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發癡
魏時把碗接了過來,放在一邊,侃侃而談,“鬼遁就是通常說的奇門遁甲裏面的奇門九遁之一,其他還有什麽天遁,地遁,人遁等等,鬼遁的格局組成是‘天上六乙合九地,臨于杜門鬼遁取’,說白了,就是有人搞了一個陣法,把那些在附近游離的鬼魂全都聚到了一個地方,以達到一些目的,大部分都沒得好事。”
魏寧喝了那碗裏的東西之後,冰冷、麻痹的手腳終于回過了勁,緩和了一點。
他慢慢地動動手動動腳,活動身體,剛醒過來的那一會,他的手腳好像沒長在自己身上一樣,全都失去了知覺,魏寧表面上不露聲色,心裏面早就沸反盈天,要是就這麽癱了,那他後半輩子不是生不如死,還要拖累已近花甲之年的魏媽媽?
有時候,人怕的不是自己身上發生什麽可怕的事,而是怕這件可怕的事帶給身邊的人更深的苦痛,魏寧也未嘗不是如此。
當魏寧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又能自如活動的時候,他心裏面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有一種将要墜入地獄的時候,又被拉出來的如釋重負,到這時,他才有心力去聽魏時的解釋。
陳陽在旁邊聽得蠻有興致,純粹當成了聽奇聞怪事,“那到底是什麽人做了這個鬼遁的局?”他直接把“鬼遁”這個陣法,說成了玩老千的時候做的局,這個不倫不類的對比,讓魏時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魏時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說,“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做道場那幾個人中的一個,不過,他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花這麽大的氣力,總不可能是一時興起,哪個會這麽無聊。”
魏寧在一邊默默聽着,“阿時,你剛才說我怎麽了?”
魏時想了一會兒,好像不曉得從哪裏開口,“寧哥,我說了你可別急,總有辦法。”
魏寧點頭表示同意,“你說,我聽着,我不急。”
魏時指了指放在魏寧腦袋邊邊上的那塊葬玉,“寧哥,你前幾天在魏三嬸家裏,散了一魂一魄,到現在還沒找回來,就靠這塊玉暫時壓着,要不是這塊玉,你早就變成個癡呆了。”
魏寧額頭上冒出了一點細汗,有點不太相信,“我怎麽沒得一點感覺?”
他覺得魏時就是個“半溜子”,明明是個赤腳醫生,卻喜歡裝神漢,現在又來危言聳聽,吓唬他,明曉得他就怕這些七裏八裏的邪事,魏時從小時候起就個性古怪,一顆好苗子長成了個歪脖子樹。
每次,魏寧用這些話和魏時擡杠的時候,魏時就一臉認真地告訴他,自古巫、醫不分家,在古代的時候,巫者往往兼了醫生的職責,現在,他只不過是返璞歸真,追本溯源——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成語有這樣亂用的?又被魏寧一通笑。
魏時看魏寧有些不以為然的神色,也不生氣,他把那塊葬玉拿過來,從自己随身帶着的醫藥箱子裏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張黃符紙,黃符紙上用上等朱砂畫了一個看起來像寶塔的鬼畫符,在寶塔兩邊,是兩行咒語,那字寫得歪七扭八,根本看不懂到底寫的是什麽,跟醫生寫的藥方子一樣。
就這麽個東西,魏時卻慎而又慎地對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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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箱子裏拿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瓶,從裏面倒出來一些水狀的液體,再在裏面加了一些粉末,接着,他小心地把那塊葬玉放了進去,過了一刻鐘之後,才把它拿了出來。
拿出來之後,就用剛才那張黃符紙把洗過的葬玉包了起來。
等魏時把這一切程序有條不紊地做完之後,他就拿出手機,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着魏寧,魏寧被他的目光盯得後背發涼,隐隐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事實證明,魏寧的預感還蠻準的,他剛想開口問魏時剛剛那是在做什麽的時候,嘴巴一張一合,就是發不出一點聲音,喉嚨裏好像被鬼卡住了一樣,發出“咯咯——咯咯咯——”的怪聲。
眼睛暴突,臉色青白,手指在床上胡亂地抓着,身體往上一挺一挺的,跟在打擺子一樣,這一切都是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的,此時,魏寧早已經失去了神智,雙眼發直,嘴巴歪斜,口水從嘴角無意識地流下來。
這就是一個變了癡呆的樣子。
魏時拿着手機,在旁邊把魏寧現在的情況錄了下來,錄完了一段之後,他把葬玉從黃符紙裏面拿了出來,接着,一臉肉痛地把黃符紙燒成了灰,嘴裏念了幾句咒語,接着,又把葬玉放進了隔夜的夜露裏泡了幾分鐘,再用兩根手指把葬玉拿出來放在了魏寧的眉心上。
一放上去,本來正在發癡的魏寧,立刻安靜了下來,臉色漸漸平和,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魏寧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魏時和陳陽頭挨着頭,擠在一起,正看着手機,指指點點,嘻嘻哈哈,兩個人正笑得蠻開心。
魏寧覺得奇怪,“你們在搞麽子路?笑成這樣。”
魏時忍住笑,把手機遞了過去,“你也看看就知道了,哈哈。”
魏寧把手機接過來,上面正在演一段視頻,視頻裏面,跟他長着一張臉的人,正跟個癡呆一樣的流口水,嘴裏嗚嗚哦哦,不曉得在說些什麽——魏寧臉色一會兒發白,一會兒發青,一會兒又發黑,變個不停。
他拿着手機,仔細又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認,魏時這一招确實絕。
屏幕上那個神志不清,口水直流的人,看起來一點實感都沒有,卻又是現實裏确實發生過的事。
魏寧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太可怕了,比走邪,比真的見鬼還可怕得多!不曉得什麽時候他就真的會變成視頻裏面那副樣子,一想到這,魏寧的臉色就慘白慘白的,“到底是怎麽回事?有辦法把魂找回來嗎?”
魏時臉色一整,擺出一張正兒八經的臉,“寧哥,有這塊葬玉在,暫時還沒得事,不過,人的三魂七魄是一體的,丢魂丢得太久,就難得找回來了,就算後面勉強找回來,也會有各種後遺症,像是記憶力衰退,腦子變遲鈍、老是走黴運等等,因此現在最要緊的是把走丢了的那一魂一魄找回來。”
魏寧聽得心裏面那個寒啊,趕緊點頭,表示嚴重同意。
魏時又喝了一口水,接着說下去,“另外,你現在魂魄不全,等于是一只腳在陽世,一只腳在陰世,再加上你本來八字輕,火焰低,所以現在根本就是個移動的招鬼機,那些鬼只要看到你,肯定就會有事沒事都往你身上湊,在魏莊還好,要是出了魏莊,我看用不上兩天,你就會被鬼給拖到地下去。”
魏寧聽得臉色發青,“你的意思是我最近都不能回城了,除非把這件事解決了?”
魏時重重地點了下頭,“沒得錯,就是這個意思。這事很麻煩,我在想要不要把我那個便宜師父找來,他道行高,辦法比我多,現在魏莊裏怪事太多了,總讓我心裏發毛,好像會發生什麽大事。”
魏寧沉默了一會兒,“就算在魏莊,還不是一樣,我在外面的時候,根本沒得這些邪門事。”
他在B市生活了那麽多年,從來沒遇到過什麽怪事,頂多做幾個噩夢,一醒過來,白天的太陽光一照,就忘得差不多了,這次才回魏莊多久,怪事就接二連三的發生,讓他措手不及,慌裏慌張。
陳陽一直在旁邊聽他們講話,這時候,突然插了一句,“寧哥,那是你沒丢魂之前。”
魏寧頹唐地嘆了一口氣,“那到底該怎麽去找那丢了的魂?”
他小時候也聽魏媽媽提起過小孩子丢了魂,父母就到莊子口去喊魂的事,那些父母,拖長了聲音,在暮色中,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自己家孩子的名字,一直到入夜,一直到把孩子的魂喊回來,往往喊到後面,父母的聲音都完全嘶啞,發不出聲了,還在喊,遠遠聽上去,撕心裂肺,讓魏寧想起“杜鵑啼血”這幾個字。
小孩子魂不穩,容易走丢,但是也容易找回來,倒是大人,魂魄穩固,與肉身早就契合,一般來說,不會出現丢魂的現象,一旦出現,那事情就難辦了,一是難得找回來,不是在莊子口喊幾句就行得通的;二是找回來之後也難得重新歸位。
窗外傳來做道場的樂聲,唢吶,嗚嗚咽咽;平鼓,砰砰嗆嗆,間中夾雜着道師的念經唱和聲,抑揚頓挫。
香火味彌散在周圍的空氣中。
三個人,一個發呆,一個抽煙,一個擺弄自己的醫藥箱子,一時之間,都安靜了下來。
魏時讓魏寧盡量想一想,那天晚上在魏三嬸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魏寧就把前前後後的事,仔仔細細,無一遺漏,全都說一遍,除了他忘記的那一部分,至于那一部分,魏時也沒有追問,一個人在散魂狀态下經歷的事情,是記不住,也記不清的,就好比你能要求一個癡呆把昨晚上你給他講的“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的童話故事明白複述一遍嗎?
魏寧聽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阿時,能不能先把那個在魏莊裏面布下‘鬼遁’的人找出來?”既然事情全無頭緒,亂成一團麻,不如就把眼前能找出的問題先解決了,再抽絲剝繭,層層深入,總有雲散月出的那一天。
魏寧覺得這會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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