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異形的聽力

維蘭德滿頭滿臉都是原生體，黑乎乎的黏液順着發絲往下流,再順着頸部流進探測服裏,讓這件衣服帶來的保護作用消失的一幹二淨。

大科學家沒有對張臨的友愛做出回應,而是呆愣木然地問：“我還剩下多少時間？”

張臨稍微同情了維蘭德一下，你為什麽不戴頭盔呢為什麽呢,就算是裏面的氧氣過濾機制還不夠完善，也比被人差點掐死又糊了一臉致人死命的液體強。

不過大科學家嘛，在威脅到自身生命安全的時候……能爆發出的潛力可不止一點半點。張臨對維蘭德關于《普羅米修斯》的劇情描述可以說相當詳實，包括原生體是怎麽感染了土壤中的蠕蟲，異化蠕蟲又怎樣襲擊了人類,把人類變成殺人成性的僵化怪物。

至于另外那個感染了原生體之後啪啪啪生出抱體蟲，再寄生了工程師生出藍色小神仆的故事,張臨卻只講了前半部分。但無論如何,維蘭德知道感染了原生體絕對不是好事——張臨其實有一點心動，如果他再透露些什麽，維蘭德會不會試着跟戴維啪啪啪一下，說不定會生出某種半機械體異形抱臉蟲來呢。

不過這麽不靠譜的事情張臨就是随便想了想，然後對着維蘭德不痛不癢地回答：“具體時間不清楚，我的感覺在三四個小時左右，大概差不多是夠黑人船長和考古學家們打一炮的樣子——你真的把原生體吃進去了嗎？”

這顯然是句廢話，當滿臉糊的都是原生體的時候，那是需要怎樣的密封型嘴唇才能夠不誤食啊？

張臨突然又想起來點什麽，“跟我來，有些人應該知道具體時間過去了多少。”

張臨這回當然也沒能避免接觸到原生體，飛船墜落的時候他們都在地上滾成了一團，想要不接觸到原生體簡直不太可能。不過就算是沒滾地，張臨這副光着兩條大腿的裝扮也不像要躲避的樣子——既然上次原生體沒有弄死他，這回就更沒理由死了。

他從來就不覺得維蘭德會老老實實地替他研究原生體，但是現在，科學家先生好像沒得選了——而且由于意外的發生，比張臨想象得還要早一點。

對不起這是異形的主場啊。

維蘭德恍恍惚惚地爬了起來，閉了一下眼睛然後振作精神，吩咐戴維：“把東西整理好，找個安全點的地方把實驗室搭建起來——要快。”

機器人毫無緊迫感地回答：“是的，先生。”

“維蘭德先生，”張臨說，“剛才還有好幾個小蟲子在對你探頭探腦，我警告它們不要過來——但是一旦我離開，它們可就未必聽話了。所以我建議你們跟我一起去見那幾個人，耽誤十幾分鐘沒問題吧？”

張臨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但維蘭德卻沒說什麽，只是看了旁邊的異化蠕蟲屍體一眼，“就是這個嗎？”

“看上去軟綿綿的很可愛，”張臨溫柔地說，“但是那邊的那具屍體就是它們的小傑作呢。”另外一具屍體早就自己活過來追上普羅米修斯殺人了。

維蘭德剛要轉開眼神，突然猛地扭過頭，盯着異化蠕蟲看了很久，然後目光慢慢地落在了張臨的尾巴上。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對嗎？”維蘭德激動地抓住張臨的領子，“這就是讓你基因中的正序列變異成反序列的的關鍵是嗎？這種——被你稱作是蟲子的東西，它們在變異之前是什麽？”

“蟲子，”張臨聳聳肩，“它們本來就是蟲子。”異化蠕蟲跟異形确實有形态上的共同之處，它們都給人一種粘噠噠的感覺，所以也難怪維蘭德會立刻猜到它們之間的聯系。

“令人震驚……不，令人振奮。”維蘭德喃喃自語，陡然轉向張臨，“我需要你的基因樣本。”

“當然。”張臨微笑。

戴維作為一個條理性無可挑剔的機器人，整理起物品來實在相當快，張臨和維蘭德都沒幫上多少忙，散落一地的物品很快就重新整整齊齊地堆疊好了——跟剛才的不同之處在于，密閉的包裝上都糊滿了粘嗒嗒的原生體。

三個人形生物也跟這些物品一樣，讓他們看上去簡直像是從石油廠偷跑出來的。

“維蘭德先生，”在三人即将從貨艙裏走出去之前，張臨突然又說，“你真的不打算去見那個人了嗎——我想我應該說句抱歉，因為我答應你的那個人大概已經變成了一個死人，但另外一個……你不需要一個真正的‘戴維’了嗎？”

一直以來都反常地對死亡充滿冷靜的維蘭德突然再一次抓住了張臨的領子，但這回他的表情是憤怒。大科學家顯得咬牙切齒，每個字符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可能你已經忘了，但是如果我沒有快一點……我會死，明白嗎？”

張臨目視着維蘭德，沒有什麽表情地把他的手指掰開拎走，“好吧，如你所——”

“張！”一個回響在氧氣罩裏的巨大聲音突然出現。

張臨吓了一跳，但這聲音很熟悉，他立刻反應了過來。

三個宅男架着一個殘廢，緊張兮兮地抱着一個大包朝這邊探頭探腦。張臨臉上露出笑容。

“你們為什麽沒有躲在其它飛船裏？”張臨走過去，四個宅男連滾帶爬地向後退了好幾步，拉吉警惕地把大包橫在胸前。

張臨停住了。

“不，我們不應該退後，萊納德。”謝爾頓熟悉的神經兮兮讓張臨倍感親切，“剛才我的喊聲已經驗證了這就是張。”

“但是你在我們的最後面啊，謝爾頓！”萊納德忍無可忍地說。

張臨這才想起來他已經變了一副模樣，現在即使他跟四個宅男回去，他們也有理由相信他是真正的人類——至少即使他不拿佩妮當做人質，他們應該也不會報警了。

雖然佩妮的人質好像當得挺開心的。

“你的口音比我還奇怪。”拉吉咧嘴笑着說，“你們說呢——異形的口音是這樣的嗎？”

張臨的好心情消失殆盡。

“你真的……你真的是張嗎？”萊納德率先正常了一點，“謝爾頓說那肯定是你的尾巴——但是霍華德說你的聽力不可能那麽差。”

張臨還沒來得及回答，霍華德就瘸着一條腿反駁：“那只是關于可能性的讨論，你的形容好像我在诋毀這位異形先生一樣——那肯定不是真的，異形先生。”

張臨的目光掃過自己拖在地面的骨尾上，明白無論如何他仍舊不是人類——不過這一點對于普通人而言或許會有隔閡，但是宅男們雖然有一點懼怕，但是似乎、可能、好像，還覺得他有一點酷，這也是一直以來他們願意接近他的原因。

雖然也跟他時不時威脅他們一下有那麽一點點關聯——但如果這是全部原因的話，宅男們總不至于抖M到因為這個來找他吧？

“發生了一些事，所以我才變成這副模樣——你們不怕死在異化蠕蟲的嘴裏嗎？居然敢到這裏來。”張臨說，“介紹一下，這是維蘭德先生；這些是……”他糾結了一下該怎麽形容，“科學家們。”

“物理學家。”謝爾頓糾正，幾秒鐘後又補充了一點，“理論物理學家。”

維蘭德嗤笑了一聲。

“他好像對理論物理有意見？”拉吉小聲問霍華德。

“很明顯。”霍華德加重語氣說，“但他看上去很像女人嗎——你可以不用對着我的耳朵說話！”

“不。”這些小聲的交談顯然激怒了維蘭德，讓他看上去比剛才更加不屑了，“我很喜歡理論物理學家的——至少他們科幻小說寫得好。”

一石激起千層浪，謝爾頓頓時像個充了氣的氣球，滿臉敵視地看着維蘭德，抿起嘴唇似乎在努力地想要反駁。

可惜謝爾頓有個怪癖，那就是一定要有理論基礎才能反駁對方——然而某個大發明家無論從哪方面都談得上功成名就。

張臨抱胸一笑：“別生氣，他快死了，心情不太好。”

維蘭德的臉色瞬沉。

可憐的謝爾頓——張臨在經過謝爾頓面前時，用口型對某個冥思苦想狀的物理學家說。

謝爾頓鼓着嘴巴歪起脖子，憋着氣看張臨從他面前走過去。

“我決定讨厭他了——你同意嗎，萊納德？反正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準備修改一下我們的室友協議——你必須讨厭我所讨厭的人……”

“謝爾頓！”萊納德說，“你不能在別人背後這樣小聲議論，尤其是……”萊納德壓低聲音，“你知道，他。”

“他已經沒有異形的那種聽力了！”謝爾頓小聲反駁。

張臨聽得神煩，又生出了那種把謝爾頓這樣摔過來那樣摔過去再這樣摔過來的願望。

等等——他的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