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雲錦會故交
翌日二人離了客棧,往開天集市中行去。
正是大集初日,那集中宛若過節一般,橫九縱八十七條街道俱是熙熙攘攘,人滿為患。
即有常年開店的老字號,也有自他國雲集而來的大小商販。按品級分據而立,招徕顧客。
風啓洛二人便分頭行事。他二人将庫房搜刮近半,法寶成堆,靈石卻不多,故而風雷帶了幾件不起眼的法寶,抹去标識後,送去店鋪中售賣。
風啓洛則往下品商鋪中的丹藥區行去。
修仙九國中,得大道者固然風光無限,人數卻是寥寥。更多修士卻是困守底層,全力奮鬥。故而這處商鋪區,反而是人數最多之處。風啓洛打的自然是這三教九流、龍蛇混雜之地最好掩飾行跡的主意。
他穿行在店鋪攤位之間,商販們亦是精神抖擻,聲音嘹亮招徕顧客。
這些店鋪或是本土紮根,或是租借給外來商販,大多根基淺薄。卻不知品性如何,叫他猶豫起來。
又行了片刻,風啓洛驟然眼前一亮,停在一家樸素整潔的店面跟前。
那店面懸着一塊半舊的紅褐布幡,上書“雲錦閣”三個大字,字跡筆走龍蛇,遒勁剛硬,顯是出自大家之手。
他卻是記得這雲錦閣的。
雲錦閣乃下三品仙國天應國的一家數百年老字號,怎奈老閣主壯年不幸過世,少閣主彼時年幼,自是守不住家業,被親族與對手瓜分了去。
那少閣主姓趙名景,是個極為自強之人,仍守着雲錦閣的招牌,又從頭來過。
前世之時,趙景亦是因在國中飽受排擠,前往風神山莊拜訪,想要求得庇護,故而曾與風啓洛有過幾面之緣。
風啓洛前世知曉趙景其人,有商人的圓滑,品性卻是上佳。又因二人境遇相似,頗有幾分一見如故,成了忘年至交。風啓洛亦是向堂兄舉薦過此人,怎奈雲錦閣其時敗落,入不得風少莊主法眼,風啓洛後又被四長老定罪關押,對雲錦閣及趙景後來之事,卻是全然不知了。
如此算來,趙景應已在前幾日投貼拜會風神山莊,應當又遭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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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風神山莊便不将這小小雲錦閣看在眼中,更何況如今被邪鬼盜去了這許多寶物,舉莊上下正是兵荒馬亂之際,趙景遇上這頓閉門羹,更是毫無意外。
風啓洛嘴角和緩勾起,這一世,兩個落拓公子,只怕要做出些成就來驚一驚他人耳目了。
這般思忖時,他便邁步跨入那店鋪中,就有店小二迎上,笑容滿面道:“這位夫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這小二雖只有煉氣修為,卻是言辭恭敬,訓練有素,笑容讨喜,叫人一見就心生好感,這趙景調^教人的手腕果真不凡。
風啓洛此時一襲普通的青布衣裙,卻自袖中取出一塊玉牌來,“我欲與貴閣主談一樁生意,可否請少閣主一見?”
那小二見到玉牌後,面色更是恭敬三分,慌忙行禮道:“原來是煉丹仙師,失敬失敬,請少待片刻,容小人禀報。”
又為他奉上清茶後,方才匆匆忙忙去了店後。
風啓洛自是颔首,氣定神閑坐在店中品茶等候。
時有客人入店,購置丹藥法器。這小店鋪內往往貨物雜陳,風啓洛便留心旁觀,見下品丹藥售賣之數遠多于法器,概因下品丹藥價格極為便宜之故,自然利潤亦是極為微薄。
不過半盞茶工夫,就有一名五十出頭的老掌櫃匆匆趕來,行禮道:“這位夫人,我家閣主請夫人移步後院。”
風啓洛笑容端方,起身道:“勞煩掌櫃帶路。”
那老掌櫃自是引他入後院,又道:“老朽姓白,我們閣主姓趙,乃是天應國人士。不知夫人貴姓……”
風啓洛未思及此節,便信口胡謅道:“我夫家姓雷。”
“原來是雷夫人。”白掌櫃笑道,“夫人年紀輕輕,竟已過了初級煉丹師的試煉,當真是年少有為。”
風啓洛只好笑道:“白掌櫃客氣了。”
言辭間,二人已行至後院一間廂房。這下品商鋪的後院亦是狹窄簡陋,只是整潔素淨,卻是彰顯着主人家良好修養。
風啓洛待白掌櫃通傳之後,便進了會客室,就見趙景正在候他。心中不由暗嘆此人果然圓滑,慣會收買人心,與那風啓彰有得一拼。
趙景此時二十七八年紀,面容俊朗,笑容真誠,絲毫看不出生意人的氣派,倒像個謙和溫良,不知世事艱難的書生,見風啓洛進來,便拱一拱手,笑道:“雷夫人,請上座。”
風啓洛知他性子,也不同他周旋,坐下便開門見山,取出一個玉瓶,遞與趙景。
趙景接過,倒出瓶中丹藥,渾圓金光,靈氣四溢,不由眼中一亮,那正是一粒淬骨丹。因其材料稀少,功效又絕佳,一粒淬骨丹足可售出上千靈石,乃四品丹藥中價格最昂貴者。只可惜往往有價無市,一藥難求。
趙景似有所覺,擡頭看向風啓洛道:“這淬骨丹乃四品靈丹,初級煉丹師若是煉制,失敗率極高,卻不知……”
風啓洛知曉他有疑心,含笑道:“我有家傳絕學,如今六品以下丹藥,成丹皆有七成以上之數。”
他雖說得謙虛,落在旁人耳中,仍是狂妄了些。只是趙景看他神色後,卻是仰天大笑起來,起身長施一禮,道:“承蒙雷夫人看得起鄙閣,卻不知這生意要如何做?”
風啓洛道:“我與夫君常年隐居山林,幾年前家嚴仙去,于此地再無牽挂。困于一隅,修為難有寸進,故而想攢些盤纏,往四處游歷。只是家父好酒,卻……”他故作為難,低聲嘆氣,方才續道,“幸而尚有一門技藝傍身。我與夫君亦不願依附別家,失了自由……故而,便想了這個法子。”
風啓洛這番說辭,合情合理,卻已叫趙景信了幾分。
他便趁熱打鐵,又道:“趙閣主提供場地材料,我便為你煉制成丹,每日三鼎,只收市價二成之數。”
趙景心中一算,加上材料耗損同傭金費用,這成本仍是低于購買成丹,卻也并不低過太多。
風啓洛自然深谙人心,若是貿然示好,以趙景如今處境,必定生疑。反倒是如今在商言商,更令彼此信任。至于日後跟随雲錦閣撤離、甚或進一步合作之事,徐徐圖之便是。
故而這鈎,下得亦是奇準無比。
他便安坐釣魚臺,細品靈茶,等他回複。
趙景道:“我可将夫人抽成提至二成一分,只是材料費用,需夫人支付。”
風啓洛心中暗笑,好你個趙景,果然奸猾。普通煉丹師哪裏敢誇口七成以上成丹率,他這要求,貌似加了抽成,實則卻降了收入。
他又故作為難,二人讨價還價一陣,最後議定,抽成提至二成二分,材料費自理。雷夫人如今身無長物,就以那粒淬骨丹為抵押。
議定之後,便拟下契約,雙方皆大歡喜。風啓洛又道:“請趙閣主備好材料,明日我便前來。”說罷起身告辭。
趙景卻是更恭敬,親自将他送出門口。
恰逢風雷尋來,風啓洛便迎了上去,怕他露出馬腳,開口道:“夫君,我已與雲錦閣的趙閣主議定煉丹之事。”
風雷只略略點頭,并不開口。
趙景見那男子容顏冷漠,氣息冰寒,與這豔麗女修相對而立,竟如天生地設,叫外人難以靠近。便立在商鋪門口笑道:“這位便是雷先生?日後有勞尊夫人照應。”
風雷仍是冷冷一掃,縱有霧隐丹掩護,仍有一股冰寒凜冽的劍意往趙景身前刺來,驚得他不由後退一步。
風啓洛見狀,趕忙上前兩步,扶住風雷手臂,又同趙景告辭,同那劍修匆匆離了集市。一路又将趙景來歷與他的計劃細細說于風雷知曉。
見風雷不語,他又續道:“多經營些勢力……總要好些。”
風雷立在街邊,轉頭看他,低聲道:“啓洛,你野心極大,只是……”
啓洛心中一慌,卻隐隐動搖起來,若是風雷不喜,他又該如何行事?光是埋頭修煉,一飛沖天,縱使做了龍德國師,若手邊無可用之人,他又如何才能将那千年巨樹連根拔起?
一時間千言萬語,哽在心頭,想要說服風雷,卻不知從何說起。
風雷又道:“只是,莫非日後,你都要這般同那趙景見面?”
風啓洛一怔,漸漸面色有些窘迫,耳根卻是燒紅了。皺眉道:“當初若非你提議,我怎能想到易裝之法。如今卻來取笑。若要換回來,卻只能等離了開天集。”
風雷一愣,卻仍是低聲道:“并非取笑。”
二人沿市集街邊往客棧行去,突覺幾道不懷好意的神識自前後包圍而來。風啓洛不由心中一凜,只按住風雷手臂,開天集中,嚴禁修士争鬥,若是引來風神山莊之人,只怕不妙。
誰料那幾人并不動手,只是暗中跟随,一路到了客棧。他二人如今僞裝築基修士,唯恐露了馬腳,只得裝作未曾發現有人跟随的模樣,若無其事進了客棧。
回房之後,風啓洛将房門鎖上,又加幾重禁制,方才長舒口氣,皺眉道:“那幾人并非風家之人。”
風雷亦是道:“三人凝脈六層,二人八層,一人九層,俱是高手。全力一搏,尚有勝算。”
風啓洛劍眉微皺,“擊敗這幾人又如何,背後之人尚不知有多少。”
風雷道:“帶你闖出去。”
風啓洛卻是嘿然無語。若真闖将出去,之後便是邪鬼大鬧開天集之事傳得大陸皆知,若是有心人追查起來,當真防不勝防,亦是煩不勝煩。若是引來高階修士,更是自讨苦吃。總要想個穩妥的法子才是。
風啓洛此時深感自身實力低微,不由低沉嘆息道:“早些離了此地,尋個地方安生修煉才是。”
那刺猬正趴在軟被上懶洋洋酣睡,聽聞二人所言,擡起眼皮一掃,自白絨絨腹毛下伸出爪子,揉了揉眼睛,細聲道:“有現成的修煉之法放在眼前卻不肯用,何苦來哉?”
風啓洛将它一把抓起,挑眉問道:“如何現成?”
那刺猬躺在風啓洛掌中,露出細白柔軟披毛覆蓋的粉嫩腹部,蜷起四肢,黑溜溜眼珠一轉,卻是奸笑道:“這法子既不引人注目,又安全穩妥,修煉起來亦是一日千裏,你等竟是空守寶山,不知珍惜,真叫老夫看了心痛心酸,心焦心煩,心癢心寒,心……”
風雷見他說個沒完,便自儲物袋中取出一壇十年靈桃酒,揭開封泥,房中立時酒香四溢。那刺猬便不再耍寶,翻身趴在風啓洛掌緣,竭力松動粉紅尖喙,聲音比往常更多幾分尖細,“好酒好酒!快些将酒送來!”
風啓洛自是不肯放開,又問道:“你說的究竟是何等修煉之法?”
刺猬雙眼圓瞪,朝他看去,奇道,“你竟忘記了?”
風雷将那酒壇遞出窗口,沉默威脅,急得那小獸根根黑金尖刺豎起,漲成個刺球,生怕風雷将酒倒掉,急忙尖聲道:“這法子便是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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