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阮糖心
踏着沉重步伐離開的榮謹一臉陰沉,橡膠小豬在手心發燙,灼燒掌心,直刺大腦神經。
林邀月提議開車送榮謹回去,被榮謹婉拒。
榮謹按下電梯鍵,在張秀秀清脆的告別聲中踏進電梯。
電梯門慢慢關上,她低頭攤開手掌,和微笑的小粉豬面對面。
這笑容仿佛帶着無盡嘲諷,氣急攻心的榮謹本能地握緊拳頭,并不人道主義用力捏緊手心的小豬。
哔——
最終,小豬再次發出無情刺耳的聲音,響聲回響在狹小的電梯內,頗有鋪天蓋地浪濤襲來的氣勢。
榮謹一把将小豬塞進褲兜裏,目光灼熱刺在下降的數字上。
離開流心苑的榮謹經過一排共享單車時,視線短暫停留在顏色靓麗的車上,接着拿起手機破天荒叫來輛出租車。
——你早點回去休息。
腦海中一閃而過這句話。
坐出租車到立心花園約莫花費45元,榮謹邊滴血邊站在馬路旁等車。
她又開始懊悔叫出租車過來,坐地鐵才需要8元。
內心郁結的榮謹搖了搖頭,身後的長發跟着甩動,一時間将剛剛的記憶帶回腦中。
空氣中彌漫着雨後悶濕的味道,陽光落在身上,不如昨日那般炎熱。
穿的衣服鞋子還留有剛烘幹的暖意,榮謹略帶煩躁地看向駛過的車輛、對面來來往往的行人和站滿人的奶茶店,心裏卻在想着林邀月的話。
她真的很需要被照顧嗎?
中午和林邀月一家吃飯時,林父看她的眼神,明顯是把她當做和張秀秀差不多的小孩。
一輛綠色的出租車緩緩停在面前,榮謹認出車牌號後坐上車,不再想剛剛的事。
翻動手機信息時,熟悉的號碼撥來,榮謹皺眉看着上面的備注——爺爺。
“爺爺您好。”端肅起表情,她平靜的聲音帶着拘謹和戒備。
“阿謹,在A市過得怎麽樣?什麽時候來看爺爺?”揚聲器處傳來老人慈愛洪亮的聲音,襯得榮謹露出的疏離防備突兀奇怪。
“過得還好,我近來有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有機會去探望您。”
榮盛安哈哈一笑,“你這孩子還能有什麽事?你叔叔說你自己創業是嗎?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自媒體之類的東西又不正經。”
榮謹安靜聽着榮盛安的話,沒有打斷。
“爺爺跟你說,先找公司鍛煉一下,我個人是比較建議你從基本員工開始做起,這樣才能看到很多東西,你要不來爺爺公司?”
榮謹不做思考就回絕了他,“謝謝爺爺,我已經習慣在A市,這裏有很多朋友,在首都那邊人生地不熟的……”
話到一半,榮盛安不滿地打斷她,先前的慈愛溫柔被煩躁抱怨頂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留在A市是為了誰嗎?我說過讓你不要和你媽媽在一起,和她在一起你只會越來越糟糕。”
榮謹緘默,聽着榮盛安的教訓,像是乖巧的孩子,但臉上寫滿冷淡不羁。
安靜的出租車內,老人的聲音響亮到前面的司機都聽得出是在罵人。
“算了。”講了一大段話的榮盛安口幹舌燥,懂得孫女倔強脾氣的他只好嘆了口氣,“你要是想在A市待着就待着吧,但你不要學你媽媽一事無成,我還是建議你去公司當個員工,這年頭創業不好,什麽夢想雞湯都是假大空的東西。”
“好的。”榮謹淡淡應下,聽不出情緒起伏。
聽到孫女答應,榮盛安的心情慢慢變好,“你可以去鑲玥在A市的子公司,投簡歷後我跟那的人說一聲,你先幹個一年,然後再決定接下來的方向,怎麽樣?”
“好。”
突然就被安排工作的榮謹靠着椅背,頓時感到有千斤重砸在身上。
眼簾微垂,食指在車座上一點點敲着,寂靜的車內只有空調風攪動着氣流。
爺爺還是一如既往讨厭母親。
父親在世時她就感受到爺爺對母親的不喜,因為父親沒有娶爺爺安排的所謂能助他事業更高一層的才女千金。
母親确實是個幹啥啥不行,玩樂第一名的大傻瓜。
榮謹捏了捏鼻梁骨,不再繼續想母親的事,反正她如今回到母親身邊,母親又過上和從前一樣的生活,對她來說足夠了。
不過現在有多了件煩心事——上班工作。
兜兜轉轉,她要當社畜了。
榮謹回到立心花園的家中,一打開門,穿着白色居家睡裙、挑染着幾縷暗紅色頭發的阮糖心咋咋呼呼地跑來。
“榮謹,是我今天沒有午睡眼瞎了嗎?我剛剛在陽臺晾衣服的時候看到你從出租車上下來,快告訴我,是我看錯了。”
老天,榮·葛朗臺·鐵公雞·謹居然會坐出租車回來?怎麽可能?
榮謹看了眼大驚小怪的阮糖心,淡淡道:“就是我。”
阮糖心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你做什麽去了?還報銷車費?”
“沒有。”榮謹也想遇到這大好事。
她早就将林邀月要送她回去的話抛到九霄雲外。
阮糖心內心一個咯噔,顫抖着牙齒,“你……不會是被富婆包養了吧?”
榮謹冷掃了眼腦洞大開到有坑的阮糖心,“那你下一秒就失去了我。”
阮糖心嘿嘿一笑,抵着桌子捂臉,笑得狂狷,“哈哈哈,就知道你最愛的還是我,富婆都喜歡小奶狗,你一猛虎沒人這麽變态看上的。”
榮謹沒理會阮糖心,躬身換下鞋子。
“等等,所以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還是剛剛下暴雨讓你腦子進水了?你居然會掏錢坐出租車。”阮糖心後知後覺,讓摳門的榮謹花錢可比榮謹找到富婆還更不可思議。
榮謹今天腦子進的水不少,沒有回自顧自猜測的阮糖心。
“唉,一定是我沒有了車,讓你精神受到創傷。謹謹啊,我會加把勁,讓你早日坐回我的愛騎。”阮糖心在旁邊自我感動,拍着胸脯豪放說道。
“加油,你厚着臉皮求你爸比你自己賺錢效率更快。”榮謹好意提醒。
阮糖心拍着胸脯的手停滞在空氣中,眯眼走到榮謹身後,踮起腳,胳膊環住榮謹的脖子,威脅質問:“你說,在你心中是車重要還是我重要?”
榮謹回答得幹脆利落,“你該有自知之明,把你賣了都買不起你車的一個輪胎。”
阮糖心:……
“嗚嗚嗚,你這壞人。”阮糖心小拳頭砸向榮謹的背,“我們一起為了夢想創業,雖然現在我們舉步維艱,筚路藍縷,但我們好歹懷揣着一腔熱血,努力奮鬥,小有成就。你是這麽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我們?”
榮謹轉身,垂眸盯着假裝一臉委屈的阮糖心,薄唇輕啓,“好了,以後的路就交給你,我要去找工作了。”
阮糖心一臉不在意,“你真會開玩笑,我以前怎麽沒有挖掘出你的幽默天賦?”
榮謹無視自以為看破真相的阮糖心,講述出租車上榮盛安和她的對話。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阮糖心的笑容徹底消失。
“你要抛棄我們FD了嗎?”
“這倒沒有。”榮謹坐在沙發上,閉眼,雙腿交疊。
“什麽意思?”阮糖心不明白。
“現在你的經濟來源受到限制,你也要去找其他賺錢的方法,我們在FD身上砸的錢可比賺的少。”
FD,For Dreams Studio。
外界對FD的評價有的誇到天上,說裏面的人是什麽偉大的個人藝術家,崇高浪漫熱情的設計師,然而工作室的兩位創始人常常因為發不出工資而不得不親自承包所有任務。
“唉。”阮糖心無奈嘆息,若沒榮謹,工作室都會失去脊梁。
“那我看看能不能找其他出路挽救工作室。”從前阮糖心仗着家裏的錢可以随心所欲地玩,但前不久發生的事讓她父親是真的火了,不得不斷絕經濟幫助。
阮糖心做出打算,她不能讓工作室解散。
榮謹對工作室不如阮糖心上心,當初她答應和阮糖心胡鬧才不是為了夢想。
“好,你想好辦法再和我商量,我先去找工作。”榮謹起身走向房間,鑲玥集團的總部在首都,在A市集團有兩家子公司,她得挑更輕松的地方和崗位。
打開房間門,首先入目的是一張雜亂的書桌,設計稿和A4紙散亂在桌面,鉛筆和中性筆藏在物件縫隙之間。
書櫃上淩亂擺放着各種書籍,還放了許多和書無關的東西。
榮謹習以為常,看着不會難受不會煩躁。
她拉開椅子準備坐上,突然意識到她的電腦在清園居的家中。
“該死。”榮謹暗罵一聲,她可不想千裏迢迢跑回去一趟。
打電話給秋女士,手機響了許久才被人接聽。
早就等不及的榮謹壓抑着不滿,聲音低沉,“你去哪了?”
電話那頭傳來熱鬧的笑聲,秋綿幾乎是喊着回複:“謹謹寶貝,我在和你梁阿姨一起,你今天過得怎麽樣?”
榮謹眼眸沉沉,淋成落湯雞,花費巨資坐出租車,被人當小孩看,還被小屁孩以為喜歡那只完全沒有豬叫的豬,內心早已堆滿着氣。
“哼,你那新朋友的兒子沒來你知道嗎?”
“啊?”秋綿很意外,忙問向旁邊的梁玲,過了回才回應:“你梁阿姨說不好意思,她兒子今天有事不來了,我們準備去唱K,再見了寶貝!”
嘟的一聲,電話被挂斷。
榮謹死死盯着通訊頁面,右手緊握手機,青筋在白細的手上清楚露出,像是要捏碎手機般。
秋女士果然還是太幼稚了。
榮謹已經打定主意,給秋女士安排相親,讓她收收性子。
她絕對不是報複,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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