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雪糕後

“唐燦。”

陳浔将唐燦拉到體院館一樓的小角落裏，抱着手臂擰着眉頭欲言又止地盯着唐燦，他像是很苦惱大概是在想措辭。

“怎麽了？”唐燦一無所知，正從兜裏抽出一包紙巾，拿着紙巾擦融化在手上的雪糕液體，“你抓我過來想說什麽？”

陳浔在心裏嘆了口氣，他不想傷害唐燦，但不也忍心看着唐燦最後收場得太難過。

“你聽着。”陳浔的口吻還在試圖安慰唐燦，“不是你不好。”

“我知道，我人還不錯。”唐燦笑嘻嘻地繼續擦手。

“我說的是別的。”

“比如，我姐有男朋友。”

唐燦的手不動了，紙巾掉在地上，雪白的紙面上染着褐色的雪糕液，看起來髒污不堪。

“他叫徐成冊，我們家世交的兒子。”陳浔猶豫着繼續說，“徐成冊高我們一屆，今年讀大一。”

唐燦還在發呆，好長時間他才眨眨眼睛：“我知道了。”

“你說你專門跟我說這個幹嘛啊？”唐燦假裝不經意地說，言語間有些強行解釋的意味，“曦姐那麽好，人長的又漂亮。有男的喜歡他很正常不是嗎？我覺得這沒什麽。”

“你沒事就好。”陳浔說。

太陽偏西的時候下課鈴聲響了起來，唐燦像是找到能逃走的理由，擡腳往操場去，“先回去吧，馬上要上下一節課。”

陳浔在他身後面跟着。

很明顯前面的人興致低落，連平時頭上得意的那縷呆毛也被情緒壓彎了腰一樣。

Advertisement

“曦姐男朋友是個什麽樣的人？”唐燦小聲問。

“徐成冊嗎？”陳浔回想了下這個人，不假思索道，“家世好有錢，人長得帥，學習好。”

“徐成冊也是咱們學校畢業的。去年高考理科排名第二，大榜還沒換下去，你好奇就自己看。”

果然，唐燦的信心更沒了，整個人像是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的。

這還沒開始談戀愛，喜歡的姐姐就有可男朋友，唐燦覺得自己太難了。

夕陽照射在教學樓體的外立面上，整個操場暖洋洋的，這樣暖和的天氣唐燦覺得卻覺得有些難過。

唐燦垮下肩膀停住回頭，茶色的眼睛是掩蓋不住的失望：“陳浔。”

“嗯。”陳浔目光移過去。

“我今天一點也不開心。”唐燦說完轉過身去，他先是緩慢地走了幾步，接着顧不上管陳浔快速跑回教學樓裏。他沒有馬上回教室，而是氣喘籲籲地跑到教務處，問老教務處老師要了一份今年的招生簡章。

唐燦回到座位上展開三折頁，紅色的招生簡章上優秀學生代表貼着六個人，他用手指滑着人的頭像，最後在第二個人的臉上定住。

那個學生面部輪廓棱角分明，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是個渣像素也掩飾不住的大帥哥，帥哥頭像下面寫着徐成冊和錄取院校。這不就是翻版的陳浔嗎？陳曦喜歡的男孩子和自己差距未免也有點太大了，唐燦又十分沮喪地念着錄取院校的名字，四個大字：清華大學。

旁邊的鄭小刷看了他一會，摘下眼鏡揪着校服衣襟兒擦拭鏡片，他不知道唐燦到底怎麽了，他說，“唐燦你怎麽好像不高興，體育課沒玩兒好？”

唐燦趴着，有氣無力道：“我的愛情好像要飛了。”

“哪有飛不飛的？”鄭小刷把眼鏡架回去，開始簡單得瞎傳道解惑，“喜歡就好好喜歡，愛情成不成都是未知數。”

唐燦愣住，人被啓發了一樣緩緩地從桌面上爬起來。他決定既然喜歡陳曦，就對她好。如果他和徐成冊一直好他就祝福陳曦只當陳曦的弟弟。假如有一天陳曦和徐成冊分手，那他也不要放過機會。

至于陳浔，唐忽然擡眼朝着他笑一笑。他一定要千方百計地讨好他，要當自己的親人一樣待他，哪怕陳浔能在陳曦面前說一句他的好話，也是值得。

這天沒有補習班，依舊是唐燦跟着陳浔那一小撮人在十字路口分手，陳浔和秦頌坐同一輛車回去，唐燦自己等公交。

到了家，唐燦吃好飯端着半盤無花果進到卧室做作業。晚上十一點唐白河給他發信息，告訴他臨時出差。今天不回家。

唐燦回了句：注意安全。筆還沒提起來，忽然間就聽見高跟鞋咔噠咔噠地走到房門口，接着是開門聲。

“唐燦，媽媽來看你啦！”賀聰睿一進門就親熱地抱着唐燦的手臂，抱了一會又讓他站好讓他轉個圈接連誇他又長高了。

唐燦被自己媽誇的有點不好意思，他已經很長時間沒看到賀聰睿了。賀聰睿和唐白河離婚以後，他跟唐白河生活。賀聰睿一開始是一個月來看他一次，後來是兩個月來看他一次，再後來就是半年或者不定期開接他出去玩。這次距離上次唐燦見到自己媽媽，已經快要一年了。

唐燦看着賀聰睿眼圈有點紅，等委屈感消退以後才同賀聰睿聊起來。

“媽，你最近都在忙什麽？”唐燦坐到椅子上，面對着賀聰睿。

賀聰睿從包裏拿出小鏡子，對着鏡子塗口紅。唐燦長得和她很像，嘴唇飽滿嘴角微微向上翹，嘴唇塗滿着整個人染上了一層漂亮欲望的氛圍。

“沒忙什麽，就投資開店。”

“生意好嗎？”

“又倒閉了。”賀聰睿好像說着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她把鏡子放下來朝着唐燦眨眼睛，“怎麽樣？好看嗎？”

唐燦把凳子挪到自己媽媽身邊，然後伸手把賀聰睿塗多出來的口紅擦掉，“這樣就好看了。”

“媽媽最好看。”

賀聰睿把東西收拾好，随手撈起唐燦放在椅背上的校服，帶着他出家門。

“走，我帶你出去玩。”賀聰睿手裏的車鑰匙串叮當響，“特意挑着唐白河不在家，我才來找你。”

唐燦套衣服，上賀聰睿的車，“我們去哪兒？”

賀聰睿剛做好的長指甲在方向盤上敲，“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賀聰睿的車停在州富路的一家挺有名的酒吧門口。唐燦跟着賀聰睿下了車進到酒吧，裏面的空氣熱烈，屬于酒吧特有的香氣和吵鬧撲面而來，這種氣氛讓唐燦感到不适，憋得他喘不過氣來。而賀聰睿卻賓至如歸，她甚至脫掉裙子外面的外套遞給唐燦讓他拿着。

服務生迎着賀聰睿往卡座走，唐燦跟在她後面。照理說，唐燦穿着校服是進不來的，但是這家酒吧的老板是唐白河的好朋友，賀聰睿提前跟老板說好了，領着人進來報唐燦名字，最諷刺的是進到裏面酒吧棚上的LED圖案燈上居然顯示着：歡迎唐燦少爺。

所有人都在好奇唐燦是誰，沒有人知道坐在沙發裏面，正抱着賀聰睿衣服的男孩就是他們好奇的人。

他一言不發地看着自己媽媽和朋友喝酒搖骰子吸水煙，玩到開心時候還叫了舞池裏男生一起過來玩。賀聰睿明明已經四十歲出頭，可看起來只有二十八九的樣子，年輕漂亮。

唐燦抱着自己媽媽的包和上衣，把下巴擱到賀聰睿的外衣上，隔着煙霧瞧着母親正在玩樂的臉頰。

他好久沒見着自己媽媽了，他可真想她啊。

唐燦不眨眼睛地盯了很久。

過了半個小時，他覺得無聊，就用手機拍了LED圖案的照片發給陳浔。

陳浔：你在哪呢？

唐燦：酒吧。

半天沒有回複，好一會陳浔回複他：你可真有本事。

唐燦：其實我挺想回家做作業複習。

陳浔：那就別廢話，麻利點滾回家去寫作業。

陳浔：還唐燦少爺，土不土？

唐燦看着每個卡座上方的棚上的自己的名字，覺得陳浔說的有點道理。

唐燦一邊點頭一邊回複：我等一會就回去。

唐燦又快速打字：對了，咱姐姐睡了嗎？

陳浔：……

陳浔：睡了。

陳浔：我也要睡了。

唐燦放下手機，縮在沙發角落裏可憐兮兮地啃果盤，他穿一中校服不聲不響，長的又乖巧漂亮，跟着賀聰睿一起吸水煙的哥哥們還以為這一中小孩，白天上課晚上混社會。

太不容易了。

一中好這麽好學校的學生也要出來找富婆，這世道不能好了。

那些個哥哥盡量把唐燦往角落裏擠，不讓他賺這個錢。

啃西瓜的唐燦：……

結束的時候照例是別人先走，賀聰睿醉得七扭八歪的和朋友說再見，然後自己充大頭結賬。

沒有熟人了，賀聰睿扶着唐燦的肩膀叫服務生過來。

“看見沒？”賀聰睿仰頭指着棚頂的名字，又指指唐燦，“那名字就是他，我跟你老板說唐燦今晚來玩，他特意弄的這個。”

服務生看了眼唐燦，又想起來老板的叮囑，畢恭畢敬道：“老板說唐燦來玩免單。”

唐燦就知道自己媽不是單純來看他，她找他只能是因為自己沒錢了。

不過能和她待一會，唐燦不在乎。

唐燦扶着她搖搖晃晃得往車那邊走，他媽嘴裏罵罵咧咧地罵唐白河耽誤他青春。

唐燦駕輕就熟地把人扶到副駕駛，自己繞過去開車送賀聰睿回家。

“有錢嗎？”賀聰睿醉醺醺地纏過來，掏唐燦的校服兜。

一手空。

賀聰睿有些失望，她向後靠着閉上眼睛，嘴裏又開始罵唐白河罵完了又開始哭。

“媽。”唐燦看向街頭遠方的燈火，聲音很溫柔，“你別哭了，我幫你問我爸要一點。”

賀聰睿果然不哭了，唐燦跟自己睡着的媽講自己轉學到一中，講新交的朋友，也講自己最近喜歡上了一個姑娘。

毫無懸念，賀聰睿睡的很熟，沒有任何回應。

唐燦一開始說的很起勁，哪怕他媽沒有聽，可他的聲音還是越來越小，漸漸地只剩下車內微微帶起來的引擎聲。

到賀聰睿的家了。

唐燦有些發怔，這條路怎麽就這麽短啊，他明明開的那麽慢，可還是到了。

他把賀聰睿扶到樓上開門交給她家裏的阿姨。

臨走，賀聰睿忽然抓着他的校服袖子。

唐燦滿心歡喜地回過頭，等待着她說什麽。

“微信支付寶都行…… 不用麻煩着見面……”

唐燦臉垮下來。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