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噩夢

【又來看你了，最近過的怎麽樣？雖然你現在一直閉着眼睛，但是聽醫生說你的腦神經會有時候格外活躍，不知道你在夢裏都看見了什麽。記得讀書的時候看過一個莊周夢蝶的故事，夢裏變成了一只蝴蝶，夢醒以後又恢複成了自己，我們其實很難去分辨真實和虛幻，什麽是真的，什麽又是假的，或者僅僅是兩個存在不同空間的世界也不一定】【我最近也會做一些奇怪的夢，夢到了十多年前的高中生活，只是和我記憶裏的高中生活有一些不一樣，可惜醒過來以後總是記不清，不如我和你講一講我的高中生活，非常無聊的日子，非常無聊，沒有什麽特別的記憶點，不過最近似乎總是會夢到……】【會不會覺得我很唠叨？呵呵，因為我也沒有其他人可以這麽敞開心扉的聊天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聽見，但至少你不會講出去，外界的人永遠都不知道我陳嘉樹也有煩惱和弱點】……

驚的一身冷汗，葉全驟然從夢裏醒過來以後腦子裏都是夢中那個只能聽到聲音看不到模樣的人話裏提到的名字——陳嘉樹。

在他夢裏說話的人是陳嘉樹？

宿舍裏還是黑漆漆的一片，葉全深吸兩口氣抓過枕頭邊的手表看了眼時間，才是淩晨四點多而已，距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漸漸冷靜了下來，除去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聲以外葉全還能聽到另外一個人平穩的氣息，這讓他安心了下來。

真正的陳嘉樹就在宿舍裏，在他的對面睡着覺。

夢到了陳嘉樹或許僅僅是因為這兩天都太過于關注這個人了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晚太安靜人太容易胡思亂想，葉全的腦海裏開始浮現出之前偶爾做過的夢，夢裏似乎也有那麽一個人傾訴一樣的和自己說話。

陳嘉樹，真的是陳嘉樹？可是聲音好像又和現在的不太一樣。

【植物人……】

雙手捏緊了被子，脊背一陣陣的發涼，葉全就像是喉嚨裏卡了一根冰冷的魚刺一樣讓他無法冷靜下來，難道……難道他其實沒有重生？

難道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他的夢？

葉全張口就朝自己的手臂咬了下去，鮮明的疼痛感讓他輕輕哼了一聲，因為太過于用力好像手臂都破開流出了血，血透着一股鐵鏽味兒，疼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這一切似乎都在告訴葉全他沒有在做夢，可是心裏的恐懼感就像是深夜大海裏的怪獸一樣拖着他的身體不斷沉入海底。

冰冷，窒息，恐懼，緊緊圍繞在他身邊。

難道他根本沒有死，僅僅是變成了植物人仍然活着，可是現在又算是什麽？他到底是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還是活在一個自己虛構的世界裏？

“葉全？葉子，你怎麽了？”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太過于專注自己思緒的葉全都沒有發現陳嘉樹是什麽時候醒過來，又是什麽時候來到了他的床邊。

他試着張了張嘴，感覺到有溫熱的鹹澀液體滑進了自己的嘴角，不知不覺之中自己竟然因為恐懼而流淚了。

“是不是做噩夢了？”陳嘉樹握住了葉全的手，感覺到了對方手臂上有黏黏的液體，陳嘉樹仔細一看發現竟然是葉全咬破了他自己的手臂，他忙打開宿舍的應急燈查看葉全的傷，雖然血淋淋的但咬的不深，陳嘉樹找來醫藥箱替葉全簡單的包紮好。

Advertisement

整個過程葉全都顯得有些恍惚，即使宿舍裏亮起燈光也沒有讓他感到半點溫暖，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活在哪個世界，自己的猜想又是否是真的。

看到了陳嘉樹，葉全發現自己的腦海裏突然躍出了一些奇怪的畫面，比如說陳嘉樹現在的這輛白色梅賽德斯，比如說當初撞了他的車子同樣是梅賽德斯跑車。

“嘉樹，你是不是只喜歡梅賽德斯跑車？”葉全突然問道。

完全沒想到葉全會問這種問題，替葉全包紮好傷口的陳嘉樹伸手輕輕撫着面前看起來有些驚恐害怕男子的額頭：“是啊。”他還是老實回答了葉全的問題。

“葉子，你怎麽了？”輕輕皺着眉頭，陳嘉樹似乎有些被葉全吓到。

“沒事……沒事……”想笑又笑不出來，嘴角無力揚起，葉全深吸一口氣抓住了陳嘉樹輕撫他額頭的手，上面的溫暖成了他恐懼疑惑世界裏暫時的依靠，聲音都有些顫抖，他說道，“陪陪我。”

狹窄的宿舍床位勉強可以塞下兩個大男生，葉全閉着眼睛把自己塞進了陳嘉樹的懷裏，他的臉頰貼着對方的胸口。

“噗通！噗通！”鮮明的心跳聲像是大鼓的擊打聲一樣一聲一聲的傳達進他耳裏，有些頭腦混亂的葉全只知道緊緊抱着陳嘉樹，感受着對方的體溫和氣息，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時時刻刻的提醒他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不是假的。

“難受就哭出來吧，忍着多難受，這裏也沒有其他人，哭出來葉子，不管有什麽事情別憋在心裏。”

這話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葉全心裏的苦悶，他伏在陳嘉樹的胸口上不顧一切的哭了起來，這個世界究竟是真是假，他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會不會有一天夢醒了發現現在擁有的全部會消失？

他還是三十五歲無依無靠的葉全，家破人亡，什麽都沒有。

如果是這樣就請現在就收回這個讓他沉溺其間的甜蜜的夢，不要在他擁有了一切之後再奪走他的一切，這太殘忍了，真的太殘忍了。

“沒事的，沒事的，有我在，一切都會好的。”輕輕拍着葉全的背，陳嘉樹湊上來親吻了男子的臉頰和顫抖不已仍然挂着淚珠的眼睫。

“這些都是真的嗎？”哽咽着，葉全紅腫的雙眼有些失去了焦距，他語無倫次的呢喃了起來，“我做了可怕的夢，很可怕的夢，有一天都會消失，你，我，大家，我不想這樣，我不敢去想，一想就胸口疼的厲害，發悶，好難受……”

“夢都是假的，葉子，你看着我，看着我。”陳嘉樹擡起葉全的下颚迫使對方的視線對上他的，渾濁一片的世界裏葉全漸漸看清了此刻就睡在他旁邊的人，他伸手撫住了陳嘉樹的臉頰，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要看清陳嘉樹是不是真的一樣。

“我在這裏，我是真實的，不是假的，對，你摸摸看，這是我的額頭、我的鼻尖、我的嘴唇……”陳嘉樹耐心地引導着葉全，“還有心髒，感受到心跳了沒有？”

葉全點了點頭：“嗯。”仍然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夢僅僅是夢而已，是假的，可我是真實的，不會消失，一直都在這裏。”眼裏透着憐惜，陳嘉樹不知道葉全做了什麽可怕的夢以至于把人都逼成了這個樣子，他只能盡力去讓葉全冷靜下來，安撫這個受了驚訝的可憐人。

葉全大概不知道那盛滿了淚水和空間的失神眼神有多麽讓人感到心痛，心痛……陳嘉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心也能像被捏碎了一樣疼，他想去了解葉全到底做了什麽可怕的夢，可是他更願意去分擔這個人的恐懼和傷痛。

這樣的感情，代表了什麽？

陳嘉樹捧着葉全的臉親吻了下去，像是他此刻親吻的不是人而是一個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瓷娃娃，小心翼翼又帶着膜拜的莊重，從額頭到鼻尖，從眼睛到嘴唇，沒有一點點屬于成人的情欲，單純的關愛讓被恐懼充斥的葉全感受到了溫暖。

冰冷的身體如同被溫熱的泉水浸泡着一樣，漸漸的，也不是那麽難受了。

“怎麽又哭了，你是水做的嗎？”吻着吻着，陳嘉樹發現葉全的臉頰上居然又有淚痕。

葉全搖了搖頭，他的嘴角終于上揚露出了笑容，伸手緊緊抱住了陳嘉樹把臉頰貼在對方的脖頸處，他放任自己去依靠去享受他人的溫暖帶給他的安全感。

不管這一切是不是夢，至少這一刻他感受到了溫暖。

不管以後會不會“醒過來”，他都要牢牢記住這段生活，在他心裏這些都是真實的，夢裏的人怎麽會給予他如此深刻的關心和情感，他感受到了陳嘉樹對他的關心和呵護，這是他重生前所沒有感受過的。

這就夠了，即使只是一分鐘一秒鐘，也是真實存在的。

隔天陳嘉樹給葉全請了假，兩個人都沒有去上課，昨天晚上沒有睡好的葉全補了一覺，對于昨晚的噩夢只說是醒來後就忘記了，好像又恢複了往日嘻嘻哈哈的樣子，眼裏沒有一點昨夜讓人心碎的傷痛和恐懼。

陳嘉樹雖然疑惑，但也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