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做法
這時候,天色已經是完全黑下來了,又是個無星無月的夜晚,起了風,很小的風,從四面八方吹了過來,帶起來一點子土腥味。味道并不濃,但是聞久了,就覺得有些嗆人。
雖然李老板看上去跟平時有點不同,但是魏寧并沒有放在心上,這陣子他看到的怪事太多了,現在一般的怪事,他看到了,連眼皮子都懶得擡一下,更不用說起好奇心了,所以他跟李老板打了聲招呼,就走到徐老三邊上去看他擺弄手裏的東西。
李老板的動作有些呆板,好像很久沒走路了一樣。開始的時候,動作還有些滞澀和僵硬,在經過一張桌子的時候,差點被旁邊的一把椅子給絆倒,他趕緊地伸出手扶住了那張桌子,才站穩了有點搖晃的身體。
那把椅子被他踢了一腳,發出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安靜的房裏,突然想起了這麽一個“巨響”,魏寧被吓了一跳,轉過頭,看着李老板,“李老板,你這自己屋裏還絆倒,是不是要跟着徐師父出去做事,太緊張咯?”
李老板慢慢地擡起頭,望着魏寧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眼睛亮得吓人,猛一看過去,好像只有眼黑,沒得眼白一樣,他好像聲帶被人卡住了一樣,聲音一斷一續,“還——不——習慣——”
魏寧勉強跟他笑了笑,不承認剛才李老板那雙眼睛把他吓了一跳。
差點摔了一回之後,李老板的動作就穩下來了,就跟一臺生了鏽的機器,被擦了油之後,喀嚓喀嚓地動了起來,而且運轉還越來越順暢。他走到魏寧身邊,跟他一起站着,看着徐老三。
他靠的有點太近了,魏寧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一小步。
李老板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跟塊木板子一樣仵着,魏寧覺得站在他身邊渾身不自在,好像有只毛蟲在自己身上爬一樣,這時候,徐老三終于把自己要帶着去的東西都一一收拾整理好了,用一塊黃布把那堆東西全都裹了起來,打了一個結,捆在了腰上。
接着,徐老三拍了拍腰上的布包,裏面居然有東西在那裏“嘎吱——嘎吱——”的叫,魏寧忍不住把目光一直放在那個布包上,想看清楚那裏面到底裝了什麽,能發出這種怪聲。
徐老三說,“我們走。”接着,他又轉了下頭,對一直站得筆直,臉上的肌肉群好像已經壞死,沒得一點表情變化的李老板說,“等哈,就按我們講定的做。”李老板呆板地點了下頭。
這兩個人在打什麽啞謎?魏寧看起摸不着頭腦,原來沒看出來這李老板原來也是徐老三那一挂的,平時就是一個茶鋪子老板的形象,一點也沒有徐老三或者魏時身上的古裏古怪,看來自己又看走眼了,這個李老板太深藏不露。
徐老三走在前面,魏寧跟李老板差不多并肩走在後面。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面,富民大廈只能看到個隐約的輪廓,它俯瞰着旁邊的萬佳小區,跟蹲在它身邊的一只張牙舞爪的猛獸一樣,從富民大廈和萬佳小區裏吹出來一股股的陰風,打着旋兒地撲向魏寧,魏寧打了個大大的寒戰,渾身一激靈,差點轉身就想往後跑。
這鬼地方,實在太異怪(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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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徐老三的身影融入了黑夜中,好像消失了一樣,只有緊挨着他的李老板,還能看到個人,魏寧心驚膽寒地轉頭看了李老板一眼,這種時候,身邊有個人,心裏就會踏實一點,剛好,李老板看到魏寧突然間停了下來,就扯起了凍壞了一樣的喉嚨,“怎——怎麽不走了?”
聽了他的聲音,魏寧沒得一絲安慰,反而更加是心驚膽寒,這聲音跟他以前聽過的鬼叫差不多了,都難聽得要死,一個大活人能發出這種聲音,算他厲害,李老板擡起僵硬的手,在魏寧的肩膀上拍了拍,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魏寧差點叫出聲。
他縮了縮肩膀,“就走,就走——”然後趕緊往富民大廈的方向走去了,身邊這個雖然是個活人,但是古怪起來也跟那些不幹淨的東西沒什麽區別了,雖然知道李老板是想安慰他,讓他莫那麽怕,但是魏寧心裏面剛鼓起來的那點勇氣,被他一拍,跟戳破了的輪胎一樣,直接漏氣了。
到了富民大廈大門口,一點亮光在那裏動來動去。
魏寧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過去,就看到羅世文手裏拿着一個手電筒,正一臉焦慮和害怕地看着他們來的方向,等看到人的時候,立刻滿臉喜色地迎了上來,魏寧跑到徐老三身邊,聽着徐老三跟羅世文說事。
這個富民大廈雖然看起來不起眼,但是有羅世文那家公司在,其實內部設施和保安還是蠻不錯的,此時,就有兩個保安等在大廳裏面,看到羅世文帶着徐老三他們進來,就走過去幫他們把打開的大門又關上,然後,一言不發地回到了保衛處,顯然是事先得到過羅世文的命令。
他們沒有坐電梯,而是走的樓梯。
徐老三在每一層樓梯的第一層臺階上,用幾塊小石子擺成了一個小奇門陣,接着,沿着這個小奇門陣外圍均勻撒上了一層灰白色夾了些灰黑色的粉末,做完了這些之後,再弓着腰,一層臺階,一層臺階,撒上那個粉末。
撒了三個臺階之後,就直了腰,把手裏那個小瓦罐子遞給了魏寧,“拿起,按着我剛才做的,把這東西撒在臺階上,莫撒多了,撒歪了。”魏寧手足無措地接過來,這是要他動手?他又不會搞這些道術之類的東西,要是搞砸了怎麽辦?
徐老三看他不動,就瞪了他一眼,“你難道要我這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彎起個老腰,爬七層樓?”魏寧趕緊說,“哪裏敢,我就撒,我就撒。”他把手伸進那瓦罐子裏面撮灰,手才剛伸進去,手指就好像碰到了什麽東西一樣,魏寧渾身一僵,他剛才伸手進去的時候,看了一眼瓦罐子裏面,就只有一些灰,其他什麽都沒得。
難道是錯覺?他又動了動,不是錯覺,是這罐子裏面真有什麽在——
魏寧苦起臉,不敢動了,旁邊的李老板卻接過了罐子,往裏面看了一眼之後,又把罐子遞回給了魏寧,“沒事了,別怕——”魏寧心驚膽戰地接過來,看了一眼徐老三,他正跟羅世文講話,根本就沒注意這邊的事,想必覺得就算那瓦罐子裏面多了個東西,也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魏寧可憐巴巴地站了幾秒鐘,終于鼓起勇氣又把手伸了進去,用手指撮了一點粉末,快速地又收了回來。
好像裏面那個東西不見了,魏寧看着一直站在他下面一個臺階的李老板看着,李老板的身體在爬樓梯的時候還是不太靈便,所以走得比其他人稍微慢一點,他轉過頭,彎下腰,按着剛才徐老三的動作,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撒上了粉末。
七層樓下來,魏寧覺得自己的腰也快不是自己的了,等撒完最後一個臺階的時候,他松了一口氣,直起腰,用手捶了幾下。
徐老三站在一邊,山羊胡子翹了起來,“這就不行了?小伢子體力不行啊——”聲音古裏古怪,意有所指地看着魏寧的腰,男人那方面的能力都是看腰的,其實就是腎,腰不行,也就是那方面不行的意思。
魏寧把瓦罐子還給了徐老三,擺了下手,“你老莫笑我撒。”
徐老三嘿嘿笑了兩聲,不再取笑他。
魏寧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徐師父,這瓦罐子裏到底是什麽?剛才撒這個灰到底是做什麽用?”不知道是不是魏寧心裏面本來就害怕所以疑心生暗鬼,還是——他剛才一邊撒那個灰就一邊覺得有什麽東西沿着那個灰跟了上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卻看不到了。
按理來說,要是真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跟上來了,以他現在的情況,是能看到的,所以魏寧也不敢确定了。
徐老三小心地打開了樓梯間的門,不知道又從布包裏面拿出來了什麽東西,沿着那個門框塗抹了起來,直到把整個門框都塗滿了才罷手,“那是引鬼用的。”
魏寧還沒做聲,旁邊的羅世文吓得臉色慘白,雙腿打顫,看到個比自己更害怕的,魏寧心裏面就暗暗得意,就說嘛,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跟徐老三那種人比不得,羅世文抖抖顫顫地問,“你老把那個鬼引上來幹什麽?”
徐老三看他沒出息的樣子,直接啐了一口,“不引上來怎麽收?”
魏寧知道些情況,知道這話不太對,那個胖老板明明可以出現在這一層,怎麽還要引?這是一個問題,還有一個問題他也很好奇,“徐師父,為什麽剛才不走電梯,難道電梯不能把鬼引上來?”
徐老三一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以為鬼會随便讓另外一個鬼占它的地方?我要開始做事了,你們有問題等哈問,李老板你過來——”
魏寧想起來電梯裏面确實已經有一個鬼占了,旁邊的羅世文聽得面無人色,看來是知道了這棟樓裏鬼還不止一個兩個這個事實後,受到的打擊過大,一時之間,被恐懼給壓倒了。
李老板就走過去,走在了徐老三邊上。做法的地方定在了羅世文那間豪華的辦公室裏面,一進去之後,徐老三就指揮魏寧從外面那個大廳清理出一張桌子,當做法用的供桌,魏寧就奇怪了,這個辦公室不是有一張桌子嗎?為什麽還要巴巴地到外面去搬一張新的過來,徐老三解釋說,這個紅木不好用在法事上。
等準備停當了之後,徐老三拿出一早準備好的紙錢,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上燒了一些,拜祭過四方神靈,過路鬼魂之後,才開始正式做法。
大廳裏面,靜悄悄的,外面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輪冷清的月亮,魏寧站在月光下面,而其他人則都站在了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徐老三掏出幾張黃符紙,拿出朱砂,讓羅世文用刀子在自己的中指上劃破一道小口子,滴了幾滴血在那個朱砂上面。說也奇怪,就算口子再小,那也是用刀子劃的,但是那個傷口在流了幾滴血之後,就再也沒得血流出來了。
徐老三就用那混了羅世文血的朱砂在黃符紙上,把羅世文的名字寫了上去,一寫上去,那張黃符紙就忽然之間燒了起來,變成了一點灰燼,這麽做了之後,徐老三才從布包裏拿出了一個用柳木雕成的小人,用朱砂在上面寫上了羅世文的名字還有生辰八字。
然後把它立在了一張被清理一空,當作了供桌的辦公桌上。在他之前,還有一個青瓷碗,裏面裝滿了小米,上面插着三根香,魏寧發現,那個木頭小人一立上去之後,就好像動了那麽一下。
他開始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但是很快,那個木頭小人又動了一下,這下魏寧就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而是那個木頭小人确實出鬼了,它自己動了起來,很快,一股陰風就吹進了屋子。
濃郁的陰氣忽然之間充塞了整個辦公室,溫度一下子降了下來,魏寧眼睜睜地過重的陰氣在天花板上結成了水珠,然後,水珠就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而與此同時,腳下也變得濕漉漉的,全都是水。
那個水,陰寒徹骨,魏寧冷得牙齒格格作響,此時,本來站在徐老三身邊的李老板突然轉過身向魏寧走過來,走到他面前之後,兩只手抓着他的手臂,就那樣把他提了起來,放在了一把椅子上。
已經被周圍的陰氣凍得反應遲鈍的魏寧,就這樣随便他擺布了,一直到站到了椅子上,又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也奇怪,李老板選的這個地方,天花板上居然沒得陰水落下來,看上去這一小塊地方并沒有被陰氣侵蝕,而是被陰氣給忽略了。
旁邊的羅世文到底不愧是做生意的,心裏明白得很,看到魏寧那樣子,立刻抖抖索索地也走了過來,一走過來,他就跺了跺腳,搓了搓手,跟旁邊的魏寧搭話,“早,早知道,帶,帶個衣服過來也好。”
魏寧沒得什麽興趣搭理他,敷衍地點了頭。
陰風一陣一陣地刮過來,越刮就越猛,嘩啦嘩啦的聲音響遍了整間辦公室,吹得那些沒收好的紙張飛的到處都是,更顯得氣氛陰森,可怖。
徐老三手裏拿着一把桃木劍,搖起了鈴铛,繞着那張供桌快速地游走,口中念念有詞,桃木劍時不時在供桌上輕叩一下,每當叩下去的時候,那個木頭小人就随之動一動。
“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前有黃神,後有越章……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一長串的咒語從徐老三口中不停地念出來,邊念就邊用揮舞着桃木劍。
魏寧在邊上戰戰兢兢地看着,一切好像都很順利,徐老三手裏的桃木劍耍得讓人眼花缭亂,一會兒一個架勢,就在這時,那個木頭小人突然發出幾聲可怕的尖嘯,那尖嘯刺耳之極,就跟有人用指甲在玻璃上劃的時候,你剛好就靠着這個玻璃一樣。
魏寧趕緊伸出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沒得用,那個聲音還是無孔不入地從他身體上的每一個毛孔鑽進去,他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摔在了地上,而他身邊的羅世文,顯然比他更難受,已經痛得在地上慘叫着打起了滾。
徐老三緊盯着那個不停顫動,好像要掙脫什麽一樣的木頭小人,大喝一聲,“李老板,此時不動還要等到何時!”
這時候,已經轉身往魏寧那個方向走了兩步的李老板,左腳還擡在半空中,他停了下來,用極快的速度,沖到了供桌邊上,伸出手,用看起來很随意的動作在那個木頭小人頭上按了一下,他一按下去,那個木頭小人發出的尖嘯立刻嘎然而止。
木頭小人的眼睛裏冒出了一股股的黑氣,那黑氣彌漫開來,籠罩住了木頭小人的臉,扭動着變成了一張模糊可見的人臉,赫然就是胖老板,它猙獰地看着李老板,五官不停地扭動,“你害我——你害我——”
李老板袖起手站在邊上,回了一句,“害你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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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