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收鬼
急慌忙亂的夜晚終于過去了,陽光細細碎碎的灑落下來,帶着草木氣息的空氣,聞一口,人就會忍不住陶醉地閉上眼。
魏寧坐在窗戶邊,揉了把臉,臉色有些發白,透着疲倦,從昨晚上在那股濃霧中暈過去再醒來之後,他就感覺不太好,腦袋發昏不算,身體還沉甸甸的,跟挂了四五十斤的磚頭一樣,手腳都難得擡起來。
此時,魏時已經配好了給晏華吃的藥,擦了把手,走過來,站在了魏寧身邊,魏寧看了他一眼,手有些僵硬地從衣袋裏拿出一根煙,點上,抽了一口。
良久之後,魏寧終于開口了,“阿時,你曉得怎麽收鬼不?”
魏時忙了一晚上,也有些腦子發木,聽到魏寧的話,沒轉過彎來,“啊?寧哥,你不是一向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嗎?”
說到“怪力亂神”這幾個字的時候,魏時故意加重了語氣。
魏寧看了一眼魏時促狹的臉,“我是不信,可不妨礙我好奇吧,當我喜歡上了研究民俗不行啊。”
魏時低頭笑了幾聲,一臉“我懂的”的表情。
這個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到底是怎麽想的,他怎麽會不知道,不就是拉不下面子死撐着,只能犟嘴呗。
魏時拉過椅子,橫跨上去坐下,一板一眼地開說。
“說起收鬼,外面的人不曉得,其實收鬼最好的辦法就是做法事,做上幾天法事就超度了,厲害一點的,做個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到了這時候鬼也就差不多都去陰司了,剩下的,都是執念太深或怨氣太重的,這些的話,那就要看情況了。”
魏時聽他說得蠻有意思的,忍不住就問出口,“看什麽情況?”
魏時接着說,“對付這些,一般就是三種做法,一是超度,這種比較高端,除非本事極大的人,一般人玩不了,這就和我們念書一樣,一般人把書上有的東西學好就已經很吃力了,只有極少部分人還能有餘力去學書上沒有的;第二種用的最多,就是想辦法讓鬼魂飛魄散,一般‘收鬼’就是這麽搞的,那句‘讓你連鬼都做不了’就是講的這種情況,這種最簡單、最直接、最有效,當然也最殘忍;第三種是鎮陰,就是想辦法把厲鬼困住,讓它不能出來作亂子,這種搞得好就好,搞不好,那厲鬼被鎮了之後,怨氣會越來越大,等它找漏子出來了,那麻煩就大了,所以這種用得少,除非鬼太厲害了,對付不了。”
魏寧聽得蠻認真,聽完了,半天不說話。
魏時好奇地看着魏寧,“寧哥,你想知道這些幹什麽?”他突然臉色一變,“你不會是想去對付昨晚上魏三嬸家裏出現的那東西吧?”
在漸白的天色下,魏寧的臉有些陰晦,“那不是什麽東西,那,那,那個是魏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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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時把手裏把玩的打火機扔到桌上,打火機一跳一跳的,掉在了地上,他臉色有些不好,“我當然曉得他是哪個,不過人死了就是死了,變成鬼就沒得道理好講的,你要是有什麽主意趁早說出來,莫亂來。”
魏寧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魏時點了點頭,“寧哥,你昨晚上受了太多陰氣,這幾天多曬曬太陽,我等下給你煎服藥,你喝了會好受點。”
魏寧搓着額頭,嗯嗯啊啊地應和了幾聲。
被吓壞了的晏華,臉色煞白,等天一亮,身體也稍微好轉了一點後,就打算立刻離開魏莊,魏寧陪着他走到停車的老槐樹下邊,“我還是不太放心,看你臉色還不太好,幹脆我開車送你去鎮上。”
晏華也确實還有點不太舒服,所以就同意了。
魏寧開車上了路。路況還是不太好,到處是小坑大坑,尤其是莊子附近,路面正在翻修的地段,更是難走。
魏寧小心地開了出來,過不多久,就到了上回出車禍的地方,他不由得把車速放慢了下來。
車子撞上去的那棵樹,樹皮上還坑坑窪窪的,旁邊是斷枝殘葉。
魏寧看了一眼,還是沒想起來當天到底是怎麽開車的,這種路也能出車禍,他也沒喝酒沒疲勞駕駛,只能說很怪。
這時,從路那頭開過來一輛車,看到魏寧他們,一個年輕男人就把車停在了路邊上,揮了揮手,似乎是想攔車,魏寧心裏一猶豫,在這條路上走的,都是鄉裏鄉親的,不幫的話,說不過去。
但是,魏寧看着那個男人,右眼皮一跳一跳的,魏莊這裏的老話是“左眼皮跳財,右眼皮跳災”,想到自己最近已經夠倒黴了,魏寧打開窗子,伸出手去,也揮了揮,示意自己急着趕路,有事請找下一位——
等車子開過去了,坐在旁邊,臉色慘白,額頭冒汗的晏華開口了,“我說寧子,你剛才在沖誰揮手?”
魏寧扭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剛才路邊上那個男人你沒看到?”
晏華喉嚨一哽,“我草,剛才哪裏有人,不會又出鬼了吧!”
魏寧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用不可思議地表情看着晏華,“你真沒看到?”
晏華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我現在還有心情跟你開玩笑不?”
這回,輪到魏寧面色如紙,額頭冒汗了,他強笑道,“那大概是我眼花了,眼花了——”
車廂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過了一會兒,魏寧突然開口說,“晏華,我想起來,我上次回家的時候,好像也看到了這麽個人,就在出車禍之前,就是我醒了之後,不知道為什麽把事情都給忘了,剛才看到那個人,突然間又有點想起來了,你說,是不是同一個——”
旁邊的晏華哭喪着臉,“寧子,我哪知道啊!我草,這簡直比死神來了那電影還刺激人,不行,回去我就得跟老頭子說要他找幾個有門的人給我看看。”
魏寧本來心裏還慌得厲害,看到個比他更慌的,反倒鎮定了不少,“你找這些人,還不如少找些女人,遲早會惹禍上身,這回就是個教訓。”
晏華抹了把臉,嘀咕着,“我哪還敢找女人——”
魏寧不說話了,沒想到來一趟魏莊還能把晏華花心這毛病給斷了,他家老爺子肯定要高興得到祖宗牌位前燒香去了,想到這個,那種恐懼的感覺都驅散了不少,魏寧忍不住嘴角帶上了點笑意。
一時無話,車子開進了鎮上,魏寧和晏華分開,一個回家,一個取車,魏寧到了修車鋪,把車開出來,說實在的,路上遇到那種邪事,他真不大敢就這麽開回去,還是等到中午,陽氣最重的時候再說。
附近十裏八鄉最出名的做法事的人剛好就在鎮上住着,想來想去,魏寧找人問了路,打了方向盤,往鎮邊上開了過去。
這就是一棟普通的二層小樓,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女人,看到魏寧,滿臉堆着笑,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進來,進來,我去喊我屋裏的出來,他還在睡,昨晚上做事做得太晚了。你先坐。”
堂屋裏倒也平平常常,魏寧看了一眼就沒興趣地坐在了一把竹椅上,才剛坐下,一個中年漢子就走了進來,他上下打量着魏寧,“莫麽子印象,是你家要做法事?你是哪裏的?”
魏寧回道,“是我家想請人做法事,我是魏莊的。”
中年漢子一聽,臉色大變,擺着手,猛搖頭,“魏莊裏的法事我們不接呢,你走吧,走吧,你不是魏莊的吧,魏莊裏的人哪裏會到外面找做法事的,他們專門去找東老先。”
魏寧聽得一愣,“東老先是哪個?”
那個中年女人倒了茶進來,被那個中年漢子喊住,“你先把茶端進去,這家我們不接,我說你這年輕伢子,回去問問你們家老輩子撒,就這樣跑出來,你肯定沒跟你們家老輩子講吧?”
中年漢子一猜即中,魏寧只能點了點頭,中年漢子一拍大腿,“我就曉得,你去找東老先吧,其他人不敢接你們魏莊那邊的法事。”
魏寧忍不住問,“為什麽不接?”
中年漢子意味深長地看了魏寧一眼,“你們魏莊那地方太邪,壓不住。”他突然眯起眼,上下看着魏寧,“你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走了魂,現在還看不出,過幾天一定會大病一場。”
魏寧一驚,想起了昨晚上發生的事,趕緊說,“你既然能看出來,就一定能有辦法幫我,有什麽要求你盡管說。”
中年漢子搖了搖頭,“沒得辦法,要不了你的命,就是病一場,身體虛一點,你多吃點培元固本的東西就行了,不過你最近還是要小心點,莫到不幹淨的地方去,你現在火焰低,過路的随便哪個小鬼都可能纏上你。”
魏寧聽了,緊繃的神經頓時放松了些許,“那麻煩告訴一聲,東老先哪裏找去?”
中年漢子倒也沒有那些做生意的遮遮掩掩的性子,把東老先家的地址說清楚了之後,就把魏寧送出了門。
魏寧開了半個小時的車,到了隔壁的鎮上,找到了中年漢子說的地方,這地方到時看起來山清水秀,蠻有世外桃源的感覺,一棟老屋子,老屋子前,槐、柳、樟樹成蔭,繞着一個池子,池子裏幾只鴨子游來游去。
魏寧走上前,敲開了門,門“吱嘎”一聲從裏面打開,一個老人站在門口。
魏寧一看,又是個熟人,這不就是做陰婚那時候看到的陰陽先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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