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意
“你要是想見我,可以随時聯系我。”榮謹清清嗓子,別扭地偏頭,佯裝欣賞外界風景。
外面正好是一個垃圾桶。
“不會打擾你?”林邀月問。
果然是想向她學習,還不主動開口,偏要她先提出。
榮謹将這歸結為小姑娘好面子,“沒事,我告訴你我的手機號。”
報出手機號之後,榮謹眉頭不知從何時皺起。
她不是沒事找事做的人。
當她再擡起頭時,沒有煞風景的垃圾桶,而是一排整齊統一的綠化。
應該是接電話不用花錢,所以沒關系。
·
清園居的保安大叔坐在保安亭裏,看到一輛陌生車牌的車駛來後停在電子欄杆前。
副駕駛座側的車窗慢慢拉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龐。
保安眼中閃過驚訝,了然點頭,登記好後放車進去。
“榮小姐竟然帶朋友回來,真是罕見……”
停放車後,榮謹帶林邀月回到家中。
剛打開房門,唐姨聞聲走來,神情略微憔悴,但在見到榮謹時綻放出笑容,“阿謹,你回來了……啊,還有朋友。”
“唐姨,這是林邀月,我的……”榮謹停頓了會,“朋友。”
“林小姐你好,我是家裏請的保姆,在這很多年了,還沒有見過阿謹帶朋友回來呢。”
林邀月朝唐姨禮貌一笑,“阿姨好。”
榮謹打開鞋櫃,視線迅速掃過一雙雙女式皮鞋、高跟鞋、靴子,“我媽呢?”
“她出去了,今天應該是和譚姝太太一起。”
榮謹打開另一邊的櫃子,裏面有為客人準備的拖鞋,但放了很多年,沒有人穿過。
“你不用換鞋,直接和我來吧。”榮謹關上鞋櫃,對林邀月說道。
“好。”
林邀月看到櫃子裏有好幾雙男式皮鞋和運動鞋,她從前常為父親挑選鞋子,裏面的鞋都是名牌,但都是十多年前的款式。
別墅內有很明顯的歷史痕跡,沒有重新裝修過。
通向樓梯的路上,紅木櫃子立在整面牆前,上面擺放着佛像、花瓶、玉石……沒有規律,還有幾只老舊的煙鬥,似乎沒有動過。
榮謹帶林邀月來到三樓,經過母親的卧室,走到走廊盡頭,打開最裏面的門。
這是一個畫室,打掃得幹幹淨淨,會讓來者誤認這裏經常有人到來。
榮謹走到桌前,打開抽屜,在裏面翻找畫稿。
沒有。
她又将所有畫稿拿出,再一次迅速翻看,還是沒有找到。
唰的一聲,另一邊的抽屜像是被甩出一樣,露出裏面零零散散的物件。
榮謹的臉色越來越差。
“找不到?”林邀月環視室內一圈,柔柔的視線最終落在榮謹身上。
她可以明顯感受到榮謹心情瞬間變化,像前幾日突然而至的烏雲暴雨。
溫和的詢問聲讓人下一秒置于恬靜之地,榮謹心中陡然生出的火氣慢慢消滅。
她将畫稿全部放入抽屜,話語平靜如往常,“是。”
“那就算了。”林邀月安慰,“你可以去問問保姆。”
榮謹點頭,邁開修長的腿急速離去,背影透露出她其實沒有外表上冷靜。
一個平時根本不會想到的東西,在她眼中等同于垃圾,但在需要的時候沒有出現,容易攪亂她的心緒。
來到一樓,唐姨正拿着手機通電話,淺淺的皺紋鋪在額上。
“唉……好的,我會回去的……你好好學習,不要想這些事……”
榮謹在不遠處站着,安靜等待唐姨打完電話。
“阿謹,你下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唐姨放下手機問道,臉上的憂愁并未跟着下來。
“是,您是有事嗎?”榮謹并未急着問畫稿的事。
“唉。”唐姨搖頭,欲言又止,“阿謹你先說吧。”
榮謹不再追問,“我在畫室的畫稿有沒有被動過?上過色的,放在抽屜中最上面的一份。”
“這我記不清楚,但阿謹你可以去太太的房間找。”家中只有她和太太二人,她沒有動過,那就只有太太會動了。
“好的。”
榮謹轉身匆忙上樓,打開秋綿的卧室,聞到一股清香,似乎是香水的味道。
卧室寬敞,面積大,占位最多的是衣櫃,足足占滿整面牆。
榮謹很久沒有踏入過這個地方。
記憶中這裏有一個男人的東西。
但現在一點也沒有了。
床上只有一個枕頭,在大床上顯得很渺小。
榮謹踩着地板來到床頭櫃前,拿起櫃子上被卷起的一張A1大小的紙。
抽出橡皮筋展開,果然是她要找的稿子。
秋女士怎麽偏偏拿走這幅?
算了。
榮謹只當母親不懂事,下一刻聽見林邀月的敲門聲。
“你進來吧。”榮謹坐在床上,懶得走動。
林邀月聽到榮謹上樓的聲音但沒有看見她的人,便猜測她來到其他房間。
見到榮謹坐在床上,林邀月走到榮謹身邊,看清紙張上的內容。
榮謹将它遞給林邀月,偏頭的瞬間看到躊躇在門口的唐姨。
“你等等。”
榮謹起身走到唐姨面前,唐姨欲言又止,最終問道:“阿謹,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
唐姨點頭,“那就好,我剛剛才想起,太太很喜歡這幅圖,我經常在打掃房間的時候看到它放在床頭櫃上。”
沒想到秋女士還對這感興趣,榮謹從前不會覺得母親會欣賞這些。
“我記得太太說過,這是你準備好多天的作品,你當時畫這個在家裏待了一周。”唐姨慢慢想起記憶。
那一周太太的心情很好。
榮謹不解,為什麽要放到床頭櫃,聽唐姨的話好像母親還放了很久。
“太太是喜歡阿謹你的作品,喜歡你珍視的東西。”
榮謹不以為然,她其實沒有将這放在心上。
或許剛完成的時候很在意。
不過……
有人在意自己曾經在意過的東西,這個感覺,很微妙。
榮謹不懂母親的做法,低頭走回床邊。
林邀月秀麗的臉上凝着幾分嚴肅。
華麗典雅的風格一掃她對榮謹設計的印象,襯得中心處香水的高貴奢華。
她看過這份設計。
這就是她在國外當總監時和其他評委一同選出的冠軍作品。
但設計者卻不是榮謹,而是另外一個人。
“怎麽了?”榮謹當林邀月看不懂,便和她解釋設計元素,“這镂空的鎏金之鼎便是我挑選的華風元素,和這款香水的外觀相似……”
林邀月聽完,偏頭看着榮謹,“你當初收到的郵件是誰發的?”
“這我不記得,反正就是官方的郵箱發回來的。”榮謹說這話時沒有什麽好氣,“說了一大堆好話,然後說我初審不過。”
她都不知道這話含着幾分埋怨,在林邀月面前不知不覺流露。
“原來如此,這是一份很優秀的作品,那你有沒有最終獲獎的作品?”
榮謹冷哼一聲,“沒興趣,這個活動不過是想借機打廣告,若不是阮糖心看上那獎金,我才不稀罕參加,更不會看得起這款香水。”
雖然這香水是國外知名奢侈品牌,但還沒有她買給秋女士的好。
林邀月眉眼浸染笑意,“這是我看的最符合香水設計師設計理念的作品,具有十足的美學,将華風和歐風完美交融,你能聯想到鼎真是厲害。”
“那是。”榮謹驕傲,心情跟着愉悅,“和你說話倒是開心,懂得我心,我母親帶着這幅畫,不知道她會看得出什麽。”
林邀月轉頭将視線投到床頭櫃上,那有一張立起來的相片。
相片中的少女笑容陽光,明媚動人,長發半披在身前,末梢微卷。
“能把它當寶貝,是因為這作品的主人是你,睹物思人。”
何需在意物的高貴?
榮謹微怔,一時語塞。
她早就忘在腦後的東西,有人會視之如珍寶。
只是一張紙而已,是被認定為失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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