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丹黛城 紅繩綁定了唐櫻和燕無咎

唐櫻張口結舌, 想問這是什麽意思,還沒說出口,燕無咎便先擡頭, 滿目戾氣:“你們先前與我說的可不是這樣。”

莫蟬衣安撫道:“靜。”

她微微偏頭,目光掃向鳳乖:“你先退下,我來與孩子們說。”

鳳乖道:“是。”

他後退, 消失。

不似鳳乖的張揚豔烈,莫蟬衣穿着樸素, 要唐櫻來說,那就是她在地球時最時興的莫蘭迪配色, 衣裙是如霧的乳白,透着淡淡的粉色, 溫柔得整個人簡直都在散發聖光。

莫蟬衣道:“鳳乖與我說了,之前在物華天寶樓給燕無咎取藥時被你撞見, 也是你勸了燕無咎,他才願意吃藥。”

唐櫻點點頭。

莫蟬衣道:“可惜, 那藥對他的作用,微乎其微。”

唐櫻愣了愣:“怎麽會……不是說可以抑制他魔變嗎?”

“藥是鶴夢學院煉出來的,他們潛心鑽研魔族已有多年, 此藥在被沾染魔氣的動物身上用過,立竿見影, 但燕無咎的情況,終究與那些動物不同,是我們想的簡單了。”

唐櫻喃喃:“這樣。”

莫蟬衣看着她, 說:“我知曉你需要魔氣,且能以我們無從知曉的手段吸收魔氣,那一夜燕無咎在飛泉齋, 你已經證明了,你可以抑制他魔變。”

唐櫻:……!!

她磕絆道:“您、您怎麽知道?”

莫蟬衣淡笑道:“雲山學院是我創立,一應體系,也出自我手,譬如菱,譬如明菱陣。除此以外,到了我這樣的境界,你便也能隐約觸摸和感知幾分,超越此天地之外的力量。”

“所以,才需要我和他形影不離,”唐櫻沉吟道,“是因為他随時可能會有危險?”

“是。”

燕無咎在一旁冷淡道:“我不需要。”

莫蟬衣望着他,仍然溫柔,但語調已有幾分冰冷:“你以為這是為了你?”

唐櫻:?

莫蟬衣道:“你以為此時能容得你拒絕?”

燕無咎咬緊牙關。

莫蟬衣道:“是為了天下蒼生,不至于因你生靈塗炭。”

唐櫻忍不住問:“……你們怎麽知道天下蒼生會因為他生靈塗炭?”

莫蟬衣說:“緣機仙宗擅蔔卦、算命、預知。宗主與我是多年好友,早在多年前就告訴我,十一萬一千年左右,有兩顆星子會落于雲山。”

唐櫻呆了呆,只覺得這說法,好像古早言情小說設定。

心中升起一絲絲懷疑,她不會不僅是穿越,還是穿書吧?不應該啊,她絕對沒看過類似的小說,而且平日上課和同學聊八卦,當今有名的人物都弄得差不多明白了,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也許這是修真界的常規操作吧……她腦中想法九曲十八彎,神思飄遠之時,耳邊傳來燕無咎的嗤聲。

燕無咎大約已經聽得來了火,語氣隐含怒意:“那你們就幹脆殺了我,豈不是好事!”

莫蟬衣喟嘆一聲:“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唐櫻:“冒險?”

莫蟬衣看着兩人,說:“魔族三十六天魔,是不死之身,你作為唯一活下來的魔族與人的混血,若亦是不死之身,殺你反而會催得你魔化。”

唐櫻聽明白了。

莫蟬衣的提議,是經過多方面的考量,所做出的最好的選擇。

她應該猜到唐櫻背後是天道——或者是某種超越此間力量的大能,她所做的一切,有大能做保,且能吸收魔氣,抑制燕無咎魔化,無論怎麽看,把她和燕無咎綁定都可以說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燕無咎渾身氣息沉郁,唐櫻眼見幽玄之氣的檢測值開始暴漲,連忙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靠近了,将汲取比例拉倒最大。

她對莫蟬衣說:“好!我答應!”

燕無咎驟然看向她。他啞聲道:“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時候,會殺了你的。”

唐櫻笑嘻嘻道:“那就努力控制嘛!而且我有獨家秘笈,不用擔心。”

燕無咎覺得自己的心口發脹。

他眼神微閃,躲過唐櫻明豔的笑臉。

莫蟬衣手掌在空中輕輕一攏,掌心便多了兩段細細紅繩。

……

唐櫻揪着腕上的紅繩。

“櫻姐,”她桌前開始陸陸續續來人排隊,“我應該交多少菱?”

時光飛逝,眨眼就到了夏十六日。

紅繩是極細的線所編織,極其豔紅,系在手腕,有時恍惚會錯覺是一道血痕。這紅繩是莫蟬衣用來綁定兩人的,限制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得超過一個範圍。

幸好這個範圍能差不多涵蓋整個南舍,否則兩人都不知道晚上應該睡哪。

除了綁定功能,系上紅繩後,還能隐約感受到一點對方的狀态。太隐約了,唐櫻還不确定,很多時候覺得像是自己的幻想或者錯覺。

但是,兩個人的紅繩也有微妙的不同,主要在于,唐櫻手腕上的這條是可以解下來的,燕無咎手腕上的那條是不可解的。

按照莫蟬衣的說法,這是為了保障唐櫻的人身安全。

對此,燕無咎沒有意見。

“櫻姐?”來結算的學生又喊了一句。

唐櫻這才回過神,拿出幽玄玉,開始做登記:“你叫什麽名字?”

“管武,沆瀣齋。”

“七百二十菱。”唐櫻在後臺找到他的名字。

叫管武的少年便把這個數目的菱放進唐櫻在一邊展開的乾坤袋裏。

這個乾坤袋是特制的,唐櫻的神識與乾坤袋相連,能感知到具體的數目。

“下一個。”

中途樂九螢從芳馔堂吃完飯回來,給唐櫻帶了一份簡單易食的糕點填肚子。

唐櫻謝了她。

胡亂塞了兩口,然後繼續做登記。

同時她在腦子裏瘋狂問天道:“既然你和道君有聯系,現在也差不多人手一塊幽玄玉了,在學院系統內完全可以做電子貨幣線上支付了,能不能速度搞一個!”

【在考慮了。】

唐櫻問:“放完假回來我能看到嗎?”

【可以。】

唐櫻:“愛你,啾咪。”

【……倒也不必。】

懷着愉快的心情,唐櫻完成了今天的結算。

下午繼續上課,最後一堂課,是“術”課,教他們如何運用靈氣,戰鬥也好,打掃衛生也好。這門課對于唐櫻來說是最實用的,因此她學得格外認真。

術課上完,夕陽垂垂,染紅天邊雲霞。假期也從此刻開始,願意早點回家或出游的,都可以走了。

唐櫻回春屋收拾東西,計劃是先去一趟黑市購買魔花,再打聽打聽有沒有租賃飛行坐騎的地方,上次宮展眉提過一嘴,修真界有專門豢養飛行坐騎的,租賃給沒到金丹期不會禦劍的或者是拖家帶口不方便禦劍飛行的趕路。

黑市應該有。

她現在也算是小有資産,去黑市把需要的東西購買齊全,便可回珞城。

只是……不知燕無咎是怎麽想的。

帶他回家的話,不知道她爹娘會不會想歪。

這時,唐櫻的幽玄玉了響了起來。

辛院附近是己、庚、壬、癸院,住的都是飛泉齋和朝霞齋的女孩,有收拾好東西出院子的姑娘猛然看見一個人影,而後驚呼起來。

是燕無咎。

他手中拿着幽玄玉,低頭望着那串數字,031001,是能夠與唐櫻相連接的數字。

唐櫻很快接通,并精準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燕無咎頓了頓,說:“我在辛院門口。”

唐櫻:“什麽?!你來了?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

唐櫻氣喘籲籲地跑出來。

她看着燕無咎,臉上是不加掩飾的雀躍和高興。

燕無咎身量比她高許多,垂頭看她,想問她在樂什麽,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出口。

唐櫻高興的是,燕無咎總算會用幽玄玉聯系她了!

而且是主動聯系!這是多麽大的一步!

她的臉因為跑出來而微微發紅,仰臉看着燕無咎,問道:“你假期有什麽計劃嗎?”

燕無咎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眉眼微凝,沉聲道:“我要去祭拜我的母親。”

“你,母親?”

唐櫻愣了愣,意思是,燕無咎的母親已經過世了?

燕無咎點頭道:“我母親葬在天榕山。”

天榕山在修真界大有名氣,因那處鐘靈毓秀,風景獨好,且有一座上古遺留的陣法,只有全無修為的凡人、動物能夠入內。

“好,”唐櫻鄭重道,“我們一起去。”

燕無咎垂下眼睑,問道:“你呢?”

唐櫻說:“我要先去黑市買些東西,然後回家,我家在珞城。我爹娘做飯都挺好吃……的吧。”

她有些遲疑,在現代,她父母做法的手藝是很不錯,只是不知在修真界他們是否一如既往。

燕無咎道:“嗯。”

兩人說好了,唐櫻便說:“我還有一些東西,很快收完,我們就可以出發了!你來院子裏等我?”

“不必了。”

唐櫻說:“好吧。”

她揮揮手,跑回春屋。

燕無咎站在院外,望着院牆上攀爬的藤蔓。

他回想起幾日前,面對莫蟬衣的提議,他先是滿腔憤怒和自厭,後來看着唐櫻的樣子,卻又鬼迷心竅地答應了那樣的提議。

紅繩在他手腕,相系的那一段被風吹得搖動。

此後他所有的路竟能有另一個人伴他而行,這是他從未想過,也不敢想的幸遇。

站在風中,燕無咎無視那些對他好奇又恐懼的姑娘,一心等着唐櫻。

然而,等到太陽徹底落山,辛院院門才重新打開。

出來的也不止唐櫻一人。

辛院四個姑娘,唐櫻、樂九螢、燕瑾若和宮展眉,談笑而出。

燕無咎:?

唐櫻興高采烈地和他說:“她們說這次假期沒甚麽計劃,不如大家一起出行游玩。對了,展眉叫了項羿,阿九叫了蘭搖風,宮先生還答應多借兩只鳥兒給我們作坐騎。”

燕無咎眼中晦暗不明。

他說:“哦。”

“你與他們同院,應該也是相熟的吧?”唐櫻歪頭問。

燕無咎:“不熟。”

唐櫻:“……”

幾個人直接出了南舍,在外面的道上等待項羿和蘭搖風。

最後除了蘭搖風、項羿,還多了個應觀潮。

蘭搖風扇着扇子對唐櫻說:“應觀潮也去,正好算是咱們辛院和辰院的聯誼,你覺得如何?”

唐櫻自然點頭:“好好好。”

燕無咎走過來,把唐櫻拽到一邊,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既有他們在,我不去天榕山。你也一個字都不許提。”

唐櫻柔聲說:“我知道。”

她說:“我們只去黑市,和離黑市不遠的丹黛城,大家一起玩個五六天左右。”

燕無咎松開她,“嗯”了一聲。

離開雲山前,唐櫻通過天道,給每一塊幽玄玉發送了一條通知,提醒他們注意,離開雲山之後,廣大修真界只存在極微弱的信號——殘留在天地間的自然幽玄之氣,沒有幽玄網,因此無法使用通話、短信、聯網和游戲排名功能,包括剛上線幾日的《紫府拾遺》,很遺憾在沒有幽玄網的地方是沒法玩回合制戰鬥的部分。

通知發出後,有唐櫻好友的,發來了“親切慰問”,一片哀嚎。

不過因為離開了雲山,唐櫻沒能看到這些消息。

八人乘着兩只飛鳶,往黑市去。

宮展眉和唐櫻來過兩次,還算熟門熟路,直奔賣魔花的地方。

老板還是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見到唐櫻,伸手懶洋洋打了個招呼:“剛從魔淵進的貨,新鮮的,你來得真巧。”

唐櫻笑了笑,正要去挑花,老板忽然驚聲尖叫起來。

唐櫻:?

老板:“你你你你你你怎麽會在這兒?”結結巴巴一邊說一邊後退,那姿态,就是擺明了一有不對立刻逃跑。

順着老板的目光,衆人鎖定,引起這麽大反應的,是燕無咎。

燕無咎眼一眯:“我們認識?”

“不不不不不認識!!!”

“看你的反應,”燕無咎朝前一步,“看來我們是認識。”

“怎、怎會。”

“不僅如此,”燕無咎垂眸道,“除了雲山學院以外,認識我的人,只有魔族。”

他話音一落,此地其他擺攤的人全都将目光投了過來。

宮展眉、項羿長劍出鞘,指着老板。

蘭搖風從乾坤袋中夾出一張符,點燃之後,灰燼四散,組成了一道霧蒙蒙的罩子,阻擋別人的視線,也是為了萬一打起來,不誤傷無辜。

項羿身姿颀長,劍眉星目,穿着很樸素,但劍意之凜冽強大,超過他們所有人。

他走過去,劍尖挑下老板的兜帽。

柔順如瀑的黑發垂落,老板瑟瑟發抖。

燕無咎道:“女子?”

老板咳嗽兩聲,調整嗓音:“是是是呢。”

唐櫻大驚,老板竟是女的?!

她之前真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項羿道:“解下面紗。”

老板咽了咽口水,深呼吸一口,顫抖着手把面紗解下來了。

一張清秀的、少女的臉。

——然後在見到日光的一瞬,長滿花芽。

燕無咎說:“是你。”

少女垂着頭,不說話。

唐櫻看着少女臉上花芽生長盛放,逐漸将她本人的臉完全淹沒,除了臉,她的脖頸,和裸露在外的一切皮膚都開始生長出花來,黑發也逐漸被細藤纏繞。

身後有人清晰地倒吸一口涼氣。

也就是這時,唐櫻才檢測到屬于她身上的幽玄之氣。

見她似乎人畜無害,項羿收劍。

宮展眉道:“把面紗戴上吧。”

少女便忙不疊地戴上面紗和兜帽,裹緊黑袍。

然後唐櫻就檢測不到她身上的幽玄之氣了。

怪不得,她之前都沒有發現,這竟然是個魔族。

少女老板把攤子上的魔花推了推,悶聲道:“唐櫻,這花我就送你吧。”

“這怎麽好意思,”唐櫻說,“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而且燕無咎人很好的,你不要怕。”

“他?人好?”少女搖搖頭,往後縮了縮。

“你叫什麽名字啊?”樂九螢蹦上前,問道。

“霜草。”

唐櫻就說:“霜草,你好,接下來三年,甚至是六年應該還會多多惠顧你的生意噠!”

霜草擡眼,看着他們身後的那些人,低聲說:“你們不殺我嗎?”

應觀潮恰在此時也問:“你們不殺她嗎?她……是魔啊。”

其他人都沉默。

燕瑾若小聲說:“可她沒做什麽壞事,而且看起來就跟我們一樣。”

應觀潮:“跟我們一樣??怎麽看也跟我們不一樣吧?!”

蘭搖風過來,攔着應觀潮的脖子,扇子替他扇了兩下風,說:“冷靜冷靜,她跟靡城那些魔不一樣,神志清楚,而且看起來如此柔弱……至于是不是真的柔弱,還有待觀察。”

應觀潮咬牙。

蘭搖風撤了符箓結界。

唐櫻還是按照慣常的交易價格,買了二十塊中品靈石一百盆魔花,五十個花盆再換五盆。

然後她想了想,遞給霜草一塊幽玄玉。

霜草:“這是什麽?”

唐櫻說:“日後可以傳音,通訊簿中有我的名字,等左上角代表‘信號’的格子亮了,就能與我通話。”

霜草不太懂,但點了點頭,小聲道:“多謝。”

購物完畢,他們和霜草告別。

唐櫻等人走後,旁邊的攤主湊過來和霜草套近乎,問:“剛才那是群什麽人啊?”

霜草一言不發,收拾東西,溜了。

衆人直接乘着飛鳶抵達丹黛城。

丹黛城是修真界最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它旁邊就是雲山學院、鶴夢學院,還有穿陽劍派和紫霄宗這樣的大門派,城池廣袤,城內更是有仙田靈獸,還有美食美女,更有各式賭場賣場,最重要的,是有全修真界最大的交易場——鐘鼎樓。

有人說,丹黛城是銷金窟,身上沒幾十塊中品靈石,走在街上,都擡不起來頭來。

唐櫻他們進城,受到了良好的待遇。

守城的修士一見他們手上的黑手镯,便知是雲山的學生,熱情道:“城內福澤客棧、春鄉客棧、多財客棧對你等學生價格優惠,是不錯的落腳之處。”

衆人向他道謝。

而後進城。

城內主道兩邊擺着各式各樣的攤子,有賣布匹胭脂的,也有賣刀劍秘籍的,更多的是賣小吃的。

頭頂時不時就有人禦劍飛過,“咻”的一下。

或者是乘着仙鶴飛鳶,浮在空中就向攤販問價。

唐櫻還看到了只十分可愛的貓,在地上跑着跑着忽然變成了人,滾身鑽進了裁縫鋪。

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剛剛太快,她都沒看清貓是怎麽變人,能再來一遍多好。

唐櫻意猶未盡地去看樂九螢,樂九螢扒在包子鋪,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她對人間吃食向來是熱情無限。

而唐櫻,更感興趣的,是票號。

票號,又叫票莊。在現代歷史上,晚于錢莊,早于銀行出現,是一種類似銀行金融機構。

修真界也有銀行,那電子貨幣的事,就好辦了。

唐櫻忘了貓變人的事,摩拳擦掌,準備先考察一番。

她走進匾額輝煌大氣,名為“采星馳”的票號。

迎面遇見了曾和她同搶一盆魔花的、鶴夢學院的蒙朔。

蒙朔:?

他驚悚道:“我怎麽在哪都能遇到你?”

唐櫻:???

燕無咎低聲問:“這誰?”

蒙朔這才看見燕無咎,一見到燕無咎,他更驚悚了。

踉跄後退兩步,蒙朔嗓子都劈了:“我艹,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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