代表着一個信息。

加西亞臉色一變，一旁的副官皮克直接面色慘白。

“指揮官，是SSS級預警……是O號星上的蟲母行動了！”

所有士兵都露出震驚的表情，他們花了整整十年才逼迫母蟲不以南河星系為目标，而且她已經老了，甚至栖息在O號星多年沒有挪動過，怎麽會？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她要攻擊南河？？”有士兵急切道，“指揮官，我們必須馬上趕回去！”

加西亞看着終端裏的全景地圖，冷靜下來。

“不，她的目标顯然不是我們。她的方向朝着宇宙深處，似乎有一個巨大的能量團正在接近。”

加西亞看着那格外明亮的巨大光點，忽然靈光一現：“出現的那個，會不會是另一只蟲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