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時間一晃就到了月底。

祈衡的新劇晚了兩天殺青,正好卡上了他入圈後的第一個生日。

作為新晉的人氣小生,祈家粉絲在生日這天給他做足了應援排場,聲勢浩大得都直接爆上了熱搜。

元已非一忍再忍,終究還是點開了與之相關的熱搜。排在話題頂位的是一張祈衡和粉絲的大合照,看應援是在昨天結束的殺青。

照片裏的祈衡還裝着一身黑色古裝,越發顯得清冷氣質。他被粉絲簇擁在中央,那雙清淺的眸裏難得裝了些對外的明顯笑意。

——祈衡堅持了五年的事業才剛剛開頭,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他爺爺和父親的初步認可。

不知怎麽,元已非的腦海裏就迸出這句話,眸底晃過微光。

在家人的反對聲中堅持了那麽久,如今首部影視作品殺青,又有了粉絲們的支持,祈衡內心應該也很開心吧?

微信的來電彈窗又一次蹦了出來——祈衡。

簡單兩字,像是給元已非的心上紮了一把刀,瞬間将他的思緒拉回現實。

震動不斷響起,元已非屏住呼吸不敢有多餘的動作。

直到漫長的通訊等待結束,元已非才下意識地點開兩人的聊天界面,裏面充斥着祈衡連日來單發的消息。

——元老師,我後天就殺青了,生日那天去海市找你。

——今天很忙嗎?怎麽都不回消息?

——[對方無應答]

——[對方無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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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已非,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明天一殺青我就回海市找你,你答應過陪我過生日的,別反悔。

——[對方無應答]

元已非一條條看了下來,一時間竟不知道到底是在對誰殘忍。

“元哥,要出發去拍雜志了。”橙子打開化妝室的門,走了上來。

“好。”元已非合了合眼,瞬間就收斂了外露的複雜表情,他努力挂起一抹工作狀态的微笑,将手機靜音丢給了橙子。

他往外走了幾步,忽地想到了什麽,“橙子。”

“我在呢,元哥。”

“如果祈衡今天繞過我給你發消息,你別回他。”

橙子一愣,終究還是順從元已非的心意應了下來,“元哥你放心,祈衡之前就找了我兩次,我都按照你的意思裝沒看見。”

“那就好。”元已非喃喃。

成年人的世界,有些答案不必說得太明白,免得到最後傷人傷己。

希望這樣的冷處理,能讓祈衡知難而退吧。

***

元已非結束雜志拍攝時,已經過了晚上七點,交給橙子的手機又多了好幾通未接來電和無數微信消息。

沈湉餘光瞥見了手機屏幕,面色略微有些凝重,“已非,你現在要去哪裏?”

“回……”元已非卡殼,念出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字眼,“回家吧。”

他早年間就在海市買了房,裝修特別簡單。這些年,通告工作大都住在酒店和劇組,顯得那個家就更加冷清了。

要是放在以往,元已非肯定選擇去回住慣了的酒店套房,但現在,他莫名想要回到那個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家。

“行,那你和橙子先收拾一下,我聯系司機在後門蹲着準備。”沈湉回答。

“好。”

話音剛落,化妝室的門就被人猛然推了進來。

哐當一聲。

驚得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元已非慢半拍地擡眼看去,就見祈衡拉着一張冷臉出現在了化妝室的門口,他微微喘着粗氣,似乎是特意趕來的。

“……”

雖然雜志已經拍攝完畢了,但還留了四五個工作人員在進行收尾工作。祈衡鬧出的動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也算惹人注意。

“祈衡,你怎麽會在這裏?”沈湉第一反應就擋在了元已非的面前。

橙子緊張地提了一口氣,選擇挨上了元已非。

祈衡看見他們提防惡人一般的舉止,眼色冷了些,“有工作人員在朋友圈發了張定位拍攝照,被我經紀人看見了。要不然,我還真逮不着元老師。”

不過,幸好趕在對方收工之前找到了。

“祈衡,你經紀人難道沒告訴你在娛樂圈做事的規矩?今天是已非的私人行程,你這樣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就不怕鬧出事?”

“你還嫌你們兩人的CP熱度不夠大?盯着你們的有心人不夠多?”

祈衡沒說話,直接拿出手機撥通。

不出三秒的功夫,元已非的手機就跟着震動,屏幕再度亮了起來。

果然,元已非是故意不理他的。

“什麽是做事的規矩?元老師你要不要教教我?”

“上次見面你答應了我什麽?中途鬧‘失蹤’,電話不回短信不接,給了人希望、又在莫名其妙地将希望澆滅,是這樣嗎?”

元已非避開祈衡直勾勾的質問視線,竟有些喘不上氣,“湉姐,橙子,你們先出去吧,我和祈衡單獨聊聊。”

他刻意避開見面,沒想到還是來到了這一步,既然如此,不如把話說開了。

“已非……”

“工作人員那邊,還得靠你們再打點一下。”元已非不着痕跡地調整了狀态,看向祈衡,“祈衡畢竟是我帶出來的新人學員。”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了一道鴻溝。

沈湉和橙子對看一眼,前者囑咐,“好,有事你随時喊我們,其他事情別擔心,交給我們處理。”

“嗯。”

兩人快步走了出去,還不忘順手将化妝室的門光上。

房門隔絕了一切嘈雜,依舊是熟悉的兩人獨處的空間,只是這氛圍不大如前。

元已非側身抵在化妝桌上,語氣中透出幾分無可奈何的輕笑,“我還以為,我們之間不必說得那麽清楚。”

祈衡堆聚的心火在這一刻散得幹幹淨淨,平白生出幾分茫然,“元老師,我做錯了什麽?”

“你沒有錯,只是錯在我一開始沒和你說清楚。”

元已非敲了敲桌面,擊木聲宛如開課的提示音,“祈衡,我這人渾身上下最重的是事業心,其他的都可以靠邊。”

“為了穩住在娛樂圈的地位,我暫時不打算和任何人談戀愛。有些關系,在我這兒玩玩可以,但要是得寸進尺的話,恕我不奉陪。”

祈衡眸色漸暗,一步一步地靠了上來,“別撒謊,告訴我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元已非瞧見他認真追究的模樣,忍不住低笑了兩聲,“別在我這犯傻了,我是顧着你的自尊,不想把話說明白讓你難堪。”

“元已非!”祈衡一把拽住元已非的手,平生頭一次明白‘心亂如麻’四字的含義。

不知道為什麽。

眼前的元已非讓他覺得陌生得心慌又可笑,像是有什麽好不容易抓到的東西,忽的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元已非也不急着甩開他的手,“我當初就和你說過了,玩得就是一/夜/情,和任何多餘的私人感情都沒關系。”

“那夜之後我都在明面上躲了你一個多月,誰能想到你又眼巴巴地湊上來?的确黏人了一點,但是你人前人後的反差還挺可愛的。”

“所以順手推舟多玩了兩輪,借着節目組的掩護發洩一下欲/望。不然,你以為我一個入圈七八年的人,真能被你牽着鼻子走?逗你玩呢。”

元已非的神色太真了,找不出一絲一毫演戲松動的成分。

“……我不信。”祈衡眸裏溢出一絲傷意,又執意反駁,“既然如此,你之前為什麽不和我說明白?”

“我早告訴過你,不必刻意讨好我,是你自己聽不進去。我以為你這樣的豪門闊少,會懂這些表面的客套功夫。”

元已非無奈搖頭,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朋友,“難道你還想強拉我和你在一起不成?別幼稚了。”

“從一開始,我就接受不了年齡比我小的男生,也沒興趣陪着一個男生長大,更何況是在娛樂圈這種魚龍混雜的地。”

“我在你這個年紀,一心只想要出好的作品。當然,現在也是。”

元已非目光微微下垂,他的手腕已經被祈衡捏到泛出了紅意。

略過痛意,只剩一片麻木。

“祈衡,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說了,你的真心不應該放在我身上,那是一種浪費。”

“你不是要答案嗎?這就是答案。”

元已非見他沉默,胸口微微起伏着靠近,笑得迷人,“我知道生日對你說這話有些殘忍,要不,我陪你再來一次?”

“單論床上關系,我還是挺滿意你的表現的。”

“……”

祈衡的眼神終究徹底冷了下來,他像是望着陌生人一般審視着眼前人。

如果說元已非前面的長篇大論,他都可以猜測成事出有因的‘推脫’,可這最後兩句的調侃意外成了給他的致命一擊。

或許從一廂情願開始,他就沒能真正了解過這個人。

從見面的第一刻起,他努力次次把真心捧出來,到頭來成了幼稚的笑話一樁。

算了?

算了。

祈衡眼色比雪還冷,仿佛一下子又成了那個初見舞臺上的人。

“元老師,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這個答案我收下了。”

事到如今,元已非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都已經不重要了。

對方連一絲能走下去的希望都不給他,他再執着又有什麽意義?

“元已非。”祈衡叫得很輕,他緩慢又堅定地後撤了一步,“你贏了。”

祈衡走得很幹脆。

元已非盯着他消失在門口的身影,竟是一個大喘氣跌了下去。手機跟着掉在地面,向來牢固的手機屏幕砸出了一道細微的裂縫。

“…………”

元已非甚至沒反應過來,一滴鬥大的眼淚就哐當砸了下來。

一種名為後悔的情愫頃刻占據了他的身心和呼吸,每一秒都痛得不像話。

他以為他早就做好了和祈衡分道揚镳的準備,可當祈衡冷冰冰地念出他的全名、第一次轉身甩他而去時,他才明白自欺欺人有多可笑。

從始至終,元已非騙的就是自己。

他不知道祈衡聽進去了多少,又信了多少,但最終結果已然擺在了他的面前。

這樣也好。

感情向來是雙方的,他本身就極度缺失安全感,又怎麽能帶給祈衡走下去的信念。

與其被現實撞得頭破血流後再認輸,還不如一開始就別發生關系。

橙子快步跑了進來,“元哥,你還好嗎?”

元已非撿起手機費力爬起,他打開自己座位上的随身小包,裏面很空蕩,只裝一個原本要送給祈衡的生日禮物。

從拿到禮物的那一秒起,他就一直把它帶在身邊。

“橙子,你幫我丢了吧,這禮物送不出去了。”

“元哥……”

“湉姐呢?”

“剛打點完了工作人員,現在在外面接電影制片方的電話。”

元已非拿起一旁的鴨舌帽和口罩,将自己的容貌遮了大半,“你和湉姐回去吧,別跟着我了。”

“元哥,那不行!外面還下着雨呢!都這個時間點了,你一個人要去哪裏啊?”

“我只是想要回家。”元已非失去了僞裝的力氣。

“橙子,求你別跟着,我想一個人回家。”

***

海市的秋雨總是下得很粗暴。

祈雯趕到定位的酒吧時,被歪風邪雨淋濕了半身,她無心去理會自己的狼狽,快步走到了指定的包廂。

一推門,一股濃烈的酒氣就冒了出來。

祈衡孤零零地坐在地毯上,似醉非醉地背靠着沙發,身邊盡是亂七八糟的酒。

“祈衡,你好端端的發什麽瘋?生日這天不回家過,也不跟朋友聚,居然一個人跑到這裏來買醉?”

祈雯快步走到自家弟弟的身邊,企圖将他從地毯上拉起來。

“……姐。”

祈衡并不配合地跌坐在原地,平生第一次在她面前沾了哭腔,“他還是一點都不喜歡我。”

“我還以為,自己就快夠着他了。”

“……”祈雯消化了這只言片語中的信息量,幹脆陪着他坐了下去,“你真和元已非告白了?”

“小衡,我不是和你說過嗎?這種事情急不得,元已非那樣的大明星什麽樣的人沒見過?怎麽可能輕易接受你。”

“早一點告白、晚一點告白,都是一樣的,我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所以他永遠接受不了我。”

“是我會錯了意,是我以為只要站得夠近,他就能慢慢把我納入心裏。”

祈衡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自嘲笑笑,“從始至終,我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充其量只是一個合格的床伴。”

“我,祈衡,一個會主動送上門的床伴罷了。”

祈衡想起元已非說過的話,可笑地搖了搖頭,“他啊,真會傷人,真會把我的自尊心踩在地上。”

祈雯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腦袋,心裏比誰都清楚對方此刻的痛。

抛去娛樂圈新人的身份,祈衡從小到大就是被人捧着長大的,他有高傲的資本,實際上也有屬于自己的少爺脾氣。

可他選擇靠近元已非的每一步,都在不斷打壓自己的高傲,收斂自己的脾氣,出發點都帶着暗戀的小心翼翼和讨好。

只是二十歲出頭的男生,又怎麽可能真做得到三十歲的沉穩和閱歷?他被打擊的次數多了,終究是會受到傷害的。

只是祈雯不知道,元已非到底做了什麽才讓祈衡失望成這個樣子?

“他答應過我,要陪我過生日的,是他承諾生日會給我想要的答案。”

“結果他突然就避着我了,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樣。”

“姐。”

“嗯?”

“我和你說個笑話。”

“什麽?”

祈衡伸入自己的口袋,摸索出兩枚款式一致的戒指,只有圈度有着細微的大小之分。

祈雯猜到了自家弟弟的意圖,滿臉震驚,“祈衡,你瘋了?你這樣貿然求婚不吓跑他才怪!”

“求婚?”祈衡咀嚼着這個詞,越發覺得自己可憐好笑,“我連拿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我知道他一直缺乏安全感,我在等那個答案後給他最直接的保證。”

“我甚至想過,第一時間告訴家裏人他的存在,就算爺爺和爸媽不同意,我也會竭盡所能給他最好的。”

年輕氣盛的愛向來瘋狂,卻也是憑着滿腔心血去燃燒的。

只不過,在燒到最旺最盛時,被一盆冷水澆滅幹淨。

“六年半,我自己想來都覺得荒唐。”

不過是同架航班上的相遇,不過是他曾經最不屑的一見鐘情,怎麽就會演變成如今這樣?

“幸好我來不及将暗戀了他六年半這事說出口,要不然還顯得我更卑微可憐。”

祈衡移眼,那點眼淚融入昏暗的包廂裏,狠狠心将兩枚戒指丢入垃圾。

輕微的碰撞摩擦聲響起,變幻成了紮在心裏的那枚刺。

算了。

從開始到現在,他們關系的決定權一直握在元已非的手上。對方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他了,不需要。

“姐,我才明白……”

“就算把月亮放在心底、捂得再好,但月光一直是冷的,靠得再近也只能凍得一身寒。”

算了。

何必自讨沒趣。

元已非沒錯。

他本就沒得到過,又何談失去?事到如今,不願放手也只能放手。

作者有話要說: 給狗勾一個成長的機會,也給元寶一個徹底确認心意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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