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仙家七品丹

星衍大陸,藥分九品。天子蓮可居七品之首,生于玉礦之中,汲玉精月華,百年生菡萏,又歷經數百年,才養得蓮瓣開啓,露出晶瑩剔透的蓮蓬來。

千裏玉礦脈中,能得一朵,已是天大的福分。

這天子蓮最大的好處,便是淬煉靈根。縱使五靈根、廢靈根、雜靈根,有天子蓮襄助,亦有機會化腐朽為神奇,成為單靈根的天才。

修仙之人,靈根愈純,瓶頸愈少。故而天子蓮水漲船高,成了修士争搶的絕世寶物。

只是這仙藥嬌嫩,煉制不易。故而天子金丹固然淬煉靈根效用更佳,卻是如炎羊真人這般高等煉丹師亦不敢輕易煉制。

風啓洛只管邁入煉丹房,往那水晶匣中一掃,目光清冽,坦然笑道:“趙閣主竟想通了。”

趙景心中忐忑,面上仍是笑道:“此乃鎮閣之寶,若是雷夫人煉出了金丹,便是我雲錦閣更上層樓的機遇。若是……卻只能怪我時運不濟了。”

這趙景也當真有幾分賭徒氣魄,前世落拓,卻當真是時運不濟之故。

風啓洛道:“若要煉天子金丹,我當閉關三日。卻還需先做些準備。”

趙景見他胸有成竹,忐忑之心便減了些許,肅然道:“自當如此,雷夫人有何吩咐?”

風啓洛神識一掃,見房中材料一應俱全,就對趙景做事滿意幾分,道:“勞煩趙閣主派人去請雷先生一趟。”

風雷來得極快,全然不在意開天集中往來護衛正通緝他兩層身份。風啓洛就将前因後果一提,“我将閉關三日,你自當小心,切切莫再涉險。”

風雷聽他話中有話,劍眉微斂。風啓洛又臉色一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風雷方才道:“不過小懲大誡。”

話音才落,風啓洛溫軟唇瓣已落在他嘴角,那少年眸色沉沉,卻透出些許笑意。

風雷眸色亦是和緩,只略略擡手,輕撫他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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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劍修氣息冰寒,生人難近,指尖卻極是溫潤。風啓洛在這輕快撫慰中,眯眼享受了片刻,方才按住他手指,正色道:“風雷,匹夫之怒,不過血濺三尺。我卻要他活得長壽,眼見着珍愛之物,盡被摧毀。”

風雷道:“需從長計議。”

風啓洛笑道:“正是如此。我便承諾與你,昨日那般沖動之舉,可一可二,絕不再三。”

風雷聽他如此說,面上神色,就更和緩些許。

二人議定,風啓洛煉丹之時,風雷亦是在就近閉關,要将正一劍符印再拆解一二。

如此布置之後,風啓洛便閉門不出,潛心煉丹。

趙景卻在這三日時間中,度日如年。

開天大集鬥寶會,由海納商會牽頭進行。海納商會來自上三品仙國的樂寄,如今樂寄國師正是風啓洛嫡親的祖父,元嬰老祖風修寧。

這海納商會亦是野心極大,與風神勾結,在別國擴張勢力,只是做得極為小心,并未引起他國反彈罷了。

趙景那兩個叔父,正是奪了家産,一個投了天應國中,雲錦閣的老對頭,一個卻正是投了海納。

開天大集時,他那三叔亦是同海納一同前來,所挂的,卻是海納商會應天分號的匾額。鬥寶會登記之事,正是由這分會一應承擔。

趙景立在那挂有分會牌匾的大門口,望向商鋪之內。來往迎送的小二與正為客人登記的賬房先生泰半眼熟,正是昔日為他父親效力的部下,如今卻已另投明主了。

陪伴趙景而來的小厮靈寶便是一聲冷嗤,“數典忘祖。”

趙景輕斥道:“休得胡言亂語。世道艱難,他人也不過為一口飯吃,何錯之有。”

靈寶亦是機靈,立時低頭認錯,卻又忍不住辯了一句,“小的自然罵的那些當真忘祖之輩。”

不過一時口舌痛快,又有何用?趙景心中低嘆,卻不再教訓小厮,只撩了袍擺,邁入門中。

那鬥寶會登記分法寶靈丹,他自是去了靈丹之處,取出一袋靈石作為抵押,要登記天子金丹。

這名字甫一出口,那賬房先生手中的毛筆卻是一滞,緩緩擡起頭來,花白眉毛挑起,“少爺,老朽敬你為人,奉勸一句。如今海納商會,絕非少爺所能敵。”

那賬房先生姓楊,往日亦為雲錦閣效力。

趙景聽他話中帶刺,卻只是溫和一笑,“楊先生莫非以為我是來砸場子的?”

楊賬房眉毛一抖,仍是不卑不亢,“老朽不敢,只是天子金丹這等寶物,連我海納商會亦有多年不曾見過。以雲錦閣如今之力……委實叫老朽為難。”

靈寶怒道:“你這老頭……”

他不過才開口,就被一個威嚴低沉聲音打斷,“何人在此喧嘩?”

正是趙景三叔父趙宮洺,正龍行虎步,緩緩近前。自是有人見趙景露面,前往禀報的緣故。

趙景在國內連連受挫,早已練就寵辱不驚的本領,如今見這奪了父親心血的仇人前來,仍是面色和煦,文雅若書生,“見過趙會長,趙會長別來無恙。”

趙家人人生得文秀,這趙宮洺四十出頭年紀,亦是一副文士模樣,美髯及胸,見狀亦是颔首回禮,卻叫得親熱,“景兒,你來了。”

又聽楊賬房禀報,也是略略皺眉,“景兒,我知你心中仍有怨氣,只是鬥寶會之事,斷容不得胡鬧。”

趙景本道自己早已歷盡磨難,雲淡風輕。誰料被趙宮洺如此輕視,竟是一股怒火,自胸臆陡然而生。不由冷笑道:“怎的,趙會長也懼怕我一個敗落的雲錦閣來搗亂?”

趙宮洺眉頭微皺,臉色卻仍是和藹可親,“叔父是為你好。也罷,景兒,你可知登記寶物時,需以寶物價格的一成作為抵押。若是到時候拿不出寶貝,這抵押金便被沒收了。”

趙景道:“我已備下一萬下品靈石。”

趙宮洺笑嘆道:“景兒,你卻不知,自丹聖桑老祖仙去後,天子金丹已絕跡多年,如今自是水漲船高,價格已升至二十萬有餘。”

趙景臉色一沉,他那雲錦閣如今不過一個小小下品商鋪,湊出這一萬靈石尚且是靠售賣中品養元丹而來,如今若是再翻倍,卻是強人所難了。

趙宮洺見狀便猜到幾分,捋須嘆道:“想不到昔日一擲千金的少爺,如今竟為區區兩萬靈石犯愁。罷了,将你天應的鋪子做抵押,若是明日鬥寶會你拿不出天子金丹,雲錦閣,便散了吧。”

趙景沉聲道:“一言為定。”

趙宮洺眼中隐隐有笑意浮現,卻仍是低沉嘆息一聲,喚人筆墨伺候。

趙景将那契約一掃,就要提筆,被靈寶一把抱住手臂,那小厮哭道:“少爺,萬萬不可啊。天應的鋪面已是老爺最後的遺物,若是……”

趙景面色冰寒,将靈寶揮開,已在契約上落款,又取出私印,灌注靈力,在契約上一印。如此契約便成了。

趙宮洺見狀,自是滿意,又溫言安撫幾句。待那主仆二人出門,方才展露愉悅笑顏。

他身後随從亦是見機恭賀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趙宮洺故作矜持,沉聲道:“何喜之有?”

那随從谄媚笑道:“雲錦閣在天應國中那幾個鋪子,皆是極好的地段,價值不下三萬靈石之數,如今已是老爺囊中之物了。”

趙宮洺便笑出聲來,頗有幾分意得志滿的架勢,“有點眼光,不枉跟了我這些年。只是言之過早。趙景此人,不可小觑,只怕這金丹之事并非浮誇。派人去雲錦閣監視,若他手中果真有天子金丹……”

趙宮洺文雅面上,驟然浮現幾分陰狠之色,冷道:“這修真一途,殺人奪寶之事,也是司空見慣,怪不得旁人。”

那貼身随從心中打了個冷戰,面上仍是一派恭敬,應聲後自去安排人手。

趙景卻是才出了門,便生出了幾分後悔。也不顧靈寶在身後哭哭啼啼,大步回了雲錦閣。

進得後院,見煉丹房仍然緊閉,窗口隐隐騰起火焰,便緊握拳頭,在廊柱上狠狠一砸。他如今……已然毫無退路。

天子蓮此物生自玉中,極為堅固,卻又極為嬌嫩。若是火候不夠,便不能煉化,若是火候稍有過頭,卻又立時被燒毀,故而極難把握。

只是風啓洛手中卻有兩件至寶。一則他有萬法歸一真經,萬法歸一,丹火亦不過是個元素。火候大小強弱,皆可随心所欲掌控,就如稱量藥草一般,要三分弱火,絕不會漲至四分。

二則天書所載煉化之法亦是極為詳盡,再輔以煉丹聖典,兩相對照,若再失敗,卻當真對不起這種種支援。

故而風啓洛亦是極為謹慎,熟記流程之後,便在心中千萬次演練。直至分毫不出錯後,方才釋出一縷靈力,将那水晶匣憑空舉起,往藥王鼎中傾倒而入。

就見那晶瑩蓮花宛若虛影一般,輕輕巧巧飄落,藥王鼎亦是迎上,将天子蓮接住。

風啓洛立時往火坑中灌注靈力,将火力催生爆漲。而後便是長時間維護猛烈武火,就見那透明蓮花在鼎中緩緩化為一團清澈靈液。

待最後一絲花瓣化盡,武火立收,轉為溫和文火,火焰柔和明亮,呈橘紅之色,歡快舔舐那紫金鼎外殼。

那團靈液卻是穩定了下來。

風啓洛見狀,自是長舒一口氣,便動作熟練,将輔助靈藥投入靈液之中。

那透明靈液便容納各色仙藥,最後漸漸融成一團金亮液體。

風啓洛如今修為尚算凝實,靈氣悠長,只是七品金丹終非凡品,煉制時久,那金液仍毫無動靜。

他只得連連吞服丹藥,才維持了歸一經運轉,又分出一絲靈力,緩緩旋轉藥王鼎,叫那金液生出些微旋轉之力,藥力亦是融合得更為圓融透徹。

這般堅持了三日,風啓洛壓榨得丹田枯竭,經脈幹澀,終究到了最後時刻,更是一鼓作氣,将那藥王鼎轉得更快幾分。

一時金光閃爍,竟自煉丹房中直射九天,将院中人等皆引了過來。

風啓洛搖搖欲墜身形,便落在當先闖入的風雷懷中。

趙景亦是緊跟其後,卻不敢貿然行事,只得攥住手指,顫聲問道:“雷夫人……”

風啓洛知他挂心,待風雷為他注入幾分靈力,快速運轉一個周天後,方才慘白臉色,啞聲道:“慚愧……”

趙景聽聞此言,便覺五雷轟頂,力氣盡失,頹然跪跌在地。

他押上身家性命孤注一擲,怎奈……天意竟如此殘酷!

卻聽風啓洛續道:“……只得兩粒成丹,餘下一粒尚不足七成功效。”

趙景絕處逢生,竟是手足并用,爬到風啓洛身邊,去看那鼎中金丹。

但見紫金鼎中,兩粒拇指大小的滾圓丹藥,金光璀璨,靈動有若活物。另一粒雖是稍嫌暗淡,外形亦是扁圓,卻仍靈氣充裕,便是仙家寶物,七品金丹。

更是雲錦閣救命的至寶。

風啓洛倚靠在風雷懷中,就見趙景這昂藏七尺的男兒,跪在藥鼎旁,肩膀顫抖,眼淚竟滴落成串,最後泣不成聲。

煉丹房外,白掌櫃同靈寶,連同其他仆從,亦是啜泣出聲,哭聲竟在院中連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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