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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問語氣越來越尖刻,鐘誠想阻止她也沒有辦法。

主持人連忙示意主位的陸老爺子發言,尴尬地插嘴說了幾句場面話,而陸老爺子壓根就沒動筷子,冷淡地對那位廚師道,“現在都講究健康飲食,你這菜我們有點不放心啊。”

剛才還滿臉得色的廚師像個突然被戳破的氣球一樣灰溜溜走到一邊去,那道看起來華貴明潤的菜肴根本就沒人入口。

步朗尼對黎向榮說道,“看看,食品安全現在是重中之重,廚師也要長腦子啊,以為弄個稀奇的就叫有創意了。”

黎向榮突然小聲笑起來,“我記得以前看滿漢全席那電影,最後對決的就是熊掌象鼻子猴腦什麽的。”

步朗尼擡起手輕輕敲了敲他的頭,“誰那麽不開眼,把保護動物敢弄到這裏來?在外國友人面前才是丢人丢大發了。”

黎向榮嗤嗤笑道,“您這個外國友人可把中國的好東西都吃夠喽。”

步朗尼趕緊聲明道,“我絕對沒有吃過保護動物!”

黎向榮用懶得理你的口氣道,“敢情您吃的魚翅燕窩還少了哇?”

這是實話,步朗尼沒法反駁,只能悶悶地繼續看着大屏幕。

美國友人波爾克正在詢問一道“龍舟載寶”,用冬瓜雕刻的整只龍舟裏裝滿了用鮑魚、魚翅、魚裙邊、猴頭菇、幹貝、火腿、豬肉、雞肉煨制的菜肴,水汆過的冬瓜是半透明的,裏面的材料看起來真是異彩紛呈如珠似寶。

波爾克問道,“你計算過這些食材的總共熱量和蛋白質、脂肪、纖維素含量嗎?”

那位廚師用英語流暢地回答,“這道菜品種多樣,營養成分豐富,質地軟糯脆嫩,口味清新鮮美。”

波爾克皺着眉頭,對還沒發言的食神代昀咧咧嘴巴,又耐心地問了一遍,“我是說你這道菜有點太油膩了?”

那位廚師很驚訝地望着他,“您還沒嘗吧,味道絕對是很棒的!”

波爾克無奈地邊笑邊搖頭,代昀用港味濃重的普通話對他說,“入境随俗啦,這個菜看起來很靓!”

波爾克很挑剔地舀起一片猴頭菇嚼了嚼,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黎向榮又撞了撞步朗尼,“你說要美食評委找一美國人幹嘛啊,應該找你們法國人,對吧?”

步朗尼沒好氣道,“就法國人和中國人好吃是吧?因為這兩國都是農民比較多。”

黎向榮摸摸鼻子,想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似乎又沒有必要,他看見白媛媛的手指緊緊抓着椅子扶手,擔心問道,“白姐姐,不舒服嗎?”

白媛媛輕輕搖搖頭,眼神只看着前方,“該到之山了。”

作者有話要說:俺做的南瓜奶油濃湯~~~~

關于西施舌的知識來自百度:

西施舌是軟體動物門 (Mollusca )、瓣鰓綱 (Lamellibranchia )、簾蛤目 (Veneroida)、蛤蜊科 (Mactridae) 海洋貝類。廣泛分布于印度-太平洋海域淺灘,福建長樂漳港一帶為其著名的産地,故又稱之為“漳港海蚌”。個體較大,長度能達10公分以上,肉質脆嫩,味甘美,是一種經濟價值很高的名貴貝類。中國沿海均有分布,為習見種。現已進行人工養殖。

ps:其實這個東西并不算太稀罕,但是傳統做法是炒熟或者煮湯,這個廚師說是野生又是現剝的,引起了營養學家的反感而已,因為野生的确實很不安全,中國人對于野味的偏好在國際上名聲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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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3(倒V) ...

3.

熱菜評分将近尾聲,令人目眩神迷的“雞汁透味參鮑”“ 晚霞映牛舌”“ 什錦烏石參”“ 片皮乳豬” “新菇炖山瑞”“ 生炊麒麟魚”“ 洞庭金龜”依次打完分數,何之山站在評委席前,微微向前傾着頭,做好應付評委發問的準備。

他的作品是一盆白菜。

評委們面前的小碗裏,清澈見底的湯水中浮動着從中間對半剖開的半顆黃楊白菜心,從外層的葉子到內部,嫩綠鵝黃,形态舒展,清鮮淡雅。

一連上了緊鑼密鼓的山珍海味,這一道菜清淡得令人驚訝,連主持人念菜名是都小小頓了一會兒,“開水白菜”。

幾位評委沒有多話,靜靜拿起勺子喝湯,把鮮嫩的菜心也都吃掉了。

黎向榮推推步朗尼,催促道,“快回你位置上去吧,菜送過去啦。”

步朗尼猶猶豫豫地看了媽媽一眼,凡妮夫人正在給分菜的禮儀小姐道謝,他空空的桌位上擺得餐具分毫未動。

黎向榮都替他着急,“快呀,你不去人家不給你舀了。”

“我又不想吃……”步朗尼嘀嘀咕咕着,要動不動的。

黎向榮道,“何之山恐怕也不會在步家做這個菜,你不吃就沒機會啦。”

步朗尼聽了這話幹脆一屁股坐穩了,輕哼道,“不吃就不吃。”

黎向榮左右看看,白媛媛似乎對他們的對話毫無所覺,一臉平靜地看着大屏幕,鏡頭依次掃過評委們平靜的臉。

拿起餐巾按着嘴角,國家級烹饪大師陸老爺子笑道,“何師傅,你是四川人?”

何之山點頭稱是。

陸老爺子雙手一拍,換了四川話道,“就是三,這個菜巴适,口味正得很!”

代昀詫異地看着他又看看主持人,和波爾克對視了一眼,他們都不太聽得懂方言。

鐘誠也緊接着嘆道,“地道地道!嗅之雅香撲鼻,食之柔嫩化渣,确實好。”

兩位評委鮮明表示贊賞,這還是前面幾位、位廚師沒有得到的待遇,評分結果自不必說,得了個很高的分數。

做龍舟載寶的那位廚師滿臉憤憤不平,似乎想說就這一勺清水菜葉子,居然比他那聚寶盆似地菜肴得分高?

波爾克精明地叫了他的名字,問道,“你知道為什麽你的菜不如他嗎?”

看見鏡頭對準兩人的面容,黎向榮驚呼一聲,“哎呦喂,這可是現場直播啊,這老外成心的?”

步朗尼推測說,“應該是故意的吧,有沖突更有趣。”

黎向榮仰頭靠在椅背上,“友邦人士,太不和諧了~”

那廚師張了張嘴沒敢大放厥詞,鐘誠大概是于對兩位主持人的友情,體貼地說道,“這開水白菜突出一個‘鮮’字,為川菜中湯品的上乘之作,看起來簡單樸素,實際上這湯,何師傅,你介紹介紹。”

何之山接過話筒,淡然地說,“清湯用老母雞、鴨子各一只,排骨、棒子骨、鮮豬瘦肉各二斤半,雞脯肉三兩,加梗蔥、姜、紹酒、鹽。”

鐘誠笑了笑道,“好吧,你剛才剁肉茸過清湯的步驟我也都看仔細了,你不細講就算啦。”

言語裏對何之山的簡單描述很不以為然的态度引起了代昀的好奇心,他伸着頭歪過來問道,“鐘先生講清楚啦,用肉茸過湯的方法很有意思也。”

鐘誠笑了笑,故意說,“下來我跟你講啦,我現在饞着吃下一道菜呢?是螃蟹啊?一腹金相玉質,兩螯明月秋江!不錯!”

禮儀小姐及時送上煨熱的桂花黃酒和精致的器具,螃蟹寒涼,配上黃酒或者姜茶吃免得傷胃。

“蟹肉上席百味淡,此菜登筵,次序宜後,”步朗尼發表一句評論,放松全身癱在椅子上。

“哎,”黎向榮學他的樣子靠後,“鐘誠老伯跟步家很親近對吧,他明顯很幫何之山嘛。”

步朗尼不感興趣道,“那也是應該的,他一直很欣賞何師兄。”

一直很安靜地白媛媛側過頭看他們兩個,兩張同樣年輕的臉龐在微黑的視野裏靠在一起,一張臉過于明豔,而另一張臉平淡得只有一雙圓眼睛還算靈動,她遲疑道,“之山他,真的是個很踏實的人……”

步朗尼不耐煩地說,“我知道!”對這個認識親近十多年的姐姐他幾乎從未擺出厭煩的神色,此時也只能壓抑自己焦躁的無名火。

黎向榮偏着腦袋去碰了碰他的頭,步朗尼用力撞回去,對白媛媛有氣無力地說,“姐,你別想太多了,什麽事都沒有。”

最後的面點也全部上了桌,白媛媛做的是增加了蔬菜纖維的改良版蘇式鮮肉月餅,咬開酥脆的外皮,肉汁充盈,又燙又鮮,評委吃得滿口驚奇,點頭不止。

步朗尼輕哼道,“這也是自創的新品?”

白媛媛微笑道,“我做給凡妮夫人吃過,她很喜歡。”

最後的評分幾乎沒有懸念,臨時增加的食雕項目在總評分裏本來占的系數就低,主要還是熱菜冷菜得分關鍵,何之山榮獲第一,做螃蟹的師傅名列第二,西南賽區的這兩位師傅獲得了元旦決賽的資格。

小個子的螃蟹師傅和何之山一起換了金色的廚師帽站在臺階上對大家鞠躬,禮炮奏響、彩紙缤紛,現場一片鼓掌歡呼,尤其是最前排花枝招展的貴賓們,凡妮夫人和旁邊的貴婦抱在一起對着鏡頭說話,步朗尼百無聊賴地站起來伸個懶腰,“阿榮,你應該跟何師兄提個要求什麽的。”

黎向榮仰頭看着他,傻乎乎地笑道,“我現在就希望能好好呆在你家,學些真東西,別的再沒什麽了。”

白媛媛奇怪地問道,“你不是一直在好好學嘛?”

黎向榮突然皺着眉頭,很委屈地說道,“白姐姐,你能不能叫何……師兄他以後不要對我板着臉?我就謝天謝地了。”

白媛媛撲哧一笑,“你別理他,之山有社交恐懼症,當年他暗戀了我三年還對我一直板着臉呢。”

步朗尼嚴肅地點點頭,“阿榮,你就當他是面癱好了。”

白媛媛笑得扶着腰道,“朗尼,千萬別叫他聽到了,那人可是小心眼。”

黎向榮誇張地叫道,“小心眼的男人可不好啊,白姐姐你怎麽就選了他?”

白媛媛望着大屏幕上器宇軒昂的丈夫,眉眼彎彎,輕輕地說,“心眼小得只裝下我就夠了呀。”

步朗尼和黎向榮同時做了個嘔吐的動作,白媛媛又笑又氣,“退場了,我們從側門走吧,後面的事情就是等通知了。”

兩人分成左右跟在白媛媛的身側,伸手為她擋開前面可能會碰到的人,慢慢走出演播室,清新的夜風包裹着桂花的甜味,一輪圓月高懸夜空,那光芒猶如輕紗觸手可及,籠罩着這個喧鬧的世界。

三人等着凡妮夫人在停車場會和,凡妮夫人有點擔心地對白媛媛說,“你臉色很白,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何白兩人住在離步家兩個街區之外的公寓裏,交通也很方便。

白媛媛搖搖頭,指了指一輛黑色标致道,“我在車裏等,之山應該馬上就過來了,你們先走吧。”

凡妮夫人一手按上車門,“把你一個孕婦扔着這裏像什麽話!”她鮮紅色的晚禮服在月光中閃閃發光,高鼻深目的輪廓很有魅力,發卷灑在肩頭泛起流動的金芒。

步朗尼看了看母親的座車,提議道,“呆在這裏多傻啊,對面街道就有幾家小店,我們去休息會,等何師兄出來了再一起走吧。”

白媛媛猶豫道,“他一會兒就出來了,沒必要再麻煩你們……”

凡妮一把摟住她的肩膀,動作很輕柔地滑下手臂到她的後背,“你先去喝點熱牛奶吃點東西,在這裏又冷又累的。”她誇張地縮了縮自己□的肩膀,步朗尼無奈地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得到她一個親吻和“好兒子”的贊美。

黎向榮将裝着助手廚師袍的紙袋換了一只手提好,一起勸道,“走吧,餓死我了,姐姐請我吃飯吧~”

白媛媛只得笑道,“還說休息日請你到我家好好吃一頓呢,你這可是自己降低要求啊。”

黎向榮笑道,“我現在只要吃個肥腸粉牛肉面就很滿足啦。”

凡妮夫人一手攬着白媛媛,一手攬過兒子,豪邁地邁開腳步,“那走吧,還楞在這裏幹嘛,剛才品菜反而把我逗餓了,朗尼,我們去喝點酒吧?”

步朗尼立刻雙手贊成,“我想喝轟炸機!”

凡妮瞪了兒子一眼,“你只準喝天使之吻,才多大啊就喝烈酒。”

幾人叽叽喳喳走進一家氣氛很好的小酒吧,坐在二樓靠窗比較幽靜的卡座,店裏人不多,藍調音樂靜靜流淌,窗臺上有一大瓶盛開的百合花,凡妮夫人着迷地湊近鼻子,去嗅那也許有故鄉味道的香味。

桌子上有幾份供客人消遣的畫報和報紙,步朗尼摁亮臺燈翻弄了一會,無聊地将報紙一扔。

“怎麽了?”凡妮夫人問道。

“就這麽兩行字……”步朗尼指了指一張報紙,滿臉失望地說,“早報沒有也就算了,晚報上就這裏對昨天的宴會提了兩句,根本就沒重視嘛。”

凡妮扯過來一看,“學術頒獎禮也才四分之一的篇幅,能提到步家就不錯啦,這是報道,又不是專欄。”

步朗尼雙手撐着下巴,“那就只能看這周的都市生活周刊了,應該有個篇幅比較大的專題報道,還有下個月的幾個月刊……”

凡妮将報紙全部推到一邊,無奈道,“現在是休息時間,我可沒有一個工作狂兒子!”

黎向榮點的辣味意面剛剛送上來,步朗尼突然想到,“這家的海鮮炒飯挺不錯的,要不要來一份?”

黎向榮連忙擺手道,“海鮮算了吧,我一想到那個‘西施舌’就有點……”他按着肚子皺成苦瓜臉。

凡妮夫人立刻附和道,“就是,我們每一個人敢動的,不過朗尼你跑了真遺憾,後面幾道菜很好吃喲。”

步朗尼興趣缺缺地應道,“那最好的是那道?”

凡妮慎重地想了想,“是開水白菜,跟誰做的無關,菜品本身非常出色,這幾乎可以列為我本年度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前三名了。”

步朗尼咬着嘴巴不知該怎麽接話,白媛媛連忙将自己面前的花生米向中間推了推,“朗尼,喝酒前先吃點東西墊墊,小心醉了。”

步朗尼随手拈起幾粒花生,随意朝窗外一望,忽然定住了視線。

鐘誠和何之山走在街邊,很明顯是想找個地方坐下。

步朗尼剛剛叫了一聲“白姐姐……”手機的鈴聲就響了起來。

步朗尼看見何之山将手機扣在耳朵上,這邊的白媛媛手忙腳亂地從提包裏摸出手機按下接通鍵。

孕婦的手機早就被設置成了免提狀态,何之山的聲音很清晰地傳來,“媛媛,很抱歉,你自己回家好嗎?我有重要的事耽誤一會兒,晚點回去。”

凡妮正要出聲抗議,步朗尼趕緊伸手擋在她面前猛力一揮,眼角掃着樓下的人影。

白媛媛不高興地說,“太過分了吧,以前叫人家小甜甜,現在把人家扔在大街上。”

何之山的聲音也有點歉疚,“是我不好,你千萬別生氣啊,凡妮夫人他們走了嗎,要不你……”

步朗尼看見鐘誠在悶笑,何之山頓了頓繼續連聲說着抱歉,聲音軟得能滴出水來。

在衆人戲谑的目光中,白媛媛只得說,“好啦,我知道,你也小心點,早點回來。”

凡妮正要開口的時候,服務生送來了她點好的酒,淡綠色的薄荷芙萊蓓很漂亮,而接到天使之吻的步朗尼不太滿意。

拈起杯口的紅櫻桃一口吃掉,步朗尼看見何之山和鐘誠走進了樓下相鄰的小酒館。

很快有一輛車停到了對面街邊,下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面熟的老先生。

半年前被鐘誠請到步家吃過飯的華僑,許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俺烤的黃桃乳酪蛋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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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4(倒V) ...

4.

獲得決賽資格的何之山和平常并沒有什麽不同,該幹啥就幹啥,讓人絲毫看不出這比賽對他有什麽影響,反正還有幾個月才到元旦,而步家的新年假期是從聖誕放到元旦,一家人都要回凡妮夫人的法國娘家的。

只是在盛宴之前叫黎向榮離開的話再沒有提過,比賽時叫人家幫忙,用過就叫人家滾蛋怎麽也說不過去吧,何之山第二天在店裏對黎向榮正兒八經地道了謝,自自然然說了一起努力之類的套話。

呂永既已退居二線,此時當然是再無異議,步家家主兩天之後終于離開了醫院,他那病本來就是小傷風,居然生生在單人病房裏耗了五天,很有故意怠工的嫌疑。

黎向榮絕口不提要走要留的話了,老老實實幹活,安安靜靜呆着,表現得無比乖巧。陶星明封一帆安東他們也是一派平和态度,步朗尼再适度表達了一下對他的看重,于是總算大家安下心來,正是接納了他。

實習和正式工作的感覺是不同的,實習生的謙遜和怯懦不僅是沒有足夠的自信,也是“大不了我就走”的盲目自我保護感撐起的隔離罩,我這樣小心翼翼就行了吧?你們還是不喜歡我嗎?好吧,我也不喜歡你們,幹嘛看你們臉色?

太多新人一踏入職場就因為掌握不好自己的定位而失去機會,鋒芒畢露也許會一鳴驚人,但是穩步前進的人都相信細水長流。

初出茅廬就嶄露頭角很容易,難的是得到那些遠比自己成熟得多老練得多的人真心地認同,有人因為趾高氣揚而栽了跟頭,卻只會埋怨道路不平卻不反省為什麽不好好用自己的眼睛看路。

改變習慣就像身份的轉換一樣困難,如果你正式得到了一份在別人眼裏和自己內心都很看重的工作,你會動不動就覺得委屈嗎?會輕易地說我不幹了嗎?不會吧,這份工作給你一個明确的目标,給你一份激蕩的情感,給你一份固定的收入,給你一個遙遠的未來,讓你更加堅強自信熱情充實,與此相比,一位土生土長的領導給個冷臉又算什麽?況且他還拜托過你幫忙,還請你吃過飯。

現在的黎向榮覺得很幸福,既然決定以廚師為職業,那麽在本市、本省,甚至西南地區最高級的餐館當學徒,和小老板還有很不錯的交情,這是多麽幸運的事情!

仲秋時節,花好月圓,他躊躇滿志,滿心都是飛揚的快樂。

陶星明對他說初級廚師的資格證太不夠看,要是有機會的話還是去再考考吧,黎向榮深以為然,在網上查了些考試程序之後,決定先去買些參考書來自學,一般來說廚師學校會組織學員定期參加測試,要麽就是廚師個人去相關部門交報名費和報名資料,自己應付考試,營養學烹饪學什麽的理論知識要通過筆試,而技術考試則是在規定的菜肴裏抽簽,現場烹調菜肴,考官品嘗給分,難度并不算太大,畢竟資格證只是一個從業的執照,手藝的好壞是要靠食客的反應來證明。

這個休息日,黎向榮跑到西南書城裏找書,又恰好是個周六,賣場裏簡直人滿為患,要是想從書架之間擠過去都累得一身汗。長椅上的、書櫃旁邊的、過道裏的,到處都是捧着書讀得津津有味的人群,有的甚至啃着面包喝着飲料,癱坐在地板上手邊堆着幾本書,潇灑得旁若無人。

黎向榮樓上樓下跑了兩圈,在社會民俗家庭生活考試資料的标牌下轉來轉去也沒發現廚師考級的書在哪裏,半天才找到一位同樣滿臉是汗的導購,那年輕女孩子皺眉想了半天說實在抱歉,要不你去服務臺查查吧,今天人太多,又正好是剛開學半個月,無數小學生中學生背着大包小包來買參考書和習題集,這一層樓是教輔區,望過去全是黑壓壓的人頭,廣播裏還不斷重複着“某某同學,你的家長在一樓門口等你,請快點會和。”“某某同學,你的朋友說要先走,請注意手機短信。”簡直吵鬧地令人頭暈目眩。

黎向榮望洋興嘆,側着身子順着安全梯下到一樓,幾排标明哲學的書架間還略略有些空位,他走過去擠着一張長椅坐下,從褲兜裏翻出幾張餐巾紙先擦汗。

看看手機,已經是下午四點了,黎向榮決定還是再等一會,人稍微少些的時候去問問服務臺,想向周圍人學習找一本書看着先打發時間。

起身逛了幾步,一排排笛卡爾黑格爾馬克思讓他幹瞪眼,選了半天抽了一本國學普及本的《周易》,先前的座位已被別人占領,他就幹脆靠在書架上随手翻書。

《象》曰:地中生木,升。君子以順德,積小以高大。

這是什麽意思?

黎向榮抓抓頭發,翻過頁找注釋,“樹木生長,由小到大,由低到高,君子要順應自然規律來加強自我修養,積累微小的進步……”

腦子裏突然一動,就像一陣微弱的電流發出沙沙聲,像一個沉寂許久的電臺又找到了頻道,試試探探地呼喚他的回應。

——師傅,他含笑叫道,感受到一次更強烈些的悸動。

——我,你還好吧……徐疾從來沒有這麽扭捏過,讓黎向榮體會到他有多麽的慚愧和無地自容。

——我不錯啊,你怎麽樣?

——你不怪我嗎?

——有點怪,黎向榮老老實實回答,鬼上身感覺很不好啊,千萬別再來了。

——再也不會了,徐疾略微自在了一些,解釋道,我的能量本來就是強弩之末,那次上身幾乎消耗殆盡,再來一次就直接可以煙消雲散了。

——你不去投胎嗎?黎向榮很好奇。

——我死的時候已

經是魂魄不全,要不是依靠曼殊院的護持,我早就完全消失了。

——你不是護法神嗎?這麽弱?

——我不是神……實際上,我一生的信念就是讓國人再不信神,不要相信君權神授……

黎向榮覺得在這麽嘈雜的環境裏不适合進行內心深處的對話,只得匆匆說晚上回去慢慢聊,現在要去找書了。

合上周易塞入書架,他正要轉身,肩膀卻被人一拍。

“你?”背着大包的小個子青年一臉自來熟地看着他,細眉細眼塌鼻子厚嘴唇,笑得很親熱地說“中秋節那個比賽,你也在臺上吧?”

“哦……”黎向榮眨眨眼睛,“你是第二名!”

小個子一拍手笑道,“是我啊,第一是你們嘛,何師傅家的?”

黎向榮哭笑不得道報了名字,同時對沒有記住對方大名感到有點歉意,小個子拍拍胸口道,“我叫劉雲閑,雲彩的雲,清閑的閑,學廚師六年了,你呢?”

黎向榮吃驚道,“你看起來好年輕!我快20了,學廚一年多吧。”

劉雲閑拍拍自己腦門道,“我23歲了,高中畢業就開始學了嘛,在錦城賓館打過工哦~”

錦城賓館是蓉城最早的五星級酒店了,還很有歷史背景,那餐飲部也是相當的有名氣,豪客高官往來不絕,很多大企業把公關活動也定在那裏。

黎向榮表示驚嘆,“那你現在?”

劉雲閑爽快答道,“幹得不爽,上面太壓人了,我打算自己闖江湖去!最近就全心備戰,在家練習手藝,一切等決賽完了再說。”

黎向榮見他一身名牌服飾,耳朵上釘着銀環,脖子上挂着iPod,一臉無憂無慮不像是為生活擔憂的人,連連說着你要加油。

劉雲閑道,“對了,你去不去京城?聽說決賽最多帶一個助手,最好是參賽者單幹,挺神秘的。”

黎向榮興趣缺缺地說,“那天也就是幫一位大哥的忙,我還在打工呢,到時人家也不一定叫我,叫我也不一定方便去。”

劉雲閑道,“也是,不過你才學了一年多,食雕就那麽好啦?我看見你刀工很出色呀。”

黎向榮道,“刀工是從小家傳,從業時間的确還不長,所以只能當人家助手。”

劉雲閑大力拍着他肩膀道,“嗨,你明年自己報名去呗,有時候也就是運氣好,對了,你現在混得滿意嗎?把你電話留我下,明年我要開店了聘你啊。”

黎向榮掏出手機說那你先說號碼我給你撥過去吧,現在工作的地方也還行,正準備考試呢。

劉雲閑很高興地說,“考試不難,你用心一下沒問題,我考的時候也就看了三天書,理論考了滿分。”

黎向榮很是欽佩,靈機一動問道,“理論考試背背書就行了,那實踐操作呢?抽簽是抽到什麽必須做什麽?不能換嗎?”

劉雲閑想了想說,“要是抽到的菜是你的忌諱,應該是可以給考官說一下重抽的,不過就那麽幾十道大衆菜,沒什麽高難度,都是些基本功。”

黎向榮苦笑道,“那不想做葷菜,只做素菜行不行?”

劉雲閑驚訝地打量他一番,“只做素菜?我還真不清楚,聽說有些省份好像是有專門的素菜廚師,你再找人問問吧。”

黎向榮誠摯地道了謝。他倆擠在書架間只顧說話,這裏人雖然相對較少,但還是往來不絕,擋着別人的道路太久也不好。

劉雲閑摸出手機又确認了黎向榮的號碼,揮揮手道,“我去樓上買碟子,你逛你的,回頭電話聯系。”

作者有話要說:香腸辣味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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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對前傳裏阿榮的猶豫不決和磨蹭感到厭煩嗎?但是作為一個剛剛進入職場半年的小菜鳥來說,如何找到工作的意義,本來就是一個成長的過程呀,被別人當成一個獨立自主的成年人來對待,心态的轉變時需要時間的,在正文裏他已經選好方向,要踏踏實實前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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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倒V) ...

5.

蓉城的秋天非常舒服,溫潤的涼風在林立的高樓大廈之間穿行,繁華的商業區人聲鼎沸車水馬龍,幾乎時時刻刻洋溢着節日的氣氛。太陽還留着大半個臉蛋遙遙挂在天邊,道路兩旁就點燃了霓虹,享樂的氣息随着夜色的加深而愈加濃重。

這裏的生活用一個詞形容最是貼切,“安逸”,這本是一座來了就不讓你走的城市。

黎向榮抱着沉重的書袋,打算悠閑地走回去。手機突然在口袋裏跳動了幾下,黎向榮好不容易摸出來接聽,步朗尼簡單地交待說半小時後在某火鍋城聚餐就挂了電話。

黎向榮走到目的地時間正好,一進包間看到步家父子和廚房同僚都剛剛聚齊,正在熱熱鬧鬧點菜。他自覺地走到靠近門口的座位坐下,身邊的安東熱心地幫他添茶擺碗,指着菜單叫他再點幾道菜。

圓桌中間的電磁爐上燒開了大鍋紅油辣湯,最中心翻滾着淡黑色的山菌清湯,鮮嫩的肉片菜肴擺滿了桌子和菜架,每人面前不僅有蒜泥油碗,還有芝麻醬、青椒醬、沙茶醬、海鮮醬、怪味蘸碟、幹辣椒面蘸碟、花生芝麻蘸碟等等調味料,等到鍋開先放入蘑菇和肉類煮過一滾,下進去豆腐豆皮魔芋煮開,先吃幾口墊墊底,再慢悠悠地拈起肥牛羔羊毛肚邊涮邊吃,尤其是當地人偏愛的黃鳝、鵝腸、黃喉、泥鳅、黃辣丁,在濃烈香辣的紅湯裏翻過幾個身,就是無上鮮滑爽嫩的美味。

據說外地的男人對火鍋的興趣都不是很大,但在川渝之地,火鍋幾乎是無人不愛,不用講究規矩等級,也不要形象,大家解衣扣挽袖子,吃得滿頭大汗,就是一個爽。

滿臉紅通通的步朗尼拖過一箱啤酒,開好瓶蓋一人遞了一支,也沒人跟他客氣,接過來就是一口喝掉半瓶。

阿榮夾起一大筷子白豆皮放進青椒醬裏,一口燙的滿嘴火辣,連忙灌下滿杯冰啤酒,冒火的喉嚨瞬間過了電,全身連連打着冷顫,五髒六腑在突然緊縮又突然被撐開似地,刺激得不得了。

步朗尼趕緊拿了茶壺給他添水,順便給滿座人添了個遍,安東夾着牛肉快樂地大吼,“舒服啊!”

向來斯文的步微笑眯眯地說,“還是這樣吃飯才爽快吧。”

封一帆啃着排骨說道,“還是辣的有味兒,平日吃的東西太清淡了。”

呂永用筷子指指他,“作為一個廚師,怎麽能沉迷于濃油重味呢?過度刺激會破壞你的味覺和嗅覺。”

封一帆反駁道,“聽說以前大戶人家的奶媽都是吃不放醬油和鹽的清水肘子,那是為了下奶,廚師要混成那樣就太慘啦。”

也就是他能這樣口無遮攔地說話,步微忍了忍還是笑道,“別以為你無法無天的,你父親可是叫我好好管教你。”

封一帆擠眉弄眼道,“呵呵,我爸叫我偷學幾個絕招就趕緊回家呢,我家的風波樓還等着我繼承喲~”

步微笑罵道,“滾滾滾,回你家當少爺去吧,步家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神。”

他說這話的語氣雖然從容自得,就像是随和的長輩在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但是那雙眼睛裏卻有抹不開的疲憊,下垂的眼角和上揚的唇線總有些不協調,何之山擔憂地看了看他。

步朗尼揚聲笑道,“封大哥,幹脆我也去你家偷師好不好?”

封一帆無所謂地攤攤手,“行啊,不過齊魯風味清淡軟爛,你肯定會說口中淡出個鳥來。”

步朗尼道,“我嫌棄什麽啊,我家的菜還不就是清淡軟爛,只适合老年人吃。”

呂永沉下臉正要開口,步微悠悠說道,“是啊,也許只有老年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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