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廢廠

魏寧抖着手,看着自作主張的“魏惜”,想說點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他到底也是好意,想幫他的忙,但是這種幫忙法他實在是接受不了。

魏寧現在一門心思就想過回他以前的日子,不用每天睜眼閉眼,滿眼都是鬼,吓得心驚膽寒,時刻擔心自己是不是會被那些惡鬼拖到地下去,再也見不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陽。

但是“魏惜”卻居然做起了“鬼生意”,這個魏寧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想到從今往後,都要過這種白日見鬼的生活,魏寧就吃不住了,他看着“魏惜”,看着還停留在那個黑色頁面的電腦,“這個事,你做了多久了?”

“魏惜”看出魏寧不高興了,表情有點不自然,“網站在去小洞城之前就做好了,不過接生意就是剛才那一筆。你不高興我這樣做?為什麽?”“魏惜”不明白魏寧到底在不高興什麽,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本來我可以直接用法術變出錢來,但是你不讓我偷雞,我想你也不會讓我偷其他財物,所以才想出了這個辦法。”

“魏惜”聲音裏透着淡淡的委屈,似乎還有些傷心。

魏寧頓時覺得自己做得過分了,不該那麽大聲的跟眼前這個鬼說話,他只要把心裏面的煩躁壓下來,放緩了聲音,柔聲勸說着眼前這個執意要幫他的忙,減輕他的負擔的鬼,“我們不做這個,跟鬼打交道多了,遲早會出事的,我工作其實還好,沒有你想的那麽累,你聽話,別再做這個事了好不好?好不好?”

魏寧追着“魏惜”一直問,一直問,“魏惜”眼睛一直看到電腦,不說話。

魏寧沒轍了,他總不能直白地告訴眼前這個鬼,他怕鬼,怕得要死!這輩子都不想再見鬼!但是如果把這個話說出來,眼前這個鬼肯定又要東想西想,魏寧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覺得自己這回是真跌入一個泥潭裏,脫不開身了。

過來好一會兒,“魏惜”才轉過頭,“阿寧怕鬼吧?是我沒考慮周到,那我們做完這一筆就不做了。”

魏寧聽了他的話,嘴角抽了一下,“這一筆也不要做。”

剛才到家裏來的那個女鬼,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殺死的,一般被殺死的鬼肯定怨氣很重,血都漫到桌子腳了,想到剛才那一幕,魏寧的後背就一涼,卷到這種事裏面去,絕對沒好下場。

“魏惜”搖了搖頭,“不行,我已經答應她了,跟鬼做好的承諾,是一定要完成的。”

魏寧不信這個邪,一再要求“魏惜”不去管這個事,“魏惜”被他磨得沒有辦法,只能勉強答應了下來。

還沒過一天,魏寧就後悔了。

那個女鬼放在茶幾上,用來當報酬的紙包,第二天開始往外滲血,滲出來的血流了一茶幾,滴滴答答的濺在地板上,魏寧本來是想要“魏惜”把這個紙包送回去,但是“魏惜”說除非那個女鬼自己來拿,否則是送不回去的。魏寧忍了一天,下班回了家,那個紙包還在往外滲血,到了半夜的時候,那個血滴下來的聲音能把死人都從墳墓裏吵起來,何況是魏寧這個大活人。

到了第三天,滲出來的血已經漫過了沙發,往卧室門口靠近,客廳裏已經快找不到可以下腳的地方了,連去衛生間的路都被血給堵上了,魏寧只好在那些血上面擺了幾張椅子,要去衛生間的時候就從那些椅子上跳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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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寧扛不住了,他看着腳踩在那個血裏面,一踩一個血印子,神情自若的“魏惜”喊,“魏惜,你倒是想想辦法——”

“魏惜”看着站在沙發上的魏寧,“我也沒有辦法。只有完成跟那個女鬼定下的承諾,這個血才會消失。阿寧,你不用害怕,這個血就是一點怨氣所化,對你的妨礙并不大。”

那也就是還有妨礙,魏寧現在已經不信什麽妨礙不太大的鬼話了,上次魏時也告訴他,雖然他沾了那些不幹淨的東西,但是喝了藥做了法之後,妨礙已經不太大了,結果呢?他病得住進了十幾年沒踏進過的醫院,到現在,身體還沒好。

現在又是一個“妨礙并不大”,那豈不是說他又可能病一場?

最後,萬般無奈之下,魏寧也只好妥協了,他有氣無力地沖着“魏惜”揮了揮手,“你贏了,愛做什麽做什麽去吧,趕緊把這些血給我弄幹淨就行,屋裏都不能來人了。”

這要是朋友同事哪天突然上門來玩,看到這一地的血,不吓死才怪。

“魏惜”好像早就知道魏寧會是什麽反應一樣,輕輕“嗯”了一聲。

到了這個份上,魏寧想着,既然要辦事,總要知道到底是個什麽事吧,他不放心,雖然“魏惜”看起來是蠻厲害,但是有些事他好像分不清到底是能做還是不能做,要是把陰世的那一套用到陽世,也許會出什麽亂子。

所以就多問了一句,“那個女鬼,到底是要你做什麽?”

“魏惜”慢吞吞地說,“有人殺了她,她要我幫她報仇。”

魏寧立刻從沙發上蹦起來,差點沒跌下去,他手忙腳亂地扶着沙發站穩了,才指着“魏惜”大吼出聲,“你就這樣答應了?前因後果都沒問一下就答應了?就算有人殺了她,也有警察在,難道還要你動手?”

說殺人就殺人,就算那個人是該死,也不該由他來殺!

惡業因果,輪回天道,他“魏惜”又不是頭頂上的老天,憑什麽去替天行道?要是因果落到他身上該怎麽辦?要是報應來了又怎麽辦?他難道以為自己是個鬼所以就能無所顧忌?開玩笑,什麽都逃不脫那張無形的網。

魏寧大口大口地喘氣,讓激動的心情平複下來。

事已至此,發火也于事無補,魏寧覺得這個事自己不能不管,他讓“魏惜”過來,開始問起那個女鬼的事。

聽來聽去,那個女鬼居然還是個糊塗鬼,她是在荒郊野外被持刀搶劫的歹徒殺死的,那個歹徒準備得蠻充分,殺人之前還用了迷藥先把她迷暈了,所以她到死都沒看清楚是誰殺了自己。

人死了之後的一段時間裏,魂魄無依無歸,飄飄蕩蕩,不知自身是誰,一直到恢複了一些記憶,她才知道自己是死于非命。她認為自己之所以成了孤魂野鬼,沒有去往陰司,就是因為沒有找到殺害自己的兇手,怨氣彌而不散,所以為了能解開執念,再入輪回,必須查出真相。

這個女鬼生前就愛上網,死了之後,還是沒有丢掉這個習慣,冥冥中,她不知通過什麽途徑,找到了“魏惜”建的那個網站,滿頁都是陰世的字符,只有鬼魂以及極少數學過殄文的活人才能看懂。

如果是一般的人,根本發都不會發現這個網站。

魏寧雙手一拍,做了個決定,“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那個命案現場看一下,了解一下情況——”

雖然想到要去命案現場,心裏還是涼飕飕的。

到了第二天,魏寧下了班,就搭車去往郊外,那個女鬼說的地方居然是一片廢棄的廠區。

這裏幾十年前是B市外圍的一個村子,後來搞開發,建了一個化工廠,八幾年的時候,出了個大事,好像是化工廠裏的什麽有毒物質洩露了,死了好多人,廠子搬遷到了其他地方,随後,這一片的住戶也陸陸續續搬走,只剩下一塊荒地。

B市裏的人都知道這個事,現在城市都是市區地皮吃緊,一個勁兒地往郊區擴張,這個地方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按理來說,肯定不會被那些開發商放過,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開發商表示過對這一塊荒地有興趣的。

荒地也就繼續荒下去,除了野狗,這裏沒有其他外來的活物出沒。

魏寧看着這一片長滿了雜草和灌木的荒地,還有一些殘破的建築物,七零八落地散布在這片荒地上,烏鴉站在樹枝上,屋頂上,撲扇着翅膀,“嘎嘎”叫着,在漸漸黑下來的夜色中聽着,分外滲人。

魏寧看了一眼,輕輕喊了一聲,“魏惜。”

“魏惜”立刻出現在了他身邊,魏寧看了他一眼,雖然知道他一路上跟着自己,但是沒看到人影子,心裏總是不太踏實,尤其是身在這種詭異的地方,他們踩着雜草,時不時一條蛇或者其他什麽活物被驚動了,從雜草中一閃而沒。

魏寧開始被吓出了幾身冷汗,到後面,漸漸鎮定下來,這裏曾經是個自成一體的小型村鎮,那個時候的人,做事都蠻紮實,用的磚頭都是上好的青磚,建起來的屋子非常結實,能夠住很多年,比現在那些建築物用的材料不知道要好到哪去了。

所以現在到這塊荒地,你還是能看到許多完好無損的屋子,就是屋子上以及屋子裏,都長滿了爬藤、雜草、青苔。

這裏不知道為什麽很潮濕,到處都是蟲豸,窸窸窣窣,聽的人耳朵癢。

“魏惜”拉着魏寧的手往前走着,一直走到了一個廢屋前,接着,魏寧立刻倒退三步,因為一具腐爛的屍體就倒在了那個屋門口,頭向着屋裏,兩只腳向着屋外,腰正好卡在那個門檻上,身上全都是綠頭蒼蠅。

魏寧兩人一過來,那些綠頭蒼蠅“嗡”的一聲,一哄而起。

“魏惜”手一揚,那些撲過來的綠頭蒼蠅被擋在了一米開外,魏寧緊緊拉着“魏惜”的手,聲音有點發抖,“那,那個女鬼的,的屍體,還沒被發現的?”

“魏惜”看來也有點錯愕,那個女鬼并沒有跟他說這個。

空氣中彌漫的惡臭讓魏寧轉身往後跑了十幾米才停了下來,他臉色慘白,沖着“魏惜”喊,“那個女鬼呢?她怎麽不想辦法叫人來,我草,連屍體都還在這裏,她根本就是剛死了幾天,我還以為她這個事發生過一陣子了,現在好了,我們成目擊證人了——”

魏寧覺得自己這一陣子的黴運還在繼續,上次的事還沒扯清,這回又成了一個命案的報案人。

幸好現在是夏天,天黑得遲,這個時間了,還有很大的天光,白日的暑熱還沒散盡,雖然身處在這個荒郊野外,一股股陰風不知從何處吹來,讓人心生寒意,但是總的來說,經過了那麽多事的魏寧,面對着眼前這一幕,除了想到又會跟警察打交道,有點暴躁之外,還算鎮定。

站在身邊,腳不沾地的“魏惜”眉頭一皺,他的手一伸,在空氣中随意一抓。

在屋頂上“嘎嘎”叫着的一只烏鴉,撲棱棱地飛到了他手掌心裏,他抓着那只烏鴉,雙手一絞,烏鴉立刻被他絞斷了脖子,血一滴一滴地浸入草叢,沒入地下,“魏惜”右手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

魏寧看着“魏惜”冷酷的動作,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麽。

等滴完血之後,“魏惜”把那只烏鴉随手一扔,接着,地面上一股黑氣冒了出來,變成了一個穿着七八十年代衣着的男人,他長得還算英俊,但是面容呆滞,似乎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叫上來。魏寧看得目瞪口呆,原來“魏惜”跟魏寧一眼,也會召魂嗎?他還以為“魏惜”如果要找其他鬼魂,直接過去就行了——果然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魏惜”跟那個男鬼交談了幾句,就揮揮手,讓那個男鬼離開了。

魏寧忍不住好奇地問,“烏鴉能召魂?你跟他說了什麽?他看到了兇殺案發生的過程嗎?”

“魏惜”搖了搖頭,“烏鴉能通陰陽二界,用其血,能把陳年的鬼魂從地下喚出來,我直接找的話,也是能找到的,但是用這個辦法簡單點,不用什麽法力,這個鬼魂有點問題,他什麽都不知道,連自己的來歷都不知道。”

魏寧聽了這個答案,很失望,他想了想,“還是先報警,其實我們只要知道是誰把那個女鬼叫來這裏,這個案子就差不多破了,一個女人,怎麽可能自己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肯定是有人把她哄來的,而且還肯定是個她很相信的人,這個事就交給警察去辦。”

“魏惜”也同意他的看法,兩個人暫時離開了這個荒地。

到了外面,魏寧考慮再三之後,用了路邊的一個公用電話打了報警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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